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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改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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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几个大街区便是旧港口,原本繁华的运输枢纽在五年前因意外爆炸导致五死六伤的事故后便不再投入使用,自此也变得少有人迹。
几年间,废弃的集装箱要么被拉去回炉重造再利用,要么干脆被扔到垃圾场,到现在只剩寥寥无几的腐蚀严重的集装箱因不方便移动还保留在原地,全当此地曾为港口的历史见证。
广田雅美,或者说是宫野明美站在仅剩的集装箱组成的破旧仓库内。
正值黄昏与傍晚交接的时刻,光线本就受阻的厂房内更是昏暗。脚边是随意平摊在地上的行李箱,那里面装的是什么,或许只有宫野明美知道,她在这样并不恰当的时间将一切混乱与矛盾抛开,独自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等人。
啪嗒——
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明美睫毛微颤却还是强装镇定地抬眼望去。
那是两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
“琴酒。”
女人悄悄扶上后腰,吐出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
砰、砰——
当柯南小兰二人匆忙赶到旧港口时,天际突如其来的巨响打破了江户川柯南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体内那原本疯狂跳动的心脏像是沉到了湖底,二人下意识狂奔,直到一片死寂、空旷破败的建筑突兀地出现在了视线里。
过分运动后而滚烫的热血在这片让人不安的寂静中逐渐冷却,江户川柯南最不想见到的场景终究还是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僵硬地走向前。
没有分一丝视线给地上散乱的钞票,他眼里只有那滩深红色的浸染着地面的鲜血,双手微颤,那一瞬间就好像真的又有枪声在耳边轰然响起。
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继续角色扮演,原本稚嫩的面庞上是与年龄全然不符的沉重。
“小兰。”他拽了拽身旁已然失神的少女的衣袖,指了指大门,“麻烦你到外面接应下警方和救护车。”
有些事情不能再把小兰卷入。
这是一个强硬到不可拒绝的“请求”。
暗红天际隐约飞起几只白鸥,听从指令颤抖着离开仓库的少女下意识回头望去,凝视了几秒昏沉的光线下独自站在原地的男孩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电子屏幕冰冷的触感和经过电流传播略微扭曲但依旧熟悉的声音唤回些杂乱的思绪,毛利兰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此刻她终于敢确定,之前男孩身上陌生的熟悉感和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成熟不是她的错觉……
瘦弱苍白的女人躺在冰凉的石板地上,脸色隐隐泛青但神情却意外地平静,只有深深皱起的眉头和不自觉从眼眶中溢出的生理泪水可以窥见她的痛苦,她艰难地转过头想要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男孩的面容。
这是今天第几次来迟了?江户川柯南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
他终究不是真的救世主。
“救护车马上到。”
“不……”血水与泪水混合着划过脸颊,宫野明美只是扯出一个笑容,“没用的。我只想知道你到底……”
“我叫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停顿了片刻,深吸了口气,“是个侦探。”
“原来如此,侦探吗……真好。”
明美眼神开始涣散,浅色的裙摆早已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染成黑红色,像是白纸上被无意污染的墨点,让人不忍直视。
柔弱的垂死的女人此刻却无视了男孩不想再看,不愿再听的逃避意图,气若游丝,但坚定又残酷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你要小心、那是个被层层谜团包围的组织……代表颜色为黑色,穿着如乌鸦一般的衣服……”
宫野明美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表情依旧是微笑,解脱的微笑。
*
黑衣男人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外衣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灰尘。
原本立刻离开的两人从仓库后门离开后却不合常理地在半路返回,竟打算回到刚刚击杀叛徒的现场。
这是琴酒一个人的决定。
伏特加心存疑惑但多年养成了服从对方的习惯,倒没贸然开口顶撞,只是独自思索半天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身旁的搭档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疑虑,琴酒只是似笑非笑地吸了口烟。
“运气好或许能抓到几个小老鼠。”
谜语一样的对话,但男人显然没有解释的意图,自顾自地迈开长腿,黑色大衣衣角风一样掠过黑暗里堆砌成山的废品,无声无痕,像是黑鸦掠过低矮的树枝。
再过两个仓库,便可以重温那个叛徒最后的惨状。
伏特加匆忙跟上,身旁的人却又在下一瞬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
“出来。”
什么?谁?
本就戒备着的矮壮男人被搭档这一声惊得条件反射地扶上腰后的木仓托,下一秒,却被对方一把按住了正要抽出武器的手。
“大哥?”
伏特加顺着银发男人晦暗难懂的视线向前望去,只见阴影处逐渐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来者逆着光,黄昏时刻浓稠的黑暗隐去了对方大半张脸,只有隐约露出的小巧下巴和过于纤细的身影让人大致猜得出身影的性别,这不速之客似乎是察觉到了对面两人的猜忌之心又向前走了几步,几缕光从身侧倾泻,在场的人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稍长的粉色发丝因为低垂的头遮挡住了大部分面容,但不难看出,这是个陌生的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柔弱少女。
就在伏特加愈加摸不着头脑,纠结着要不要灭口的刹那,从不与死人废话的琴酒意外地先开了口。
“我妻由乃。”
听到对方喊出的名字,伏特加一时有些发愣。
名字他并不熟稔,但要说这个姓氏,或许组织内没有人不知道。
我妻?是他知道的那个我妻吗?
被直接叫出名字,我妻由乃心下多少有些讶异,但生来少了名为恐惧情绪的心脏此刻没有感受到多少慌张和畏惧,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像是要冲出身体的名为杀意的业火。
『造成新一君dead end的罪魁祸首果然是他们。』
几分钟前,屏幕上突然蹦出的死亡预言像是被神明强硬地印在了少女的眼球上,怎么也消散不去。
脑海里无数声音叫嚣着杀了他们,熟悉的不熟悉的,粗粝的,尖锐的,但在此刻,双手略微颤抖,少女的大脑却越来越冷静,我妻由乃略微抬眼,微妙又不可察地审视着对面二人。
只凭武力,解决掉那个身材魁梧一脸凶相的男人应该不是问题,最为棘手的还是那个高挑的沉默的银发男人。
她看不透他。
我妻由乃可以赌,但绝不可以拿工藤新一的命去赌连百分之五十都没有的可能。
大脑飞速运转,在衣袖的遮掩下她摩挲着手腕处触感冰冷的金属。
楠田陆道死前曾在耳边呢喃的那些话如附骨之蛆在每个深夜纠缠着她。
眼下可以利用的只有这个世界我妻由乃那对恶心的早该被遗忘的父母,一对与黑衣组织纠葛甚深,似乎地位颇高的父母。
只要拖住两个人十分钟,只需要十分钟,未来就很可能改变。
琴酒。
又一次在心中默念着这个早已在想象中撕碎过无数次的男人的代号,在略带压迫的逼视和足以让人不安到疯狂的宛如处决现场的寂静之下,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少女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丝夺人的笑意。
“我回来了。”
在这样的场合面对琴酒还能笑得出来,连向来只崇尚拳头至上的伏特加都对女生的心理素质生出几丝佩服来。
不过,我妻家……
组织里确实有真假难辨的传闻——半年前,一直以来负责为组织敛钱的我妻夫妇为了某个机密任务自尽身亡,咽气前留下了唯一一句托孤遗言后便踏上了地狱路。
死前托孤本不是应该出现在组织中的行为,Boss更不是什么好心慈悲的老板,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那位先生对这个遗孤意外地上心。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孤女前几个月在组织的严密监视下彻底失去了踪迹,凭空蒸发,至少伏特加再没听说过对方的消息,如今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眼前。
再怎么迟钝,伏特加也多少模糊地猜测到了这个不要命到阻拦琴酒的少女身份——我妻家那个遗孤。
靠着墨镜的遮挡,他自以为隐晦地瞄了眼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却除了黑暗中微微晃动在对方唇间的火星,看不到任何其他波动。
沉默天然地会放慢人对时间流速的感知,几秒的时间好似被拉长了数倍,银发男人终于大发慈悲地回了话。
“回来?”冰冷的寒光映在男人苍白冷酷的脸上,好似是剧场里看着台上拙劣演出的挑剔观众,“你为什么觉得组织会忍受叛逃过一次的外来者?”
包里的手机没有反应,未来还未改变。
略长的指甲嵌入手心,我妻由乃犹如感觉不到疼痛,任由手心的伤口一次又一次地被蹂躏。
“我没有叛逃,我直到叛徒的下场。”粉发的少女垂下头,“至于外来者,如果我选择正式加入呢?”
加入?
咬着烟头的男人抬了抬眉。
“我想报仇。”少女补充道。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字眼,银发男人竟然是轻声笑了笑。
“组织不收废物,你没有资格选择。”
“是吗?”
我妻由乃也跟着笑了,抬起头,圆眼微微眯起,浅粉色的眼珠静静地凝视着二人。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甚至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女生,一旁的伏特加心中却生出几丝不妙。
寒意是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也是这一瞬间,一直停留在原地的我妻由乃忽然有了动作。
昏暗的光线中寒光闪烁,一把匕首以十分刁钻的角度挥出,速度快到银光几乎要刺破黑暗。
?!
伏特加狼狈闪躲,得益于多年组织生活带来的条件反射,勉强算是避开这一击,身上的西装却在躲避的过程中遭了殃,价格高昂的黑色布料被毫不留情地撕开一大道口子,再慢一步,这刀就要落在他的侧腰上。
这个女生是疯子吗?
一击未成,下一击又起。
对面的人就像是饿食了多日忽然之间被打开笼门和锁链,摆脱了禁锢的野兽,带着一股全然不顾性命只想将猎物置于死地,吞入腹中的气势,疯狂进攻着锁定的猎物。
我妻由乃大部分的招式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章法,只是出于本能或者天性一般,野蛮而精准地朝着人体最脆弱最致命的部位疯狂刺去。
除了眼前的目标,好似一切都不在她的考虑之中,包括她的生命。
这个少女是天生的杀手、死士,一样的不要命,狠心和疯狂。
伏特加一时之间被由乃与外表全然不符的狠戾和身手震慑住,竟然忘记了两人之间力量的差距,只一味躲闪着不断刺来的尖刀,那锋利的刀刃有几次甚至险些扎进眼睛里。
真是个疯……
砰!
突如其来的巨响在耳边炸开,僵持的局面被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打破。
前一秒自认还算招架得住,准备还击的伏特加此刻宛若卡顿的机器人一般,僵硬地转过身,手掌试探性地按上腰间,本应触及的顺滑触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粘腻带着点温度的湿润。
这家伙哪来的手木仓?!
“好了。”
琴酒将手中烟头丢进呆楞的搭档衣兜里,面前黑洞洞的木仓口还冒着灰白色的硝烟,我妻由乃面无表情地放下木仓,原本还在右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被别到了腰间。
冷静的完全看不出刚开过木仓伤了人。
“这样有资格了吗?”
抬手擦了擦刚刚子弹射入伏特加侧腰的瞬间飞溅到脸上的鲜血,并不多,但我妻由乃有些嫌弃。
昏暗空荡的仓库内再次陷入寂静,或许只有半分钟,对于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来说却格外的漫长。
良久,一丝略带狰狞的笑意缓慢地浮现在银发男人脸上。
“够了。”
滋滋——
可能是仓库堆积在一旁的老旧电器因信号干扰而发出了微弱的噪音。
我妻由乃像是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般,露出了不同于之前的真切的微笑,那双漂亮的粉眸中充斥着不再是疯狂,笑起来甚至还有着这个年龄独有的天真与柔软,伏特加捂着右腰,打了个寒颤。
这疯子……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
江户川柯南迈出仓库的瞬间下意识回望,只看到一片虚无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