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尘》落忧儿

2、 午夜，再见

　　纤陌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
　　落地窗前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种慵懒的优雅。
　　四目相对，他们仿佛在迷雾中隔岸相望。
　　他有冰白色的肌肤，阳光下泛出清冷的光泽。
　　轮廓锋芒，笑容邪魅。
　　这个年轻男子，一动不动的打量她，暗紫蓝的眼睛，只让变幻的灯光在蓝宝石的深处，波动光影。
　　她一向喜欢肌肤洁白的男子，可是这次是例外。
　　她直觉的不喜欢眼前人。
　　或者察觉到他们共同的习惯：不动声色的，妄图看透眼前人。
　　揣测他人的心理，是他们无意识玩的心理游戏。然而这次，他们发现，这种天赋，上天竟然还赐给了其他人。
　　纤陌竟隐隐觉得有种莫名的愤怒，仿佛被亵渎了神权。
　　她别开眼去。
　　年轻男子的唇边，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走错地方了吧？”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掠过她的脸颊，却不离开，“演员试镜，在左手边第三个房间。”
　　“试镜？”纤陌挑起睫毛， “我不是来试镜的。”
　　“哦？”他低沉的笑，“我以为，所有漂亮女孩子，不是抱着明星梦，就是想着傍大款，”他轻轻弹一弹衣服，深笑道，“原来你是后者？”
　　纤陌的手指不自觉的绷紧，指甲开始摩挲。
　　“是吗？”她迎上他的眸子，那幽蓝的眸子有磁石一般的魔力，却无法将她箍住，“真可惜，凭我的容貌，似乎哪一样都没有资本。”
　　眼前这个女人。
　　他抿一抿嘴唇，修长的指尖捏住她的下颚，“没有资本也没有关系。或者我可以帮帮你。”
　　纤陌吃了一惊，忙欲后退。
　　不料那个陌生男子强硬的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向外拉扯。
　　“干什么！”纤陌拼命拉扯，可那男子力道极大，她竟然完全无法挣脱。
　　“别废话，跟我来。”
　　他霸道的语气里有不容拒绝的成分，纤陌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停止了挣扎，由着他拉到了左边的第三个房间。
　　门一打开，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看向这边。
　　那个男子，单手撑门，另一只手紧紧的箍住女孩纤细的手臂。
　　那个女子，则神情倔强的看着那个男子，侧脸有难以言说的美丽。
　　恍若无人。
　　强悍和温柔。很奇异的感觉，分明是并不和谐的画面，但一有他们的存在，似乎……就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唯美。
　　或者，是他们都太过美丽的缘故了吧。
　　“夏子曦？”子藤似乎是十分惊讶的样子，“你要干什么？”
　　纤陌这才回过神，摄影棚的一干人，都如梦初醒。
　　“这个女孩子刚刚走错房间了，我只是带她来试镜。”
　　夏子曦似乎没有看见任何人似的，游离的目光浮在半空中。
　　纤陌感觉到，他的情绪。
　　“可是…….”
　　“我只是想她试试。”
　　子藤还没有回话，子曦已经拉着纤陌到导演边上去了。
　　在场的十几个漂亮女孩，忍不住窃窃私语。
　　夏子曦正当红，年轻女子的倾慕，滔滔不绝。
　　“有我在，试镜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子曦低声在她耳边道，认真的话语，不羁的声调。
　　她分不清真假。
　　子藤看着他们近乎暧昧的姿态，忽然觉得心里一紧，不由的冷声道：
　　“好了，继续！”
　　子曦把剧本塞在她的手里，纤陌仍在梦中。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微微的怒气把纤陌震醒了。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他不耐烦的看着她。
　　纤陌不屑的挑一挑眉毛，究竟是谁没有搞清楚状况？
　　“呵，我到底是在做什么？”
　　夏子曦仍是笑着，却猛地把稿子往地上一摔。
　　纤陌瞥见稿纸露出的小字。
　　“这是十二点整的午夜。
　　灰姑娘的故事从这里结束，那么，我的故事，就应该从这里开始。”
　　她忽然觉得受了侮辱，她不能忍受她的东西，被人这样丢弃在一旁。
　　她蹲下去，把稿子捡起来。
　　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其实上面没有多少尘埃，可她还是有条不紊的掸着，不紧不慢的说道：“谁要做什么，都还说不定呢。”
　　她说的轻而稳，隐有笑意，仿佛只是说着于己无关的闲事，背脊笔直。
　　她默默的站起来。
　　走到摄像机面前。
　　原来演戏的女孩子，退到一边，神情仿佛受到蛊惑。
　　夏子曦看着她在屏幕里的脸，完美无瑕，抿唇笑起。
　　悄无声息的走到屏幕前。
　　纤陌对着那台冰冷的机器，忽的，露出一个破碎的笑容。
　　悬崖边即将消失的美丽，所以有痛楚。
　　“未辰，我觉得很累，，我爱得疲倦了，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是……爱着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经爱过你。”
　　“筱央，”子曦忽的一把将纤陌拥入怀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纤陌觉得呼吸一滞。
　　“别乱动，”他低声道，“只说你的台词就好。”
　　“我……”纤陌湿润眼睛，“我们……”
　　“筱央，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从今以后，我再不会让你受伤了，相信我。”
　　“未辰，”她从他的怀里抬起眸子，她的眼底有薄凉的雾气，“你，还是不明白？”
　　她缓缓的离开他的怀抱，眼睛却是一直，凝视他的眼睛。
　　子曦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忽然有一种怅然。
　　她是微笑着的，可是，一滴泪落下，如透明的烟火燃尽，黯淡了她的眉眼。
　　“已经回不去了•••••••”
　　在场的所有人，静默无声。
　　他们演绎的这样完美，完美的，像一个真实的故事。
　　太容易叫人，不自觉的陷入。
　　“好了，”子藤略显生硬的打破这一切静默，他走到纤陌身边。尽力自然微笑，亲昵的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纤陌，你还要耍大家到什么时候。我来给大家介绍，这就是‘午夜，再见’的作者兼编剧，尹纤陌。”
　　周围一阵唏嘘。
　　“什么？”子曦眼中的诧异一瞬而过，掸掸衣服，已经换了不羁的笑容，磁蓝色的眼睛盯着纤陌，“怪不得。”
　　“看来今天没我什么事了，我先走了。”
　　他忽然就变了一副阴沉冰冷的表情，冰雕似的走出房间。
　　傻女孩们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纤陌低下头。
　　被他用目光注视的感觉很奇怪，明明觉得非常不自在，可竟为他目光离开而恍惚心思。
　　纤陌轻笑着摇头，尹纤陌，你可是疯了？
　　“既然来了，就一起看看选拔，反正仍是要问你的意见的。”子藤用轻柔的语调问他。
　　在场的女子不禁看得痴了。
　　一个温柔的男子，很容易用他的声音俘虏女人的心。
　　窃窃私语重新，年轻女子总是很轻易的变了心思。
　　移情别恋么，没那么严重。偶像，本就是花心最好的借口。
　　“说够了吗，请安静。”
　　那是一种很轻如甜美的声音，仿佛在催人入眠的慵懒，可是纤陌却在那种幽暗的低沉中，听出一丝潜伏的危险。
　　这个褐色短发的女孩子，纤陌一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那时所有人都盯着她和夏子曦，只有她，只是略抬一抬眼皮，就又低下头去看书了。
　　那是一本灰黄色简装的时间简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这个女孩第一次开口说话。”纤陌低头想着，不自觉的摩挲她的指甲，“她毫不掩饰她身上的特质，冷静，聪明，与人群的疏离和隔膜，漫不经心的冷漠。”
　　“莫以哀。”
　　有点拗口的名字。
　　纤陌正想着，那个女孩子随手把书放下，已经站了起来。
　　她的步伐轻而快，或者练过体操也说不定。
　　纤陌正想着，从桌上抽了一支笔，飞快的写起来。
　　她的字飘逸，甚至可以说是飘忽不定。
　　莫以哀演技很好，可是笑容中淡淡的忧愁似乎是她刻意保留的。
　　戏一演完，她便随手抽过书走了。
　　不等，也没有问结果。
　　实在是干净果断的有些绝情了。
　　这个灰色眼睛，茶色连帽衫的女孩子。
　　可是，我喜欢她微仰着脸，手插在口袋的样子。
　　纤陌这样想着，把原子笔旋一个圈，丢入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