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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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年。
唐家的后花园里是满目的冬色。淡色的梅花铺就神秘的色彩，蜿蜒绵长至消失不见。香雪的眉间闪烁着灵动，瞥向他的目光里掺杂着些许惊羡。她一袭明黄色的衣裳，在疏影暗香的清芬间显得分外璀璨。柔荑盘旋在梅枝上，玫瑰色的饱满指肚被按压地发白。
他好奇道：“小姐，你看着我做甚么？”
她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脸上绯色渐笼，却也不答话，只是咬了嘴唇，讪讪地收回了攥紧梅花的手。
“我不曾见过你的。”又想一想，补充说，“在唐家。”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想笑，但依然保持着气度。
“初次来访，小姐当然不曾见过我。”
香雪僵硬地弯一弯唇瓣，转身跑开了。她也大了，渐通人事，不用谁挑明，也能猜到温家人此次的来意。嗯，此次爹若是同意了，自己以后便是他的妻……
“他叫甚么名字？”似乎不经意，香雪朱唇微启，问道。
唐老爷打一个愣神，方道：“他是温家的七少爷，温迟。”
香雪听了，又不再答话，也不埋头吃饭了，就是把玩着一双乌木镶银箸。
唐老爷见香雪如此这般的，心下便也明了，沉吟半晌，才道：“香雪，爹劝你一句，那个温迟生得放荡，又爱惹是生非，你嫁给他，日后是要吃苦的……”
“爹！”香雪娇嗔，眼帘儿半垂。四周围还有丫鬟们呢。
“……他是败家的根本。”
香雪抬眸，只对上苍老的背影。晚膳收走了。爹还没动过筷子呢。
民国十一年。
唢呐声响，锣鼓敲得也是喜庆。温家大宅的匾额闪着土金色，青灰色的门当，紫檀木的户对，亮铜的门钉簇拥着狮子口里衔着的门环。大红的喜轿停在门口，融进了喧闹。轿帘动一动，掀开了，丫鬟们搀下来娇小玲珑的新娘子，喜帕和凤冠都好看得紧。径直地向朱红色的大门走过去，绕过那一对石狮子。
香雪已换上了宽衣。
洞房花烛夜。
爹终究是没拦住自己——嫁了，自己要归于他了……想着，她嫣然。
他入房了。
天青色的锦衣渐渐褪去，露出洁白姣好的肌肤来。他的身体筋骨结实，沉重地覆盖着她。她的双手，无力地自他的脊背上滑下去。
那汹涌之势，如地裂山崩。
她魂魄渺茫，气息也渐渐微了。
这水一样的女儿身，磐石压顶，便四散作纷飞细雪。
身下的一方素绢，早已染满了猩红。
罗帐里，映着绯色灯光的，那张在枕上蹙眉转侧的脸，粉淡脂残，美得像霞里的梅花。
香雪竭力咬住了嘴唇，额上蒙着一层细汗。她低头看那胸前的头颅。她大睁着寂静的双眼，忍痛偏过头去，却见枕边斜斜一面梅花镜，一小片昏黄中现出她动荡的脸，也镀了一层绯色的光。
人正如花。
照菊苑。
金九华慵懒地斜卧在罗汉床上，贴身的大丫鬟娥眉给她捶着腿。另一边是恭恭敬敬垂手侍立与一旁的金九畹，面容不卑不亢，清新恬淡。
“‘才刚刚圆房不满百日的三姨太太得宠，温家七少爷整日流连于弄梅苑。’”九华轻笑，“这是哪个听来的蠢话？我倒想知道，那个刚过门的‘三姨太太’有这甚么样的法子。”
房里除了娥眉轻轻的捶腿声以外，凝成了诡异的无声。
“那个唐香雪，我是认得的。”良久，九畹方才开口道，“美虽是美，却又一股子妖媚之气，想是把七爷迷晕了呢。”
九华不答。
“姐姐，你是正妻。”九畹俯身低语。
一个是香阵冲天的素菊，一个是雅然桀骜的墨兰。同是金家的姊妹，同样嫁与了温迟一个，同在被温家的青瓦削磨着，只是一个磨出了越来越锋利的棱角，而另一个磨得越来越平滑。
九华仍是不语。
九畹见九华不答话，潦草拜个万福，径自回了镜兰苑。
九华望向九畹的背影，眼里弥漫出邪魅。
“是时候了。”
三个月后。
娥眉面无表情地生起火，把中药一味一味地抓进砂锅里。这次的药又是抓给三姨太太的，听老爷身边上的丫鬟们说，是用来给三姨太太补身子的。
三姨太太嫁过来六个月了，可肚子还是不见动静，估摸着太太也急了罢。
还是说……
娥眉的睫毛眨动了一下。
七日之后，温家七少爷温迟又收了两房的妾室。
云寒携着花郁离的手，款款地走进映绣正厅，分坐在温迟的两侧。娥眉端着手炉一溜儿小跑着过来，连声地道：“四夫人、五夫人，仔细手冷。”
郁离一叠声地道谢，倒是云寒不冷不热地瞥了娥眉一眼：“三伏暑天也未曾过了多久，又不是在阴曹地府，冷又冷不得哪里去，我又比不得那金家的大小姐那般样子的娇贵，再怎么地冷也冻不坏的。再着，从今以后别再叫甚么夫人，正牌的夫人是你侍奉着的金家大小姐金九华，这样大顶帽子却也别要扣在我头上，我可是消受不起的，莫枉辱没了这名分，倒也折了我的寿，岂不是两败俱伤呢。”
这般两面三刀的奴才，不得不防。
娥眉绯红了脸，退了下来。倒是温迟哈哈大笑，单手搂过云寒的香肩，故作轻佻道：“好美人，嘴巴怎生得这样子尖酸毒辣狠？”
“呸！我可不比你们男人那般子清高，我可风流下作地很呢，别在我这儿玷污了您，您到别处去寻欢作乐罢！”云寒仍是冷冰冰地，一掌拍掉了温迟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温迟也不介意，转身又攥上郁离的手来。
郁离面色大窘。
照云寒说的那“到别处去寻欢作乐”，便是说自己了……
云寒似乎也觉得不对味儿起来，忙笑对郁离说道：“好妹妹，别理那臭男人，若是没有他，我们怕是还在鹧鸪别院里逍遥快活呢。”
郁离垂下头，也不作声。
想那时，被买到了鹧鸪别院里，结识了云寒，只是那时，自己是正旦，专演那一出《三击掌》；云寒是花旦，唱的是一曲《春草闯堂》……
“我要回绮竹苑去的。”郁离站起了身，就要离开。
温迟微微一笑，狭长的眼儿眯成一条儿男子难得的妖娆。
“郁离啊，慢走呢。今夜，你来我房里侍寝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