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期雨》辽子枝

6、小提琴

　　殿羲景很厌恶乐器，音乐，甚至“爱屋及乌”的延伸到了擅长乐器的人。
　　在殿羲景小时候，曾经有过一段被殿国盛强迫学习弹钢琴，架子鼓的时光。
　　其实也就是请一位性格古怪的老师来教他罢了，他的教学方式很粗暴。
　　殿羲景有一个音不准，老师就会拿戒尺抽他的后背。
　　殿国盛不知道，他也没管过这件事。
　　他的旧友家里有个儿子，叫唐歌。
　　唐歌比殿羲景大三岁，他学的是钢琴和小提琴。教他钢琴的和殿羲景是同一个老师。
　　但是无论是殿羲景还是殿国盛都不知道，那位老师是唐家的人。
　　无论是学习还是音乐唐歌都比殿羲景要优秀。
　　殿羲景从小听殿国盛的最多的话就是“你看唐叔家的儿子怎么怎么样。”
　　可即便如此，殿羲景从来不会迁怒到唐歌身上。
　　因为唐歌对他很好，就像是他的哥哥一样。
　　有时会帮他拦着那位音乐老师，有时还会偷偷给他带一些殿国盛不让他吃的零食，甚至还会帮他瞒着殿国盛，带他出去玩。
　　他所做的一切几乎都和殿国盛的要求相反，似乎是在娇纵着殿羲景。
　　殿国盛是个很严苛的人，或许是他一生的成就太多铸就了他这样的性格，他对殿羲景的要求一直很高，也很少会认为自己的决策有问题。
　　曾经因为殿羲景学得不好，殿国盛就经常强拉着他，让他跟着唐氏一家一起去听音乐会。
　　小时候的殿羲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你要他坐在凳子上学音乐，或者一动不动的听一群人在那里吹拉弹唱，他是做不到的。
　　有一次，殿国盛因为拉殿羲景参加音乐会，忘了殿羲景养在纸盒里的小鸡仔。
　　那是殿羲景求了好半天，才从乡下带回来的。
　　然而也就是那一次。
　　一场路程两小时，演奏长达一小时的音乐会。
　　临走前殿羲景还问过殿国盛，有没有给小鸡仔打开盖子，被殿国盛敷衍过去。
　　那天殿羲景回到家中，打开纸盒，只看到了三只一动不动的小鸡。
　　临走前还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小鸡已经不会再动了。殿羲景下意识就想到了死亡这个词。
　　说是长眠于此是不准确的。
　　殿羲景在盒子里看到了小鸡挣扎的所有痕迹，一点也看不出安详，反倒是显得格外狰狞。
　　他用手试着碰了碰小鸡，但它们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殿羲景第一次感受到到死亡的真正意义。
　　无论他怎么去碰，原本活蹦乱跳的小鸡都不会再不动了。
　　那年殿羲景九岁。
　　那天殿羲景破天荒的没有哭，也没有闹。
　　他只是从杂物间拖出了一把榔锤，把钢琴砸的稀巴烂，把架子鼓砸成了一摊废铁，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那天殿国盛看着满屋狼藉重重的打了殿羲景一巴掌，但回应这一巴掌的却只有殿羲景死死盯着殿国盛，冰冷的眼神。
　　父子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持续了好几分钟，谁也没挪开眼。
　　最终还是殿羲景的爷爷来了，把殿羲景带走。
　　从那之后直到现在，整整九年。
　　他再也没主动跟殿国盛讲过一句话。

　　不过那之后他找唐歌的次数更多了……
　　这期间唐歌的父母不知道为什么被关进了监狱，殿羲景问他，他也没说。
　　唐歌他除了父母没有其他亲戚，殿国盛就成了唐歌的抚养人。
　　唐歌对殿羲景一如既往的好。
　　给他带些新奇玩意。
　　他一直觉得这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很好。
　　直到他有天偷偷没去上课。
　　他不知为何，鬼使神差来到唐歌的门前。
　　像是心里有一个人，一直驱使着他去。
　　然后他就在门口，听到了唐歌打的电话。
　　“我知道，我的角色扮演的很好，殿羲景那个小屁孩把我当他亲哥哥一样，哈哈哈哈哈。”
　　“殿国盛也是，他们现在把我当一家人一样。”
　　“对。”
　　“东西帮我送点，殿羲景要是上瘾了就万无一失了，他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他电话打的很久。
　　大致是在说他现在是在殿家隐忍。
　　殿羲景也知道了，在唐歌眼中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他大致听到了唐歌对自己的描述，基本都是些好骗，好哄，小屁孩之类的。
　　殿羲景有些不敢相信。
　　殿羲景比信任殿国盛还要信任他。
　　就是这么信任的人，居然对自己，对殿家有所图谋……
　　殿羲景还是不敢相信。
　　一直到第二天他将信将疑的扒开刚回屋的唐歌的门缝，看见唐歌把一些粉末兑水搅了搅，悄悄地倒进棒冰模具，放进冰箱。
　　下午，他就把“棒冰”给了殿羲景。
　　殿羲景拿走了棒冰，他不太想吃，随手把棒冰扔到了路边，被一条狗叼去了。
　　当殿羲景第二天看到这条狗的时候，他发现这条狗变了，变得无精打采。
　　再过几天，这条狗瘦了……
　　殿羲景喂它东西，它也不吃。
　　没过多久，殿羲景就再也没见过那条狗了……
　　这几天殿羲景没有再找过唐歌。
　　唐歌来找过他几次，他都没见。
　　他不想见到唐歌了。
　　直到有一天，唐歌说殿国盛让他们两个去学钢琴。
　　殿羲景没理他，他就一直堵在门口。
　　唐歌对着他说了很多虚伪的话，殿羲景知道这些话在以前对自己是很好用的，可现在他已经变了。
　　殿羲景不会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
　　唐歌在外面似乎也是急了，恍惚间跟他说殿国盛给他亲手做了冰棍。
　　这次殿羲景忍不住了。
　　他知道殿国盛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有些事情是他不会做的。
　　就像他不会关心母亲一样，他也不会真正的关心自己。
　　唐歌的话就像是一个拿着刀微笑着靠近的小丑。
　　令人厌恶到了极点。
　　殿羲景开门的时候拎着一把凳子，还不等唐歌反应，他便直接将凳子砸向了唐歌，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那之后唐歌住了两个月的院。而殿羲景也受了点轻伤。
　　殿国盛听说了这件事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一直陪在唐歌的病房里。
　　直到快出院时，医生为他递来殿羲景的病历本，当他看到上面写着的九岁时他才突然意识到，殿羲景已经上小学了。
　　他甚至还在按照幼儿园的课表为他买了蜡笔和作业本。
　　殿国盛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殿羲景的关心太少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空出时间，坐在殿羲景身边问他发生了什么。
　　但那天无论殿国盛问了殿羲景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没有跟殿国盛说一句话。
　　殿国盛终究还是气不过，抬起的手几次要落在他脸上，却一直停在空中。
　　直到爷爷来把殿羲景带走，从那之后殿羲景就和爷爷在一起住，殿国盛也很少再和他见面。
　　殿羲景再也没有理过殿国盛和唐歌之中任何一个人……
　　……
　　德成的放学时间和三中差不多。
　　当然，这是在德成学生想留到放学的情况下。
　　更多的学生在下午课间的时候就走了，根本就不记得还有两节晚课。
　　殿羲景他们也是这一类人。
　　只不过昨天我们的社会哥好像休息的不太好。
　　这一觉睡得潇洒，从上学睡到了中午。
　　起来抽了口烟，又回到班里继续睡。
　　这场面，除了耀伍扬没几个人见过。
　　要不是殿羲景中午起来抽了根烟，柯呈俊都以为他是睡猝死了。
　　殿羲景这一觉一直睡。
　　终于，耀伍扬憋不住了。
　　他看了看表，4:57。
　　除了社会哥，没人能让他在学校一直坐到这个点。
　　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精神准备。
　　然后……
　　悄咪咪的拿书怼了怼殿羲景。
　　没反应。
　　他又怼了怼……
　　这次如他所愿，殿羲景有反应了。
　　只不过他的反应来的有些“暴力”。
　　殿羲景猛的一挥拳，把耀伍扬的书直接打飞，砸到了教室另一侧。
　　这一声响，让正在上课的老师粉笔都磕断在了黑板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班级最后排。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皱着眉头，眼神冷漠的殿羲景。
　　得嘞。
　　看见是我们的社会哥同学，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回过了头。
　　老师看见是殿羲景，也只是清了清嗓子。
　　“下面我们讲选择题，同学们注意音量，不要影响课堂。”
　　然后就若无其事的继续讲课了。
　　懵逼的人只有耀伍扬。
　　虽然他早有准备。
　　但是还是没想到社会哥竟然这么生猛。
　　现在耀伍扬只是庆幸自己没去拍他。
　　不然这一下落在身上……
　　今天和三中的篮球就别打了。
　　耀伍扬看着还没清醒的殿羲景，挠了挠头。
　　“殿爷……我就叫你一下，咱们不是跟三中约球了吗，快到点了……”
　　耀伍扬的话石沉大海，没有惊起波澜。
　　殿羲景扶着额头晃了晃脑袋，似乎是睡得不太舒服，梦到了些不好的事。
　　他从桌堂里掏出了半瓶功能饮料，一饮而尽，却似乎是还没清醒过来
　　直到过了五六分钟，他才披上了自己标志性的皮夹克。
　　“走。”
　　社会哥就说了一个字，随后就起身从后门离开了教室。耀伍扬他们几个人看殿羲景带头了，也赶忙跟了上去，只留下了一脸迷茫的班级众人，显得课堂氛围有些尴尬。
　　今天社会哥的皮夹克的上面是用亮片拼出来的豹头。
　　龇牙咧嘴，看着有些非主流。
　　但是偏偏这夹克披在了殿羲景的身上。
　　这人就很奇怪，一些很土气，杀马特，非主流的东西，在他身上显露出的气质总是出奇的统一。
　　又痞又骚。
　　阳光照在豹头的亮片上一闪一闪的，想不注意都难。
　　他们五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三中。
　　三中和德成是这些年新尝试的联合办学模式。
　　据说是为了平衡私立高中和重点高中学生的教学质量。
　　两所学校经常同时举办活动，学生串校也不算太稀奇。
　　只不过，像殿羲景这样张扬跋扈进来的，是独一份。
　　五人目的很明确，就是三中的篮球场。
　　前几天有三中的人去德成打球。
　　德成的教育水准有待考证，但是教学硬件设施是出奇的好。
　　在整个宁城，都是领头的级别。
　　什么空调，嵌入式电脑课桌，休息室活动室，游泳馆体育馆都一应俱全。
　　室内外篮球场加一起更是有十来个。
　　反观隔壁三中。
　　这个重点高中像是后娘养的。
　　篮球场都快脱胶了。
　　这也就导致三中学生平时课余时间打篮球，都爱去德成的篮球场。
　　这不巧了？
　　德成所有人都知道，德成采购设施的钱有不少都是殿家捐的，殿羲景他爹更是投了不少钱给学校建设。
　　更是就因为殿羲景有打篮球的爱好，扩建了三个室内篮球场。这里面三号篮球场是社会哥的专属。
　　但是三中人不知道啊？
　　那天社会哥一行人正兴致勃勃要打球的时候才发现场地被三中的人用了。
　　专属场地这种事，你不说，我不说，都是约定俗成的事了。更何况钱本来就是人家家出的，占点特殊待遇大家都默认了。
　　可这帮三中的人不一样。
　　他们知道之后不仅不走，反倒是上来就跟社会哥讲起了人生大道理。
　　什么乐于助人，懂得分享。
　　讲的津津有味的。
　　给耀伍扬都听笑了。
　　社会哥当场就发话了。
　　这球场以后别人可以用。
　　但是得凭本事。
　　三局两胜，他们能赢，球场就借他们一周。
　　甚至为了他们着想，怕他们因为场地变了水土不服，特地要在三中比。
　　这是完全没给他们留一点借口。
　　我们的社会哥可以说是很“和蔼”了。
　　至少耀伍扬知道，在之前，殿羲景曾经把一个人打到住院三个月。
　　小腿骨直接被殿羲景踢断。
　　看着眼前三中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弱鸡，耀伍扬只能替他们祈祷殿羲景心情好。
　　嗯，不过很显然。
　　我们社会哥今天的好心情毁在了耀伍扬手上。
　　几人正往篮球场走着。
　　路过了三中的教学楼。
　　恍惚间，一道清幽的音乐从楼内传来。
　　悠扬的小提琴声被一阵清风裹挟着涌向了殿羲景。
　　那是一道轻柔婉转的序曲，很令人放松舒适。就连殿羲景刚醒的戾气也被音乐洗去，平复了心情。
　　那就像是清风徐徐呼之欲出，将人环绕在其中，不自觉间就已经被乐曲包围，为之沦陷。
　　殿羲景停下了脚步。
　　他对音乐是极其敏感的。
　　虽然他不太懂音乐，也不喜欢乐器。
　　但常与音乐会相伴的童年让他能够分辨出一个人的技巧精湛与否。
　　那人对小提琴的熟练程度不浅。
　　揉弦和颤音把控的很好，似乎没有一个音符是多余的。
　　见殿羲景驻足不动，几人也停下了脚步。
　　“卧槽，殿爷，这小曲可以啊，比咱们校花拉的好听。”
　　对耀伍扬的话杜权和柯呈俊也表示赞同，唯独宋皓依旧力挺自己心中的女神，由于女神buff加持他还是觉得孙淼淼的小提琴拉的更好听些。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道刺耳的崩弦声传来，音乐也戛然而止。
　　这一声将殿羲景拉回了现实。
　　他冷哼一声，继续走向篮球场。
　　果然，自己还是讨厌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