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悍妇手（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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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好喝吗？”
“小姑娘，瞧你这话说的，不好喝我在这摆摊卖，图个亏本儿吗？要不要来一碗，小姑娘可有相好的，加一文钱再送你那情哥哥一碗？”卖饮子的婶子快人快语。
朱颜满是账目的脑子忽然有些飘，加一文钱送一个相好的一碗，那要是云明轩那样的人来买，他有一妻二妾三个相好的，难道便能加三文钱送三碗？哎呀，还没算那些外头的。
这样的话，这买卖可要亏大了。
她不禁担心起来，很果断便问出了口，“婶子，我要是有三个相好的，你能加三文钱送我三碗吗？”
那婶子盯着她左瞧右看，啧啧道，“真不愧生了这副花容月貌，姑娘可给咱们女人家长脸了！唉，想当年婶子我也是艳冠整条街，可惜呀，胆子太小，早早就给套牢了。现在想起来，真真是遗憾啊！”
朱颜早学会了谦虚的好习惯，忙摆手，“哪里哪里，我也就一般一般！”
“行！不说了小姑娘，想不到你的野心还不止三个，婶子支持你，你便是有十个相.好的，婶子也送你十碗。不过你可得保密，不能让旁人钻了这空子。”
说着，不由分说便麻利地给朱颜盛起了香饮子。
朱颜闻着那饮子确实挺香，便先要了一碗，喝完砸吧砸吧嘴又要了一碗，喝完了仍不满足，索性一次性付了十碗的钱，笑道，“今日我先照规矩买了，往后要是带了相好的您再送我吧。”
她如今自己养家，也知道了人谋生存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
一个人很快喝了五碗，确实清凉爽口，香气四溢，可也实在是喝不下了，打了个大大的嗝，“婶子，剩下的我明日再来喝啊！”
“行，以后要常来啊！”
“唉，对了，婶子，你知道红豆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你这可就问对人了。婶子告诉你啊，在这香饮子里头，红豆呀，除了味道好，还特别去湿气，那可是兼顾保健和口味的不二选择。
当然了，其它像紫苏什么的也疏风清热，可味道没红豆好，还有好些味道好的，又不健康。所以说，听婶子的，在香饮子里，你只选个红豆就行了，不用像相好的，还得多试几个口味……”
朱颜带着一肚子的红豆香饮子和一些不知道有啥用的小知识往回走，记起青梧促狭的笑，又转回书铺抱了一堆书回去，不拘什么经史子集都拿了些，刚刚卖花样子的钱瞬间便花出去不少。
朱颜难免又感慨一番，哎呀，当人可真累，有这么多东西要学。
晚上，她点着油灯坐在桌前捧着书翻看，美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也那样好看。初时，她还不时走神自我欣赏，后来竟慢慢看进去了。
翻到一本《古今诗话》，里头记载，“相思子圆而红，昔有人殁于边，其妻思之，哭于树下而卒，因以名之。”
她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红豆竟叫相思子，是人间的爱情信物。
不送便不送吧！
走着瞧，早晚她会让青梧心甘情愿送给她。
感慨完，又随手拿了本书翻起来，咦，是个讲故事的，她越看便越凑近那油灯——
那书上说，从前有个皇帝最是体恤他的臣子们，每回有人立了功，他便要大肆封赏，升官自不必说，还要赐许多财宝和美人。
有一回，这皇帝给立了战功的将军赐了两个美人做妾。这将军因为家里有个悍妇主母，便只让两个美人做洒扫丫头，根本不敢近身。
有一回，将军醉了酒，两个美人帮他脱衣净面。那将军在醉中看到两双纤纤素手在眼前晃，便大着舌头夸赞：“好一双玉手！”
第二日，将军醒来，便在床头见到了两双血淋淋的美人手，正是他的悍妇老婆砍了拿给他的。
将军敢怒不敢言。
皇帝知道了这事儿，便派人将那悍妇捉来，也砍了她的一双手，还拿给大臣们看，“此乃悍妇之手也。”
自此，这主母便安分下来，两个美人的仇报了，那将军的夫纲也立起来了。
朱颜看得有些糊涂，这悍妇实在残忍，可皇帝干嘛非要赐美人呢？将军又为何不拒绝美人进府呢？实是每个人都有问题啊。
想着想着，起了困意，她把托腮的手拿下来，竟见手背上有一块黑灰。
对着铜镜照了照，才知因为离灯太近，一张脸也被熏成了花猫样儿，心里好笑，自己一个大美人，竟还这么刻苦。让旁人怎么活呢？罢了，赶紧睡觉吧。
第二日一起床，朱颜便埋头画起花样子来，除了草木，更有花鸟虫鱼，什么海棠、玉兰、秋菊、腊梅，蝴蝶、蜻蜓，山雀、黄莺，无一不栩栩如生。
三天后，一本绣样册子画出来了。朱颜终于走出了家门。
感觉像是从幽冥洞里刚刚出来一般，极不适应外头的亮堂，不得不用手臂挡着刺眼的阳光，舒展舒展有些僵硬的脖颈。
朱颜拎着她的画册，进了青梧的银铺子。
他仍在忙着给人家做全套的银餐具，如今也已到了快要收尾的时候了。
朱颜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细细地给一个银勺子抛光，见她进来，笑笑打招呼，“来了！”语气已是颇为熟稔。
朱颜凑上前去看，他也只笑着说了一句，“别靠太近，小心脏”，并未将脸往远处挪。
朱颜便高兴起来，将画册放在桌上，一个人“喵呜”、“喵呜”着找兽君玩去了。
叫了许久，才见它从柜子底下懒懒地爬出来，抬头不冷不淡看了她一眼。
“小样，这就又装不熟了。”朱颜小声嘀咕，一边悄悄冲它招手，又带着它去小池子里吃鱼。
回来的时候，兽君和朱颜一人一猫并排走着，已是一副好朋友的样子了。
青梧忙完净了手，坐在桌前翻看朱颜的册子，越看越是入迷，她画工虽一般，但所画之物似乎有种灵气，仿佛她将它们当做朋友，能与这些东西沟通一样。
“你说，我将这册子拿去书局里印了卖，如何？”朱颜歪着头问。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若要雕版的话比较麻烦，价钱应当也会比较高。况且，你这画册色彩丰富，需得套印方能完成。这便更加费功夫了，要做完一套雕版需得好几个月。”
青梧认真地解释着。
朱颜却有点走神，她只觉青梧看他的眼神多了些赞赏和认可，兴许便是因为这本画册。
一边暗笑，一边求教，“何为套印？”
“套印便是说，你这一张图需得做成好几个不同颜色的印版，每块印版上只能上一种色，印的时候，把几块印版拼在同一个纸张上印刷，才可以印完一幅图。”
“若是我想印一朵长着绿叶的红花，便要做出红花和绿叶两个雕版么？”
“正是如此。”
“那还是算了吧。”朱颜很听劝地打了退堂鼓，几个月可不行，她还得回家呢。
又在青梧建议下，找了之前买过她绣样的几个绣娘做代表，以给她们优惠为利，先在沐溪镇的绣娘圈子里吆喝了一通花样册子的事儿。
先前出主意的秀华娘子最是踊跃，朱颜便让大伙儿将名字登记到秀华娘子处，照付钱的顺序轮流租用。
租用期间可以拓下来一本自用，但不能大肆传播，否则下回便不卖给那人新的绣样了。
半月之后，一传十十传百，朱颜的绣样册子还在火热的传送中，已有不少新的绣品出炉了。
收绣品的铺子里，每日里都是人来人往，各色丝线卖得飞快，往常绣的那些普通样式已经完全卖不上价，取而代之的，是层出不穷的新绣样。
绣娘们聚在一起，拿着自己的各色绣品，花草虫鸟跃然其上，叽叽喳喳地比拼着各自的图案、配色和手艺。
绣坊老板花大价钱请了老师傅，特意给绣娘们培训，确保大伙儿手艺都能越来越精湛，不浪费那样好的绣样。
连附近村镇的姑娘、太太们都跑来木溪镇买绣品，除了做好的成品，还有人巴巴地跑来为着家里女儿出嫁、孙子满月、老人过寿等各种事宜，提前来定制绣品。
整个木溪镇的刺绣业，都因为朱颜那天外来物般的绣样册子，忽然变得蒸蒸日上，生气勃勃。
朱颜整日里穿梭于绣坊和银铺，更是三天两头往山间水边跑，寻找好看的山花水草，好采了来做花样子。
云明轩去了朱家好几趟，居然都没有遇上她，气得摔门而去。
朱颜不仅赚得荷包满满，更是成了木溪镇上绣娘圈子里的头一号人物，尽管她自己一针也未绣过。
送给青梧的那些花样子，也全派上了用场。
他将那些美得人间难见的奇花异草刻画在银器、银饰上，在木溪镇卖得风生水起。
有一回，朱颜在街上便遇到婉娆脖子上挂着紫烟萝的银项链，耳朵上戴着青璎草的耳坠，头上簪着琼珠蔓的花簪，心里一面觉得高兴，一面又觉得有些不舒服。
定制的生意也越来越多，青梧一个人忙不过来，朱颜便主动请缨帮他画一些简单的图案，两个人并排坐着干活、吃饭，越发熟稔起来。
如今，青梧已经不会在朱颜靠近时，便瞬间退远。有时候，朱颜头凑过去问他问题、拍他肩膀安慰和鼓励，甚至伸出筷子从他碗中挟菜，他都不再抗拒和躲避。
兽君和朱颜也越发处得融洽起来，经常窝在她怀里睡着，毫无戒备地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捉到小鱼时甚至还客气地递给她，要和她一起分享。
直到朱颜百般推辞，它才一个人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在木溪镇上搞事业的日子，朱颜过得舒适又享受，直到和朱奶奶一起吃饭时，她再次提起：“那个云少爷来了几次了，你恰好不在。
可这也是早晚的事，你如今赚的钱早够你阿奶我的棺材本了，还是别老往那银铺子跑，那孩子是好，可他也斗不过云家。
你还是准备准备，等着那云少爷哪天派轿子来接你。”
她才猛然想起，她和青梧如今已快成了生活上的好朋友和事业上的好伙伴了，而距离她的任务，仍然遥遥无期。
想到这事，朱颜又熬夜看了一宿话本子，第二天拎着篮子，带着一肚子的歪主意出门了。
作者有话说第9章 悍妇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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