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伊乔

28、12.23

　　气温在一点点地下降，日期已经临近十二月了。妈妈和哥哥都准备下周来这里，爸爸因为还要照顾生意，要晚一些再来。苏苏心里有些紧张，毕竟也三个月没有见到妈妈，这次一见她已经要嫁人了，和从前大不一样。郑晖的工作刚刚过了实习期，他就请了长假，虽说公司的老总是熟人，但这样做总不太好。苏苏私心里总觉得他不是为了自己，这么早来肯定还是和李香有关。
　　见到妈妈的时候，妈妈一身湖蓝的长裙，配上米色的小披肩，显得年轻又优雅。但仔细看她的眼角，细细的皱纹变得深了，精心打理的长发里苏苏也眼尖地看见一根白发，心里不禁一酸。和几年前相比，妈妈真是见老了。苏苏握住妈妈的手，感觉到热度从那里传过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妈妈忽然笑了，是真的笑了，眼睛里也溢满了笑意。苏苏看的呆了，她好像从没见过妈妈对她笑的这么亲切，心里五味杂陈的。

　　“苏苏要嫁人了，”妈妈靠在沙发上轻轻地说，淡淡笑着打量她。苏苏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低低头没有说话。
　　“你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都是我们太宠着你了。嫁了人可不能这么任性了，知不知道？”
　　苏苏听着妈妈老生常谈的话，觉得有点好笑，却笑不出来。她“嗯”了一声，忽然觉得鼻子泛酸。
　　“我看韩子辰……也不像太会迁就你的人，”妈妈皱着眉，叹息了一声，“以后没有爸爸妈妈保护你，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受了什么委屈，也要忍着一点，实在忍不住了，还是可以来找妈妈，好不好？”
　　苏苏听着妈妈温柔的语声，忽然滑下一滴泪，自己也吓了一跳：“妈，我不想嫁人。”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像小孩子一样突然依赖起妈妈来，软软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要胡说，”妈妈脸色有些严肃起来，瞪了她一眼。
　　苏苏知道自己胡闹了，自嘲地笑出来，轻轻说：“妈，我都知道的。”
　　“知道就好。”妈妈看着她，目光很深。

　　***

　　日子过得忙忙碌碌，一转眼就到了12月23号。明天，圣诞夜，就是她的婚礼。苏苏已经试过了婚纱和几套礼服，拍过了婚纱照，刚刚和司仪确认了明天全部的流程，苏苏累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在韩子辰的车里，她坐在他右边。已经是傍晚了，路上都是回家的人，车灯和路灯在玻璃上幻成一道道光彩，很美丽，却抓不住。她看着自己的家越来越近了，心里慢慢地变暖。待车停稳了，他替她开了车门，她才忽然觉察，今天的他们，还是陌生人，彼此没有联系；但明天，过了明天，她就是他的妻子，他们被牢牢地绑在一起，一辈子亲密又陌生地绑在一起。她看着他微微出神。
　　他立在她眼前，身影投下一片暗暗的阴影，一动不动地，好像要溶在夜色里。车子在他身后一辆辆飞驰过去，他轻轻地说：“怎么了？”

　　苏苏敛下眼眸，微笑着说：“不进去坐坐吗？”
　　“不了，爸妈还在家等着我，”他淡淡地回答，仿佛是笑了一下，绕过她坐进了车里，车门轻轻地扣上。“我走了？”他一手扶着方向盘，眼睛在夜色里闪着亮光。
　　“嗯，”她看着他，好像看不够似地，慢慢地说：“再见。”

　　车子慢慢地远了。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一点淡淡的甜蜜，也有一些淡淡的惆怅。她很迷惘，很希望这个时候有人能来跟自己说些什么，但是没有人；她也很希望说服自己，以后会是幸福的。但王子和公主结婚后，真的会幸福吗？何况她不是他的公主。她说服不了自己。
　　她忽然很想念哥哥，虽然很久没有亲近地说话了，但心里还是有一种最纯的依赖。她也想念妈妈，总是默默给她关心的妈妈。现在他们都在家里，就在这扇门里面。苏苏按响了门铃，准备好笑容——

　　门刷地开了。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李香亭亭地站在门口，脸上是理所当然的神气。苏苏吃了一惊，目光越过她，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哥哥。哥哥手垂在门把上，目光触到苏苏的，很快避开了。苏苏没有说话，把两人当做空气一样，径直地从李香身边走了过去。她的肩膀擦到她的肩膀，脚下却没有停顿一秒。她心里弥漫着巨大的失望，手指握的死紧。

　　她机械地换了拖鞋，脱了外衣挂好，脑子里还是不清不楚，也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她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李香清脆地朝屋里说了一声：“再见。”她不知道这声再见是不是对自己说的，没有回头，只看着站在门边的袁苹。
　　她穿的很得体，像是准备要见客；听见李香的再见，她甚至习惯性的抬起手，又别扭地很快放下，点了点头。苏苏盯着她，没有出声。袁苹触到她的目光时，倒好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瑟缩了一下，勉强拉开一个笑容。

　　苏苏坐在沙发上没有动，轻轻地唤：“嫂子。”
　　“啊？”袁苹看着她，柔弱地微笑着，眼圈隐隐地发红。
　　苏苏却没有看她，转头看着哥哥。她微微仰着脸，目光很平静，好像在研究一样东西似地，目光专注却冰冷。
　　郑晖轻轻“咳”了一声，有些艰难的开口：“苏苏，你不要误会……”他看看妹妹，见她只是听着，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李香她只是来玩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现在只是哥哥的朋友而已，朋友不能来家里玩吗？苏苏，你不要多想，相信哥哥好不好？”
　　这一席话说的干净漂亮，听上去坦坦荡荡，好像是苏苏无理取闹了。苏苏也没有辩解，没有说话，没有表情，只是静默地坐在沙发上。气氛变得有些奇怪，郑晖说完了那一席话，就好像完成了任务一般轻松，好像是无奈的哥哥看着任性的发脾气的妹妹，只有苏苏还不肯妥协。
　　袁苹低低头，还是淡笑着说：“苏苏，不要跟哥哥生气了。”她劝着她，脸上微笑淡淡，但语气很软，话语没有一丝力度，唇边的微笑也泛着苦涩。

　　苏苏恍若未闻，沉默了几秒，轻轻地开口说：“哥，嫂子嫁进我们家，离开她的父母亲人，是要你负责任的。”她认真地看着郑晖，一字一字地说。郑晖没有动，眼睛墨黑地看着她。苏苏说的很轻，声音甚至温柔，一点没有动怒的样子；她轻轻起身上了楼，就好像刚刚的沉默从未有过。

　　***

　　苏苏抱膝坐在床上，轻轻靠着床头。她的面容安静，看着床头的照片出神。她想，哥哥一定不会理解，她为什么对他和袁苹的事这么关心，为什么那么反感李香的介入。她确实是太过分了，难道哥哥不能有爱吗？让哥哥和袁苹安分守己地过一辈子，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可是这样的婚姻，对袁苹是公平的么？她给不出答案；她不能冷静地作出自己命运的审判。

　　苏苏看着床头的那一幅照片，是她和韩子辰前几个礼拜刚拍的。她没有穿婚纱，只穿着一件紫色的及膝裙，干净清爽；韩子辰穿着最朴素的白衬衫，袖口松松地挽起，正专注地看着她。而苏苏稍稍偏过头，看着侧面，唇边露出一点娇羞的笑意。韩子辰也淡淡地微笑着，整幅画面看上去清新自然，却自然地有一种甜蜜感。她不知道他们拍出来的效果这么好，倒像是真正甜蜜的新婚伴侣。

　　她久久地凝视着，伸手抚了抚韩子辰的侧脸，又很快缩回手。她忽然想起了shirley，想起来她和李香是好友。李香和shirley倒真的有些相像，两人都很开朗直率，但李香更加真诚一点。她觉得李香对哥哥的感情，shirley对韩子辰的感情都是真的，但她不知道有多纯。苏苏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和袁苹一样，shirley是否会和李香一样。她和李香关系那么好，难保不会受一些影响的。苏苏自嘲地笑了一下，如果shirley真的和李香一样做，她能怎么办的？

　　她一直失眠到深夜。她明天就要嫁给他了，但是生活还是一样继续，她没有一点的期待。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没有人能让她安心，她在独自的彷徨里挣扎着，心里的话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在这样的夜晚，她忽然想起了路亚。她想，如果路亚在自己的身边，她一定可以安慰自己，给自己勇气；可是她已经失去了她，她根本没有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如果自己告诉她了，她会惊讶吗？她会不会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她也没有把握。

　　她忽然打开手机，傻傻地一个个名字往下翻，找到路亚的名字；她真的好想给她打个电话，听听她永远平静的温暖的声音。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泪意翻涌上来，慌忙关了手机，抱紧了被子倒在床上。她狠狠地闭着眼，逼自己不去想那么多，闭上了眼睛。

　　黑夜慢慢地笼罩了下来，黑暗里房子里安静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