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封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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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在某户村民家的屋脊落下，用术法暂时迷昏看家的大狗，旋即落在院中。庭院东角种着一栏五月菊。
菊花大多在秋季开放，唯有五月菊是个例外，它不仅能从五月开到九月，其花盘亦大如成年人手掌，是很珍稀且难以养活的品种。
再至西角，是一簇细竹。旁边有藤萝架，主人显然常常在此看书，架下长椅上还落着本杂记。
确认这些后，孔昭音没有停留，去了另一户人家。这回她用了隐身决和穿墙符，走进屋内。
这正是前两日丧子的那位妇人家。孔昭音没管妇人，循着淡淡腐臭味找到了二宝的遗体。
小小的孩子躺在床榻之上，胸膛没有起伏，唇上毫无血色，皮肤上泛着大块大块青斑。
孔昭音抬手施了个法术，孩子模样没有改变，心跳并未恢复，但身上斑痕消失，空气中萦绕的腐臭味也消失了。
如此孔昭音挤作一团的眉头才松开些许，接着她小心翻找二宝的一些旧物。
这位母亲显然十分珍视自己的孩子，屋内物品一律没有挪动。床尾摆着张小木桌，桌下是两个小抽屉。
拉开靠左的抽屉，几张稚嫩的图纸涂鸦和一个木制的简陋转轴映入眼帘。她动作微滞，拿起图纸看了看，随后选了其中两张折起来收好。
得到出乎意料的收获后，孔昭音站在床边看了许久，最终抬手撤掉了刚刚的法术。一声鸦啼将她从思绪中拉出，她恢复屋内旧状后便离开了。
孔昭音带着图纸走出村民家，打算继续前往下一个地点。不待她御剑升空，就敏锐察觉到不对，抬手凝出两道攻击术法朝身后袭去。
宣白轻巧地避开法术，瞬移到她面前，低声询问：“你在做什么？”
“你跟踪我？”孔昭音不大高兴。
宣白几乎是立马就尴尬得脸红了，还好夜色之下看不清。他想了想，耿直道：“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了。”
这是服软想要缓和关系？孔昭音心绪微动，脸上依旧冷得很：“我们平日也说不上两句话，何谈放不放心这种话。”
宣白暗自握紧五指，或许他确实不应该跟过来，好好做自己的孤星才是正道。
但想起此前她总是带笑的脸和亲昵的调侃，心里又难免有些委屈，他从怀中取出那颗心型石。
“你送的这个，我还没说谢谢。”
分明之前送给他的时候，他是不太情愿的，现在却……孔昭音扑哧笑出声来，把那些气恼抛到脑后，觉得这人真是有趣极了。
她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屋门，旋即召出化雨剑自己踏上去，一把将他拉上来，御剑升空。
到了半空，明知不该，孔昭音仍故意奚落他：“你难道不知道？这心型石我也给韩知雩送了一份。”
宣白喉结滚动，闷闷嗯了一声，又道：“你说这是寄寓情思的，世界情思有千万种，这礼物……送几颗都无妨。”
敢情他那日还偷听了，孔昭音又笑了，环手道：“告诉我，这是你的心里话？”
夜风吹着他两鬓碎发，宣白沉默片刻，方坦诚道：“我心里不高兴，你送这个是为了玩弄人。”
而且他生气得那么显然，她都无动于衷，太过分了。
被揭穿的孔昭音不急不恼，踮起脚拍了拍他的头顶，低声说了句“真乖”，随后揶揄道：
“你猜的没错，我送这个就是为了找乐子。你怎么一直留着这个，还傻兮兮地来道谢？”
宣白因头顶陌生的触感而心悸，他调整呼吸，状似从容道：“礼物不就该好好收着么？”
孔昭音笑得更开心：“只是个小玩意儿罢了，怎么像人家没收过礼的一样。”
宣白不说话了。
“真没收过礼物啊？”他怎么着也活了快一百年了吧。
被逼问得没法，宣白微微点头，而后偏开脸表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孔昭音难得又被唤起几分良知，她夺走宣白握在手心的石头，随手一抛，爽快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别要了，我给你送点好的。”
宣白眼睁睁看着那块石头消失在黑漆漆的半空，心下并不失落反而松快不少，转而问她：“是什么？”
送什么好呢？孔昭音被难倒了，方才一时上头，如今细想，她手里好像也没什么方便送出去的。
身旁宣白还眼巴巴等她“送点好的”，孔昭音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耍他一回。
她干脆抬手拔下头上玉簪，满头青丝散在风中。这可是她浑身上下最好的东西了。
她硬着头皮故作大方：“缅玉可比石头好多了，平日可以辟邪，遇到危险还能当暗器。”
姑娘家的玉簪是可以随便送的吗？宣白不清楚这些，反正她已把玉簪塞到他手里了。
高空风力强，孔昭音的头发没了发簪束缚，在风中群魔乱舞般飘动，有几缕断续拂过宣白的肩膀，隔着衣衫还令人觉得发痒。
“你的头发……怎么办？”宣白握紧残余体温的发簪。
孔昭音也觉得散发太挡视线，目光瞄上宣白发冠上装饰的坠珠绸带，她朝他勾了勾手指：“我有法子，你低点头。”
宣白不明所以，但还是低下头，等她动作。
孔昭音举起双手绕过他的脑袋，少女馨香瞬时包围了宣白，他僵着身体，只感觉她的手指在他的发髻上动来动去。
成功解开发带，孔昭音轻轻舒了口气，将浅蓝色发带递到宣白面前，不待他反应就命令道：“帮我束发。”
宣白头上还有个金镶玉发冠固定发髻，不过被孔昭音弄乱了些许，几缕碎发在空中飘舞，看上去怪可爱的。
他接过发带，让孔昭音转过身来，小心帮她束发。
纤长五指梳过柔顺青丝，发间的温热让宣白指尖微颤，他勉强稳住手，多少梳了两下，再轻柔地将发带扎好。
孔昭音摸摸头上系成蝴蝶结的发带，很是满意。
她看了眼下方景色，又道：“你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儿？”
“我知道。”宣白认得路线，只是不知道为何她要往回走。
孔昭音也没多说，站在化雨剑前眺望夜色。烈烈晚风在耳边吹得聒噪，宣白抬手施了个术，化雨剑忽然掉头，然后继续往原方向行驶。
“风太大了，你身体还未好全。”
晚风在宣白遮挡下变得温柔，将淡淡草木香吹到孔昭音鼻端。
她心中的警报声随着那声解释减轻些许，但还有些不舒服：“以后不许操纵我的剑。”
化雨剑这么轻易就被宣白操纵了，这让她再度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宣白不大明白孔昭音为何忽然心情不好，但也依言应下。
她没有继续揪着此事，眼前已出现海岸线轮廓，她加快御剑速度，几息间带着宣白在最初的渔村降落。
因为是夜晚，家家户户的窗户都黑漆漆的。孔昭音找到村长家，潜入卧房，看到床上一家三口并头躺着，胸口没有起伏。
宣白也察觉到这点，走前去用食指依次探了三人的鼻息，都无生气。
孔昭音抿唇不语，接下来又去了阿莹与阿明家中，仍是如此。除了牲畜鸟虫，整个村子都被死气包围。
每个人都安安静静躺在某个地方，面色安详，身体冰凉但柔软，没有任何异常的气味。
东方一线微明照亮海面，孔昭音再度御剑，等宣白上来后立即御剑前往队伍所在的岛屿。
她习惯性站在化雨剑前端，但与以往任何一次御剑都不同，她的面前空气几乎没有波动，仅有侧面丝丝海风拂来。
虽然眼前景色依旧看不出异常，但她能猜到是某人在前方设置了挡风的结界。
心头的不安消散几分，孔昭音小声嘀咕：“上次就该这么做了。”
宣白听到模糊低语，问：“怎么了？”
“我是说——”孔昭音提高音量，背对着他，“大半夜看到那么多死人，你也不懂得关心一下别人的情绪。”
她好像在撒娇，但口气很是理直气壮，宣白一时也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便柔声问道：“你还好吗？如果想哭也没关系的。”
这“安慰”，不熟练得让人窒息……
“谁会哭啊！”孔昭音回头对他璀然笑道，“我感觉好极了。”
宣白彻底搞不明白了，但见她在朝阳下的笑容明朗，便也觉得十分开怀愉快。
接下来一路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很快抵达了岛屿。降落时其他人都已经在外面等着，看到两人从天而降，韩知雩率先走了上来。
“师妹，你去哪儿了？”韩知雩脸上带着担心，看了宣白一眼，“宣师兄不是说守夜么，怎么也跟着？”
“昨夜我找不着自己那支缅玉簪，就劳烦宣师兄陪我去先前那个村子找找，结果——”孔昭音眼泪瞬时滚落，“结果发现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师兄，我怕极了，还好宣师兄陪着，不然我还不知道吓成什么样呢……”
宣白趁众人没在意，悄悄摸了摸怀中确实还有根簪子在，他记得她出门以来一直戴着都是这根发簪没有不见过。
孔昭音又在忽悠人了，她很擅长骗人，宣白此刻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沉默着在旁边当背景板，成为替她掩饰的同伙。
韩知雩发现她确实换了根发带简单挽着长发，至于是什么时候换的，他没有留心过。
他下意识就想要前往村子里一探究竟，程语恬站出来说道：“现下海潮应该落得差不多了，封印魔气才是最要紧的。知雩，我们先把裂缝封印了，回程再处理那边的事吧。”
“可若晚去一步，错失线索怎么办？”韩知雩在犹豫。
一路上存在感为零的鄢清之站出来道：“兵分两路，我和周师弟、宣师兄先去了解情况。”
当下世态祥和，甚少妖魔，封印魔气一事风险不大，韩知雩、莫许风实力不低，再加上程语恬和孔昭音，人手差不多够了。
韩知雩沉吟过后点头道：“好，这样比较妥当。”
程语恬自然是听韩知雩的。莫许风向来喜欢和气，也同意了。
周不林弱声：“我、我没、没意见。”
孔昭音有意见，但她的意见不作数，因为封魔之事少不得她取血。
唯有宣白反对：“我留下，莫师弟去村中调查吧。”
众人视线都转到他身上，宣白不太适应，但面上很是镇定：“我修为比他高些。”
其他人虽不清楚修为高低和两人调换之间有何必然关系，但对此都没什么意见。由此七人小队分为两组，各自出发前往目的地。
何正带着韩知雩一行人到了礁石滩，存在裂缝的礁石隐藏在众多礁石间，若非有竹网做标记，否则并不突出。
走近才能发现其上手指宽的裂缝，缝隙看着很深，内部似乎存在一道白光，但因为大家都不敢冒然接近缝隙所在范围，因而孔昭音也无法确认。
韩知雩递给孔昭音一把剑，和最初她试图自戕的那把很像，小小的。
孔昭音接过剑，心里十分坦然，但装还是要装的，她拧着眉故作恐惧，矫揉造作地给自己打气：“为了韩师兄，一道小口子算什么！”
宣白也皱了眉，觉得她现在的模样不如平日两人相处时活泼明艳。
不知为何她一到韩知雩跟前就变了性情，宣白仔细回想先前几次孔昭音哄骗韩知雩的表现，私以为这种变化应当与所谓的爱慕不同。
也许她有自己的苦衷。
思索间孔昭音已在韩知雩的安抚下“坚强地”在小臂上割了一道，韩知雩在血涌出来的瞬间召唤符咒，念动咒语。
几张符咒头尾相接自动覆在缝隙上，他引着孔昭音的血液灌入符咒当中，不一会儿黄符就变成红符。
紧接着他念了个“收”字，孔昭音的血不再外流，小臂上留下一道红痕。
封印事宜还未完成，韩知雩盘坐于缝隙前，两手捏作道指相合，在他的施法下，红色符咒慢慢透明，下方缝隙则有缓缓收拢的迹象。
外面看不出什么危险，但程语恬还是为他张了个结界。孔昭音献完血，借着“柔弱”人设在一旁休息。
宣白站到她右手边，低声道：“伸手。”
刚完成主要剧情的孔昭音有些走神，盘算着自己还有多久才能杀青回家。听到他的声音后下意识抬手过去，旋即感觉到伤口处被一股暖流包围。
宣白目光看着前方，好像正在关注封魔情况，但暗中已将左手掌心朝下，没有直接触碰肌肤，徐徐为孔昭音输送灵气。
她很是稀奇地观察宣白欲盖弥彰的神情，调侃：“怎么为我疗伤还偷偷摸摸的？”
“小声些。”宣白脸红，找了托辞，“不可打扰封魔之事。”
绵长元气还在涌入孔昭音体内，她一直盯着宣白的脸，想看看他能撑到何时，他则一直看向韩知雩那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
不知多久过后，孔昭音忽然抬手环胸，不让宣白继续输元气，困惑中他终于肯偏头望向孔昭音。
她嗤声一笑，取出帕子擦了擦小臂上那道血迹，血迹下肌肤完好如初：“你傻不傻，早就够了。”
宣白点点头，收回手，继续目视前方。两个人并肩站着，肩膀和肩膀之间不过分厘，但都没有再言语，仿若世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刚相识而不相熟的同门师兄妹。
不难发现，光天化日之下，有他人存在之时，宣白都会和她保持些许距离，唯有夜晚两人独处时，他才更活跃些。
孔昭音看了他的侧脸两眼，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足足念了三个时辰的咒，红符才彻底消隐在空气中，而会泄露魔气的缝隙随之消失，怎么折腾它都只是块寻常礁石罢了。
得到消息的村民欢天喜赶过来，在程语恬的亲身示范下，又有好些村民从原先缝隙所在处跨过，每个人都毫发无损。
现场满是欢呼与感恩，韩知雩享受着众人的称赞和爱戴，孔昭音和宣白依旧是很标准的背景板。
没劲，正儿八经做的第一个任务竟无半分波折，孔昭音有些失望，还是等到了岸上看看那边怎样吧。
袖角忽然被某个东西轻轻拉动，孔昭音低头，看到一个小毛孩，他很瘦，但眼睛大且有光。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封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