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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燃香释情 ...

  •   荣国夫人府内,中心稍偏左的位置,有一处叫做漪澜院的单独所在,面积不是很大,但胜在景色清幽,亭台水榭,花草树木,院内一一尽有。

      这座漪澜院正是每次李令月来到府内的居处。

      院内的正房里,由远及近,似乎隐隐能听见低低细语声。李令月行到此处,并未留心,她仍旧步调轻松,双臂略抬,持着千千仪态,往之靠近。

      她的侍女墨兰此时正在主屋内,公主通常在这府内十分不喜她时时跟着侍候,往常时候,墨兰此刻正应该检视房内摆设和衣物,开窗通风,并备好公主习惯使用而自带的日常所用。

      “郎君,此时却怎地不陪伴公主,来了此处寻我?”墨兰软语娇笑,倚靠在一着蓝衣男子身上……此男子正是刚刚改道而来的贺兰敏之。

      轻抚了墨兰的耳后脖颈,玉般剔透的修长手指伸出,他点了点墨兰的鼻尖,道:“你这可是拈起酸来了,屋内怎尽是浓烈醋味。”说罢,扬起笑意,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

      墨兰跟着娇笑。

      半晌,才注意到贺兰敏之的眼神,笑意突然截止,她微微惊慌,然后想了想,说道:

      “郎君让我办的事,真真是让人为难。”

      她小心翼翼的偷看了贺兰敏之一眼,瞥见他神色未动,无奈叹了口气,继续道:

      “虽然甚是艰难,近日我却已然有了办法,定不负郎君所望。”

      闻言,贺兰敏之挑起眉头,神色难得的有些好奇,“你找到……那个……?”他表情虽显得兴奋,声音也没忘刻意压抑着,如同厚重玉石被轻敲时的浑浑低音,虽不响烈,却能穿透人心,这让早已站在门外多时的李令月听得心头一震,险些忘了入耳的那些话语……她心中滋味有些发苦,又涩,还有痛……

      李令月预感他们接下去谈论的事情对她来说不会太好……不过,这没有关系……她更伤心的是贺兰敏之与墨兰,他们到底是何种关系?贺兰敏之利用她的贴身侍女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傻。她不过是一直在维持着天真状态,没有所愁和所思之处。

      ——天下最复杂肮脏的便是宫闱斗争与权力更替。

      李令月心里忽然莫名冒出这句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她忽然明了些什么,却对这话的来路有了许多困扰,一直迷朦在她心底的层层障雾仿佛被微风轻轻刮开了一角……

      这令李令月更加茫然和不知所措,但同时伴随着她的是如绞的心痛。

      贺兰敏之,敏之……她低低在心里喃喃。

      没有人永远是无忧无邪的孩子!可是——

      她习惯了天真,习惯了被保护,习惯了喜欢一个美男,习惯了幻想着敏之永远是属于她的……也习惯了,只喜欢他,和每天一点一点的投入感情。

      她曾想过,一点加一点,很多很多的喜欢,便能逐渐合成很深很深的爱。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懂事起便如此的恨嫁,仿佛藏在她身躯里的少女情怀与恋慕对即使年纪小小的她来说是应该和无比自然的,甚至父皇和母后时不时些许的调笑,也阻不断她对贺兰敏之那小女儿似的喜欢、爱恋。

      她,只是习惯了如此“妄想”。

      李令月突然不想继续听下去,她想直接推开门,让他们停止交谈,停止说那些她根本不想知道的内容……只是,她的躯体已然不听使唤。

      呆立着,李令月望着朱红色的门漆,木然被动听着一直在她身边侍候的墨兰说道:“……就在熏香……你知道她最近喜欢茉莉花香……燃的时候……甜香味……”她说罢,眼神灼热地盯着贺兰敏之面如冠玉的脸庞看,眼神里透露着无限的风情和某些莫名的期待。

      听完整个步骤的贺兰敏之,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然后抬眼看见她如此形状,他眉头略微一皱,瞬时又微微扬起他那双好看的眉毛。

      “兰儿,你可真聪敏。”他大大的赞叹她道。当然,贺兰敏之得意后,也不忘警惕。“一会儿李令月就会来找我,我只能待得片刻……”

      他语调里仿佛暗示着什么,李令月却是没有反应过来,待闻屋内忽然响起的衣物摩擦和落地声,加上两人几不可闻的急乱□□喘息……她怔了片刻,然后神色愤恨,脸蛋通红。

      难道,她只能待在这里,听着敏之和其他女人……被背叛,还有屈辱,使得李令月呼吸发颤,四肢发软,摇摇晃晃的几乎倒地。她踉跄了一下,这才发现能动弹了。她此时脑中只是在想:熏香,贺兰敏之,墨兰,还有俩人的关系?

      李令月不敢肯定缘由,似谋害,也许仅是误会了。他们也许只是找到一种新香,为她用上……敏之表哥和墨兰都知道她睡眠多梦……那些她闭口不谈的光怪陆离的绮梦……这让她的睡眠显得并不是那么好,他们为她在熏香里添上一点东西安眠……也许,他们只是好心。

      至于,贺兰敏之和墨兰有这种关系,她也不是不能容忍,即使她的母后,那么厉害,那么高贵,不是也得让父皇有许多其他女人么。

      她虽然是公主,可是年龄还不到嫁给敏之表哥的时候,那么敏之有其他的女人,即使是她的侍女,也不是不能忍受。

      只是,心如刀割!

      热泪盈眶!

      低垂着头,泪滴洒落,悄声无息地晕开在房外回廊的木质踏板上,混乱茫然的李令月,带着屈辱和某种怀疑,亦憋着满腔的愤怒和莫名的委屈,如来时的轻软,脚步匆匆凌乱地离开了漪澜院。

      回宫?

      护送她来的千牛卫已经返回了大明宫,只能明天来府上接回她。

      找外祖母杨氏?

      李令月心里立刻否定了。

      贺兰敏之,为什么……想毒害她?不忍承认这个事实,李令月不时地说服自己刚刚她替他找的理由很合理——可是她心里是明了的,贺兰敏之和墨兰打算给她的熏香里动手脚,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一切,只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

      贺兰敏之……毒害她,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有,他就不怕母后和父皇……

      想了很多,找了很多理由,事后替他辩解反思……可是,李令月此时已经说服不了自己相信这荣国夫人府内的一切了!甚至身边侍候的人!

      他们可都如墨兰一般,被人收买了,该怎样?

      她毫无经验,也无法装的若无其事,李令月含着满腔的怯意偷偷从侧门跑出,第一次单独的来到了长安街上。

      慌乱的走着,朝着大明宫的方向,好像路程很遥远,尤其对她的娇弱的脚心皮肉来说……

      李令月从来没注意过她自己的容貌,一个七岁的孩子,能看出来多少漂亮?可是她一身华服,孤独的走在长安的街道上许久,盯着她看的人越来越多。普通人眼中的她,虽然年纪甚小,却长得玉雪可爱,肌肤莹润,尤其是那跟武后最类似的眉眼处,小小年龄就隐隐显出长大后的那万般的风流与妩媚。

      此时,终于有一位只有姓氏没有名字的无赖,眼里邪气一闪,鬼祟地跟了上来。

      他那个头和样子看起来还未成丁,只是这无赖三教九流平时都有接触,此时看到李令月这般的小娘子,哪里还能不动心,去把她拐抓来,卖到窑子里去,换得千金呢?

      李令月走了片刻后,感觉到了情形不对。

      她只能尽量往人群靠,边走边看向四周,此时离大明宫已经不算太远,附近也有些高门大户,都是官宦住宅,李令月却也是不太害怕,除了一开始的慌乱,她此时镇定如常。她,毕竟不是平民家的普通女童。

      行至一处国公府门前,李令月停住了脚步,转头,挑眉怒道:“你这无赖,还想要跟我多久?”

      跟着她的无赖,姓冯,一直没有名字,张三李四无事时便戏称他为“冯无名”。

      此时,冯无名便故意邪气的哈哈大笑,喊道:“妹妹,赶快跟哥哥我回家去吧,别贪玩误了天色。”说完还露出白闪闪的牙齿故意亲近的靠过来。

      “妹妹?呵呵……却是不知道这位哥哥的姓名?妹妹我这也太不应该了。”李令月咬牙切齿,显然想知道眼前这个无赖真实的姓名,如果他真傻得胆大包天地告诉她名字,等她回到了大明宫后,看叫人惩办不死他。居然敢打姑奶奶的主意!不可原谅!

      一肚子的怨气似乎有了可以发泄的地方,李令月眼中厉色,激涌而出。此刻她的纱裙边上虽然不算脏乱,却也有几道污痕尘土,脸上神色也显得不甚愉快,倒只让冯无名猜她是从家里赌气自己跑出来的孩子,李令月那凶狠的摸样,他也不太在意。

      他此时心里光顾得高兴,这样的小女孩最好骗,只要几句软语和几个糖果点心,他便能收服。

      想罢,他理了理身上暗色素纹的青色绸衣,“妹妹,你哥哥我姓冯,外号无名大侠,冯无名就是我!”此时,李令月见了他一番做作和言语,忽然觉得好笑,时间已经过了晌午,天气炎热,路边的垂柳低弯得不能再低,颜色仿佛被晒得暗淡起来,幸而仰望空中还有几朵大的乌云飘过遮阴,冯无名耐受不住,总是扇着他过于宽肥的衣袖。

      “这衣服是偷来的吧?”她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说完,冯无名惊讶地捂住嘴巴,脸上尽是后悔的神色。

      李令月呵呵一笑,“瞧你瘦的,这衣服看着样式倒也和你般配……”说到这儿,她才注意到这无赖长得不难看,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好一副阳刚的长相。可惜了——安在这样一个无赖身上。

      “喂,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放弃拐我如何?”

      时间过了很久,她原是为了避开贺兰敏之才独自跑出来,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一百两银子?闻言之后,贪婪的咽了咽吐沫,冯无名刚想连人和银票一起带走,却来不及抓住李令月,就见她直接“咣咣”一连敲了数下旁边国公府门上的铜色门环。

      冯无名惊讶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原本是被李令月的长相和华丽的衣着眯了眼,光想着怎么捞钱,可是没想到让她带到了长安城有名的名将薛仁贵的府邸门前。

      看李令月敲门时那种理直气壮的样子,冯小毛顿觉事情不妙,他也不是狗急跳墙不要命的那种拼着一死临了也要抓着眼前小女孩的人物,想了想,他神色低迷的连连后退,边说道:

      “我只是看你一个小孩子到处乱走,怕遇到拐子歹人……嘿嘿……”他挠着头神色尴尬地狡辩着。

      此时李令月旁边的大门打开,正巧却是主人家也要出来。

      “公主?”薛仁贵和他旁边牵着马的小厮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薛仁贵直连惊呼!“您怎么在这里?”

      “啊——公、公、公主?”冯无名惊呼!他居然看见了一位公主!刚刚他甚至居然想把大唐的公主拐到窑子里去!

      天啊!幸亏没行动!

      冯无名暗自庆幸不已。

      薛仁贵本是寒门出身,除了打仗立功,不是那种不通俗物的人,他打眼一看李令月身后不太远的冯无名,便明了这位公主是向他这里求助的,心里咯噔一下。要是公主失踪或意外,不可想象皇上和武后该是如何的震怒,朝堂也会随之波涛汹涌,只怕这长安城又该不安宁了。

      李令月眼见年纪甚大的大唐名将忠臣薛仁贵,心里像是有了指靠,安定了许多,即使贺兰敏之追来现在也无济于事了。

      “将军,现在能否送我回大明宫?”

      “回公主,正巧同路。不过得稍等等,您须乘软轿。”薛仁贵身边的小厮闻言早就从意外地呆愣中回身备轿去了。

      点点头,李令月站在薛仁贵侧身前,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正打算悄声无息溜走的冯氏无赖,打算拿他逗趣一番,来解了心里一直的郁郁。

      “喂,我还没给你一百两银子呢,你走什么?”李令月喊道,童声清脆高亮,让薛仁贵诧异了一下。

      “不要了。公主。”说着,冯无名想起他至今还没有下跪行礼,扑通一声,他结结实实的跪在了青石板的地上。

      李令月一愣,在宫里只有犯错的宫女和宦官行下跪礼,见到她的大多数人平时只需躬身即可,李令月也很少见人动不动便跪下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白身的平民说话。

      想到这里,亦是有趣,再看看他可怜兮兮的摸样,她心中一软,突然觉得应该放他一马。

      想罢,李令月随意解了一个米黄色的镶嵌在外纱衣上的圆润珍珠,说道:“这个你拿去。”实际上她身上也只有这个合适,宫中制物,素来是有些标记的,她还不想害人。冯无名跪在地上一直低着头,眼睁睁的瞧见一个小玩意儿滚到他眼前……“这么小?”他贪心不足和嘴巴贱的毛病又犯了。

      薛仁贵和李令月的耳力都相当好,李令月气不打一处来,她身上向来不带金银的,从她最喜爱的衣物上抠出一个最大的珍珠给他,虽然不及一百两,却也值个几十两,应该足够他一年不错的开销了。这人却是有点不识好歹,贪婪成性。

      她故意重哼一声。“再小,对你来说它也是个宝贝。嫌小,还给我,我这就赏了别人。”李令月是恨极了品德不好的人,可是对眼前这个半大的有些俊朗摸样的少年,却不忍他继续堕落行骗,她忽然想嘱咐他几句。

      “这珍珠换了钱,却也足够你买上几亩上等的田地过活,回去以后别再坑蒙拐骗,如若发现,必然让你五马分尸!听见没有?”她故意恨声道。

      冯无名被吓得全身一颤,然后叩头称是。

      薛仁贵在旁却只觉得武后的这公主气势惊人,言语道理明确。早就听到传言,说宫中的小公主早慧聪敏,从生下来就很讨皇上和皇后的喜欢。难道这就是天赐的娇女?小小年纪,确实不同凡响。

      除开伊始的新奇感觉,李令月厌了看人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她觉得自己忽然与这世界有些格格不入,一种突如其来产生的落寞缠身……

      贺兰敏之,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垂下眸子,李令月面沉如水,嘴唇紧咬,心里进行了一番复杂的斗争。

      禀告母后么?还是,只是隐瞒,然后永远远离他?

      贺兰敏之……李令月心里烦乱,她转而想到了她的侍女墨兰……这个人不能留在身边了,可是要是跟母后说了缘由,母后必然深究……如果真有不当之处,墨兰必然得死,甚至连累宗族……李令月忽然恨起自己,她的心肠为什么不像磐石一样坚硬!

      不敢抬头,一直跪地的冯无名纹丝不动,随后不久,薛公府上的小厮便带着轿夫赶来门口……李令月抛开思绪,沉默地乘上软轿……此时,他更是趴跪着不敢动弹,低沉着脖颈上显得异常沉重的头颅,大气不敢喘,往大了说如果今日这位小公主揪着他不放,他可是犯得抄家灭族的死罪。

      空气凝滞片刻,好像两位贵人已无谁有空再理会他,冯无名这才感觉好受些,他背脊上已是汗津津,此刻才稍微发觉黏腻的不适,僵硬的脖颈微微侧了一下,冯无名眼角的余光忍不住偷瞄着那小公主已然坐在轿中……他眼里全然忽视了就在轿子边不远处,正骑着高头大马,名声威赫的薛将军,直至李令月轿帘子遮起,冯无名这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他心里忽地略略失望……直至怒马朱衣,青色软轿,加上四个健壮轿夫,无甚张扬地消失在街头,冯无名这才敢起身,心里却真真的体会到了,高官巨宦和皇族威严的凛然不可犯!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雷霆威势!

      转过神来,莫名地摇头,心里空落落的——冯无名低下头,看着握在手掌心的米黄色珍珠,突然食指和拇指捏起它,并举高,对着阳光,眯着眼睛,仰头透视,仿佛要看出一些名堂来,嘴里亦不断地喃喃地重复着刚刚公主对他说的话:“小也是宝贝!”

      然后,便愣神了许久,直至日落西边,双腿呆立的僵硬酸软,他整个人方才活泛起来。

      ——小也是宝贝!公主这话确是不错。那他以后的名字便叫做“小宝”吧,冯小宝,嗯不错!

      这也算是公主赐的名号吧?冯小宝邪气浑浊的眼神好似忽然明朗了许多,只不过他仍不知道刚刚的公主,她到底是皇帝哪一号的女儿……瞎琢磨着,他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让他接连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晕晕乎乎的旋转中,抬头仰望着炙蓝的高空,深呼了一口气,冯小宝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子夸张的得意和渴望,以及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

      他咧嘴一笑,捧拿着公主的“赏赐”,随即口中哼哼起不着边际的俚曲小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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