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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奇怪世界 ...

  •   不知不觉间,多子已在森林、山谷和丘陵之间游荡到了冬季,在冬季到来之前,她在一处半山腰上给自己建造了一个小乌屋,仿制以前那个小屋的模样,但因为材质和地段的缘故,有些地方无法仿制。现在的这个小木屋,她学着她走过的地方看到的,分成了正房和厢房。正房里有一个卧榻,一个灶台,一个炼丹炉,一台纺车。卧榻是秋天捡拾那些被雷电劈倒的树枝,在经过一番长度和宽度的修剪之后,用藤条做成的细绳捆扎起来的。一开始捆扎的不是很结实,有些晃动,后来她想起了一个好办法,就是一开始捆扎的不是很结实,但是可以在此基础上继续捆扎一根,到捆扎第三次的时候就非常结实了,这个时候就可以把第一次的藤条抽掉。只要捆扎上的藤条更多,卧榻自然就无比结实。
      那个炼丹炉是最让多子满意的。上一次她没有细想就认为自己做不成,因为她满脑子想的是道观里的那个炼丹炉。师傅的是用青铜炼就的,她没有条件那么做。凡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有些最近的记忆都渐渐模糊起来,反而过往的一些事情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她清楚地记得在她的小时候,花盘村的做饭用的就是灶台,而且是跟后来相比很不一样的,虽然有些简陋,很多功能也并没有发挥出来,但是“道”是一样的。对,她想到灶台的时候,想起来就是曾经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个字“道”。如果灶台可以用石头累积,然后用泥巴糊上去,还可以围成不一样的形状,从而让灶台扩展出一些功能,不仅能蒸煮,还能在上面切菜,还可以把做饭用的工具。她在集市看到,很多做饭的工具都跟一样很不一样,种类变多了,功能也相应地增加了。“道”在变化,但是“道”本身又永远不变。原理相通了,办法也有了,她就如法炮制,给自己造了一个炼丹炉。那是纯粹用泥巴堆积起来的一个坑,走烟的地方在空洞的上面长出来一截的通道,填火料的地方就在这个坑身的靠近下半段的地方,她创造性地给了填火料的地方设计了一个盖子,也是泥巴做成的像一个小片段的东西,大小跟填火料的小坑一样。等泥巴干燥之后,这个炼丹炉就变得务必坚固了。
      后来证明,这不是一个炼丹炉,而是一个熬草药的炉子而已。有时候也用来熬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就相当于灶台的功能的延伸。
      厢房主要用来放一些杂七杂八的用具,那些用具放在正房里会显得正房非常凌乱,所以放在厢房里就会比较恰当一些。再次想起自己的那个小小的厢房的时候,多子是在也不知已经是哪朝哪代的时候了,当时她站在一个入册的小房子外面,那房子是用藤条捆绑细条的枝条垒起来的,外面大雨,里面下小雨,外面下小雨,里面下毛毛雨。多子会心一笑:多少年又多少年过去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在有些方便是一点都没有改变。但是,当多子建造起平生第一个小厢房的时候,她着实为自己的手艺和无比的创造力自豪,建造好的当晚,她就盘腿坐在小厢房里面数天上的星星。那一刻,既能把外界纳入进来,还能在一方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再没有比一个四周和天顶都露空的小厢房更合适了。
      多子抽空会去山下的集市买来一些必须品,纺线、镜子、做饭用具、砍柴镰刀。每次下集市,她都提前砍好一捆柴,背下山,用卖柴换来的银两再去买别需要的东西。后来她买来了一个大的轮胎,可以用来制作独轱辘车的那种轮胎。她亲手为自己制作了一□□轮车,有了这辆车,她用来往家运木柴和往集市上运木柴就方便多了。
      对于山下的一些事情,多子也多有体会,但也从不放在心上。从人家的嘀嘀咕咕中,多子了解到人家是在议论她,什么这么年轻就抛头露面,什么家境贫寒的孩子多可怜,什么一个女人家走夜路也不怕被人掳了去……议论什么的都有。也不知是他们真为多子操心,还是吃饱了撑的瞎议论
      也有歹心歹意的流氓,明里暗里跟踪多子。每逢这时,多子都不直接回家,而是绕着人烟不到的小路往深处走,哪里草深树茂野兽多,就往哪里走。往往这个时候就会吓走大部分跟踪者。也有一些不怕死的,多子就往那悬崖陡壁走,一般爬上一段峭壁,就更少的人敢跟过来了。还有那么一两个真不怕死的,那多子就让他们死试一试。从这些跟踪者的心理来看,多子也摸清楚了一些门路:面对这种人,绝对不要害怕,越是害怕,越给他们机会。世道变了,女人变得越来越弱了。他们看上了她们身上的一些东西,得不到,就硬抢,抢不到,就夺之,夺不到,就杀之。难道就是因为她们这一类的人能生育吗?难道就因为她们这一类人身上有□□官吗?难道他们身上就没有□□官吗?在凤凰山麓之阳,在很多像凤凰山麓之阳的部落一样的更多的部落,没有这样的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难道在那个时候人们身上都没有□□官?生育,的确,只有她们这一类能生育,但这绝不是对这一类可以起歹意甚至生杀予夺之大权的理由。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没有被限制,而且这种东西一定是从他们从她们那里拿过来的东西,方向一定不能反过来,就是因为这种可以他们拿走她们的东西被允许,而且随着拿走的东西越多,他们越强大,她们越衰弱。
      那个时候的多子,想的一点都没错。多年之后,当多子再次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又多了一层理解,她认为:他们拿走她们的东西是被允许的,那么是被谁允许的?父母?官老爷们?皇帝?都是。但是在父母、官老爷们和皇帝的背后是否还有一个东西,就是允许父母、官老爷们和皇帝允许他们去从她们那里夺走更多的东西?当然有一个。所有的背后都有一个“道”。
      当时的多子也只能想到这一层了。再往深处想一层,那是在多年之后的多年之后的时候了。那时候的多子,对“道”本身产生了疑问。如果说,“道”是不变的,那么就是说,凤凰山麓之阳的部落跟这个有皇帝的世代是共享一个“道”的,或者说,都遵循一个“道”,那么,为什么在多子一开始生活的世代跟有皇帝的世代却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世代呢?这难道不说明了“道”出现了翻转了?如果说“道”还是那个道,并没有出现翻转,那“道”到底是什么?多子想到了一句话“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是道,让万物生;是道,让这个世代以如此的面貌出现;是道,让那些流里流气的男人跟踪多子。多子之所以是这样,也是道所生,因为万物结以道为母。
      日,做糊□□;夜,入眠而息,数着星星度夜晚,采摘砍柴读书过白天,这样的日子,多子永远也不厌烦。差不多把最近的那段恐怖的岁月都忘得差不多了,那疾驰而在车后面激起的雨幕差不多也散去了,正当多子以为岁月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的时候,在一次山间休息的时候,她似乎又听到了自西而来的战马哒哒马刀割破风沙的霍霍,这声音让多子一下从蹦将起来,“我就是在西边,怎么还有一个西边”?再仔细停之,声音似从东边而来。是的,不仅有马鸣还有车轮撵过黄沙的哒哒声,战马不是几百辆,而是几千辆。黄旗从山的那头爬上来,越来越多,中间是大红车辆。远远看去,仿佛一条享有大红花的黄龙,在山川平原间穿行。几千人马不慌不忙,秩序井然。等大队人马穿越多子所在的高山下的峡谷的时候,多子看清楚了,那是东边帝国的军队,中间的大红轿车是?多子一时不敢下结论,因为有曾经的经历,大红的颜色一不定代表婚庆,也可能代表死亡。多子在心中把方位继续摆放了一遍,只是这样的摆放又要把记忆拉回很久很久的从前,很多往事多子不愿意去翻动了,不妨就从最近的开始。多子被马匪和西边的人交换到了西边,然后多子在山腰上建造了房子,日子渐渐进入平静。然后就是现在她看到的几千帝国军队和一辆大红车,哦,除了大红车,还有一些小车,颜色跟土的颜色差不多,所以一开始多子没有看清楚,那小车上有的有车厢,有的堆垒大箱小箱的。这个时候,多子想起来一事,大概是在春季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峡谷,一队西边来的军队和上百辆装满大箱小箱的车辆经过峡谷,多子远远地看着那个车队。多子仔细研究了那个车队的阵容和货物,觉得他们并不是来打仗的。以为春季是播种的季节,打西边来的军队打仗大都是为了抢粮食,春季哪来的粮食?结合这个季节,打东边来的几千帝国军队,多子觉得这是迎亲和送亲的队伍。
      多子赶紧把木柴推回家,背上竹楼,直奔集市而去。集市在峡谷的西边,那里东边来的西边来的货物样样俱全。她曾经在那个集市上被当货物一样卖来买去,现如今买卖她的人也都老去、死去。现在她也习惯给自己的脸上挂一个面巾。面巾有很多好处,不仅可以当风沙,还可以让别人认不出来。面巾的布料也有很多种,白色的居多,其次是黑色的,红色的也不少,绿色也有。面巾的风格也有很多种,有西域的风格,变幻多情;有东方的风格,神秘魅惑;有北方的风格,硬朗豪气;也有南方的风格,多变温柔。
      多子喜欢带白色的面巾,穿上她喜欢的白色的通裙,裙领和裙摆是她特别设计的。领子处多加一块布料可以让领子□□,人看上去硬朗爽气一些。裙摆处把剪刀稍微向外多取一些布料,缝制之后,裙摆处往外伸展一些,有些似燕子的尾巴,人看上去飘逸一些。不砍柴的日子就喜欢在家里缝制衣服,那些衣服的布料都是多子在集市上卖完柴火之后的收获。每当把柴火卖完,多子就在集市的布匹区逛悠,这个时候她不仅喜欢逛,还喜欢买。有时候布匹去会进一些最新出产的布料,或者上一批新的颜色或者新的花纹的布料,凡是都多子喜欢的,她都毫不吝啬钱。而且每有斩获的时候,是多子最新开心的时候。
      回到家的多子,会反复欣赏这块布料,反复试探看看用来制作什么最合适。像一些质地飘逸的料子,就时刻做面巾。天气热的时候,带上薄薄的面巾,可以遮阳,还有另一番风味。像那种颜色深一些花纹复杂一些的面料,就太不适合做面巾了,而适合做一些冬衣,里面可以架上一些柔软干爽的布料,保暖效果特别好。
      那一天,多子带上白色的头巾,穿上白色通裙,背上背篓,背篓里面放着那件已经很久每穿的夜行衣,把柴火对方在门口,就匆匆去往集市了。
      果然,城门大开,卫兵把守森严,所有人只能出不能进,在城墙外头张贴一大红布匹,上面写着“今日闭市”。几千人翘首观望东方,他们有的带头巾,有的带头箍,有的带面巾,有的带挑着篓子,有的推车车子,有的提留着鸡鸭,有的赶着羊群,有的扛着布匹,有的手提铃铛。各式各样的人们聚齐在城门外,都知道集市不开放,不开放一次,就意味着家里少了一份进项;都知道得赶紧赶回家做活,但都翘首东往,想一堵这东方帝国来的女儿是一个什么模样。
      从人群的议论纷纷中,多子知晓了这件事情的全过程。原来东方帝国跟西域部落连年征战,胜负难分。为了息战,让百姓休养生息,一方提出和亲,另一方缴纳附属份子。就这样,双方和解了。和解的书约就是即将到来的大红车里面的女子,据说是帝国皇帝的亲妹妹。在这地偏人稀、鸟不拉屎的沙漠边陲,能亲眼看看帝国皇帝的亲妹妹的机会,估计是千载难逢的吧。这也是为什么即便知道了集市不开放、家里还有大批大批的活要干,人们仍然愿意在这里翘首以待的原因。真到帝国的军队到来的时候,那也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但已经够他们向别人炫耀一辈子了。
      果然帝国的国威就是不一样,远远地就看见帝国的旗帜,大黄底子的布料,上面绣着一个兽。多子一直盯着那个兽看,此兽身有鳞甲,头似战马,脖子一圈厚厚的毛,四爪,尖刺,呲獠牙。多子端详了很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此时马队已邻城门下。这时候,第一匹已经跨上了进城的护城桥,桥的这一边就是围观的人群,桥的那一边已经没有了外来的人。此时城里面应该都是官员和贵族。多子看得更清楚了,帝国的马,个个都是高头大马,几千的军队每个士兵一看就是千挑万选,个个都高大英俊,骑在马上要背直挺,肩阔背厚。马辔上挂着黄带,斧钺上挂着黄绸,原来连马尾巴上都系上了黄稠。车轮宽大,外罩一层大红绸子,四周是大红绸子镶起来的花边,车的开门处有一个遮帘,帘子上也绣有跟帝国的旗帜上一模一样的兽。多年以后,多子才从古代历史书中了解到,帝国旗帜上的兽,在现实中找不到,只是在想象中的,叫做“麟龙”。但是结合很多书籍中的龙的形象,“麟龙”跟龙并不是一个种类。如果“麟龙”是在文化想象中的,那么“麟龙”和“龙”的想象的文化应该是不一样的精神内质的。多子还认为,多年以后的人们都叫过去的事情是历史,实际上是不恰当的,历史是人们对过去的大事件的记录,然后再加上观念的阐释,这样的历史不是过去的历史,而是,并且永远是现在的话语而已。真正的过去的事情,都是过去的生活,是过去的时间。然而,人们能走入过去吗?多子从未走入过过去的日子里,尽管她经历过漫长的过去的日子,但是一旦时间过去,多子再也不能走入过去。过去就永远是过去了。
      帝国的送亲队伍过去了。当观望的人们最后终于发现原来是帝国和亲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似乎显现出了某些快乐,大概是他们未来几年会有安慰的日子过了。人群慢慢散去,多子也跟随着人流走开。她想象的今日将会有热闹的集市,泡汤了。原来帝国的大好日子,就是老百姓没有了热闹的日子。不过,后来集市变得更大了,这也让多子一时失落的心情有了好转。毕竟,谁也不想过打仗的日子,连帝国都不愿意,人家还有底子,普通的人们在战争的岁月里不是炮灰就是流离失所,一样都没有好日子过。
      但是,帝国的势力在这个沙漠边陲小镇也变得越来越大,帝国的官员也变得越来越专横跋扈了,连多子都被要求给帝国缴纳赋税。
      那天,来的是三个人,一个官员的模样,另外两个是保卫的模样。他们态度蛮横地要求多子要缴纳采火费。多子一开始没有听清楚那个术语,官员的口音听上去不像是沙漠边陲周围的。多子让官员再说一遍,她要缴纳什么费?
      官员显然认为多子的要求对他是一种冒犯,只是拿眼睛盯着多子,却不开口说话。多子从官员盯着她看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深深的侮辱,那是拥有权力的人对普通小民的深深的歧视。
      后面的一个小保卫走上前来,他摇摆的样子让人恶心。他一上来就对多子大喊大叫:“有你对我们老爷这样讲话的吗?”
      多子微微一笑,有礼貌地说:“那,这位官爷,您觉得我应该怎样对您说话才可以呢?”
      小保卫鼻孔往天上一撅,嘴里发出重重的两声“哼,哼,”继续说道:“跪下。”
      多子把下巴往上一抬,但话稍微放低了一下:“官爷让小民缴费,小民没有听清楚是什么费,如果小民不知道该缴什么费,到时候怕遗忘了按时缴费呀,所以才要麻烦官爷再张尊口告诉小民,小民到底该缴什么费?”
      另一个保卫也上来了,比前一个更横:“采火费啊,你烧火用的柴火,你冬天炉子里烧的黑煤,都是帝国的财产,你消耗了帝国的财产,所以你得缴费啊。”
      多子明白了。帝国的战争是止息了,但是帝国的敛财并没有止息。之前,多子就从未被征收过什么费什么税,往后就是往集市上卖柴火,多子就得缴纳两重的费税,一是采火费,一是卖柴后所得的税。本来一捆柴也卖不了多少钱,再把两重费税一交,几乎所剩无几了。以前十捆柴可以大抵买一件通裙的布料,现在算下来要二十捆柴。
      多子无奈地说:“那以后小民不再去卖柴,也不烧火了,就不用缴费了吧?”
      官员正要转身离去,又转回头来:“想得美。”那一脸的猴样,让多子倏忽之间想起了那个用铁链拴住她的男人,也是脸长得像猴子。那个猴样的人甩头朝向两个保卫:“记住这个人,第一个收的就是她的。”
      看着他们蹦跳地下山,腿脚还有些不利索,这些人应该不是帝国豢养的狗犬。帝国占领了这么大的底盘,没有足够的人力来管理,又要多捞钱,就只要豢养就地一些流氓。流氓的花样多,打手也多。多子想,抢来的钱估计有一多半要用来养这批流氓了。
      能怎么办?他们秋末就要来抢第一单税费了。除非走,否则留在这里就得给。
      多子思虑了一番,车到山前必有路,先走着瞧一会儿。
      此后,多子继续照旧的生活。终于到了秋末,那一天也终于到来了。多子在后山砍柴,老远就听见有人恶狠狠地在山下喊,是从她屋的方向传过来的。正是夏末时说秋末要来抢钱的那三个人。多子朝山下大喊:“等着。”
      等多子来到小屋,看到三个人,其中一个猴样的人就是那个官员。多子央求能否少收一些,因为柴火的供应客户不过,卖钱也不多。那猴样官员让她少废话快拿钱来。多子只好掏出来,十个铢钱,少一个都不行。采火费是固定的,按每家的人丁来收取。猴样的官员在再三确认多子就一个人的时候,眼里露出的失望,继而露出来的凶残和贪婪,一样都没有逃过多子的眼睛。以后每晚,多子都睡在厢房里。幸亏收的枯草比较多,铺的盖的都是厚厚的,头上也盖上厚厚的一层,除了在黎明时候会有些凉意,大多数时候都是比较惬意的。
      没有赋税的日子更惬意,只是这样的日子得什么时候到头?
      砍柴要砍柴费,卖柴要卖柴费,连房子生活都要用采火费,过路要有路费,买东西要缴税。凡是动身,凡是吃饭,就是凡是衣食住行都要缴税。棺材,因为用到的木材,也得缴税。连下葬的地,因为用的是帝国的土地,也得缴税。家里添丁也要缴税,因为帝国还有人丁税。
      多子突然想都一条,就是这里山奇多,丘陵也多,还有沙漠和山川,人口密度稀少,他们是怎么知道人们住在哪里的?像多子这样远离人群的,他们又是怎么找上门来的?多子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原来那些跟踪他们的人当中一定就有猴样的人,后者跟猴样有关系的。他们知晓每一个人住在什么地方,并且还要记录下每户人家的生和死的人数。他们掌握了一切,以便他们做一切事情。
      帝国和亲带来了集市扩大,东西商品琳琅满目,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一切。甚至人。有人家里需要奴隶,于是东方来的商贩子带来了东方的奴隶,西方的商贩子带来了西方的奴隶。
      马匪、土匪变得少了,渐渐地已经似乎都绝迹了,因为这里和平起来了,土地上的收成多起来了,人们能换来的钱也多起来了。但是也有一种现象在慢慢出现,就是地痞流氓也变得官方起来。地痞流氓被官家收买,成了官家的看门狗打人狗护身狗。官家的大小爷和大小姐在家犬们的看护下,都纷纷赶集市了。于是,多子就发现,集市上的东西越来越俏,也越来越贵。有钱人的大小公子和大小姐也都跟着赶集来了,于是集市上的贵东西越来越多,而便宜的东西几乎都无人问津了。多子卖柴,已经属于最低端的商品了。最高级的商品就是买一个奴隶回家。奴隶大都是孩童,长得有异域风情是最走俏的。十岁以上的奴隶是没有的。可见买奴隶的人家的想法。买狗都要从小买,那样才对主人忠诚。而大一点的狗,它们终生都要回去第一户人家。所以奴隶的买卖的价格差别是很大的,奴隶的年龄越小,长相越有异域风情,价格也越高。反之,就越低。
      多子对这些不公正的事情,似乎已经没有心理障碍了,她能平静地看待这一切了。就如,时间,已经让那层雨雾变得越来越清楚,当年同她一样被拐卖到西边来的女孩子们,应该绝大多数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多子算是一个例外。这么多年过去了,多子可以偶尔想起当年那些事情,但都是模糊的印象,在多子的心中,仿佛一直都有一道屏障,这道屏障不允许多子去细想那些细节。是难堪吗?因为被别人当牲口一样在集市上而难堪?或许是的。但是,多子在心底里又不认同这样的一种解释,这种解释仿佛自己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一个伤害的合谋。
      记得雨幕之后,多子急速奔跑,去追赶那辆疾驰而去的马车。多子跟到一个巷口,马车拐进去。在只容得下两匹马齐头奔跑的小巷里,七拐八拐,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有人似乎已经很早就在那边等待了。马刚一停下,里面立马出来了七八个壮汉,连车厢带人一块抬进了里面。里面有灯光,而且应该蜡烛非常,点燃的蜡烛非常多的那种灯光,因为非常得亮,当为了把车厢抬进去他们不得不把门开得大一些的时候,那灯光一下子照亮了外面,连多子所躲在的书后面的影子给照得清清楚楚,幸亏那些人比较慌张。就在那大门打开亮光瞬间起来的时候,多子睁大眼睛看清楚了里面的部分景象:里面的院子的格局,跟闭塞的小门非常不相称,院里很大,而且曲径通幽的感觉,里面人头晃动,应该是有非常多的布局,因为里面的声音简直可以用人声鼎沸来形容。但是,当门很快地哗啦关上的时候,黑暗重又袭来,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多子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象,一扇大门可以一下让声音消失得那么地彻头彻尾。
      记忆或许会有错误,但通向记忆的路径却有多重。当太多的事情,多子想不清楚的时候,那七拐八拐的胡同和曲径通幽的院落还有厚重的窄门,都让多子的记忆一次又一次地拉回到那些过去的图画当中。
      后来,多子又重走了那个曲折多变的小巷,巷子还是那些巷子,但是窄门却不见了。当时多子躲避在后的那株槐树还在,多子试着站在当时的那个位置,往当时她所望见的方向再次眺望,那里只有一堵墙,而且那堵墙明明是有人家的。那户人家的门口再往前走。墙上没有门的一点儿痕迹。
      这难道也是“道”的现象之一种?明明无门,却曾经见有门。难不成那个时候的自己是被大雨给浇晕了,出现了幻觉?眼睛所见未必为实,只有根本之“道”才是应当所追求的。
      多少过去了,当被初冬的北风。得脸颊生疼到睡不着觉的时候,多子会不自觉地回忆起那蹊跷的一幕,正如此刻的多子裹在厚厚的枯草做成的被子里躲避可能来的袭击。明明看见过后来却不曾见的门,有可能来袭击却到如今也无一人前来,这些难不成都说明了一个道理:人是不能预见未来的。
      哪怕这个未来,明明有过去的印证,也不能确证未来还会在。多子多想这个道理也能适应在她自己身上:过去的多子、现在的多子,都不能确证未来的多子还在。
      死,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最终是要遵从自然规律的,但是似乎多子并不符合这一条。
      人,都是要死的,但是多子却是不死的。如果自然规律让人必须得死,为什么自然规律却忘记了多子了呢?
      如果多子也是自然规律对人的一条规定,那么为什么独独只有多子才适应这样一条规定了。其他人呢?
      想到这里,多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不定这个世界有跟多子一样的人存在。就像多子一样,生活在人群之中,有时候也离群索居,但是因为都跟其他人没有太多的交往,所以也就没人认得出他们的特殊性来。如果这个逻辑成立的话,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跟多子一样的人。只是他们或者她们都在哪里呢?凡是多子认识的,都是跟多子不一样的。多子从来没有衰老过,她不知道衰老是一种什么感觉。多子也从来没有对死亡有多么恐惧过。
      多子见过濒死之人,很多次,都是在她给他们送草药的时候。死人身上有股特别的味道,像腐烂的花朵,确切地说像地窖,湿乎乎的还黏糊糊的,带有浓重腐烂气息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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