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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剑拔弩张 ...

  •   对薛刃来说,大梁都城颍都从前只在天下人的盛赞之中,此番临近颍都,他才知大梁京城的繁华确实远胜过北燕,也难怪塞外四国总对大梁心向往之。

      快入颍都前,薛刃想起那张写满日子的纸,在谢云洲睡下后还偷偷拿出来又看了一眼。

      前两天刚过去的九月十九果然也没有新添画的小圈。

      看来这些日子里需要做的事并非常事,在路上是完成不了的。

      可既然做不了任何事,而九年过去,谢云洲理应早已将这些日子全都烂熟于心,无需提醒,又为何出远门还要随身带着这张纸呢?

      这些日子究竟有什么重要的?

      纵然薛刃有太多疑问,但这也仅仅是谢云洲身上微不足道的一点秘密而已。

      谢云洲这个人啊,可全身都是秘密。

      使团会在次日一早入颍都,随后要去面圣,禀报此次出使的大小事宜,递交东澜的和谈文书与礼物,故而前一天使团就不急着入城,只在城外暂住。

      薛刃在屋里收拾好东西出来,见谢云洲身边多了一个人,比谢云洲年长一些,佩着剑,老成稳重,与谢云洲虽熟稔但仍是规矩恭敬。

      听到薛含叫了声“容哥”,薛刃明白这就是谢云洲和薛含总是提起的薛容——那个传说中剑法很好的人。

      薛容也立马将目光转向他,对他稍作打量,并无多少惊讶,应该谢云洲早就说起过他。

      谢云洲指了指薛刃,对薛容道:“我在北黎边境救下的北燕人,觉得与我还算有缘,他又无处可去,愿意跟着我走,就把他带回来了。接下来几个月你好好教他剑法,他在剑术上天赋和悟性都很不错。”

      “是。”薛容应了一声,犹豫少顷,又问,“主上,可要将他带去别院?”

      薛刃心中疑惑:去别院是干什么?

      谢云洲道:“我与他说过暗影的事,他知道一些。”

      薛容见状,便直接向薛刃解惑:“之前别院是训练暗影的地方。”

      “可以对他严格一些,让他去别院待一段时间。”谢云洲嘱咐薛容,“不过他以后不在暗处,会跟在我身边,你倒不如多教他点规矩和人情世故。”

      薛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是……属下明白。”

      谢云洲看薛刃不出所料又是一副眼里不服但嘴上没说的样子,笑道:“这把剑刃锋芒过甚,我不想他以后做出犯上之事。”

      薛刃其实不太明白谢云洲怎么就这么提防他,殊不知他只想哪天走得远远的,根本没兴趣对谢云洲做什么事。

      “听闻太子殿下离京了?”谢云洲敛笑正色道,“可有说何时回来?”

      薛容回道:“今年荆水秋汛猛烈,月前一处大堤决口,百姓死伤数千,赈灾钱粮却迟迟未拨……”

      谢云洲点头:“此事我已知晓,殿下已数次上书,户部说拨不出钱粮?”

      “是,陛下都亲自查看了,确实早已……入不敷出。荆水一带情况已惨不忍睹,再无钱粮赈灾怕是要民变。”薛容续道,“幸亏主上与东澜和谈已成的消息传回,吴郡太守恰巧是周家子侄,周家卖了太子殿下一个面子,由吴郡领头,集合江东富庶之地调粮,陛下又在殿下的劝说之下同意拿出重修凌云观的钱暂作赈灾之用。昨日殿下已领旨亲去楚州督办赈灾事宜,应要月余方归。”

      在塞外四国眼中,大梁无比富饶,米仓里的稻米堆得都要烂了,钱财玉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北燕的勋贵平日里也喜欢效仿大梁世家,认为在吃穿用度上如大梁世家一般才算是彰显身份地位,薛刃光是看着他们东施效颦就可以想象大梁世家的富裕,谁知今日刚到颍都门前,他就听到这么一番话。

      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说大梁没钱,连赈灾都有心无力。

      看谢云洲神色如常,可见这种情况是早就有之,所以大梁的钱都去哪儿了?

      谢云洲眼中毫无波澜,没有叹息也没有怜悯,显得他很是冷情,话语中甚至带着一丝玩味:“陛下能同意拿出修凌云观的钱真是奇事,殿下怕不是拿了什么事做了交换。”

      “这个殿下未说,属下不知。”薛容摇头,又道,“陛下拿出这笔钱其实心里不悦,这两日要杨世安想办法把这笔钱补上,凌云观今年修不了,明年一定要修。”

      饶是薛刃听得都无言以对,天下皆知大梁皇帝从小多病,登基后便醉心修道炼丹,求长生不老,在京中大肆修建道观,这凌云观是他在宫中的一处修道之所,不知重修究竟要多少钱,但足够拿去赈灾说明可是一大笔钱。

      皇帝当到这份上也是够了,不关心灾情,反而只关心自己还有没有钱修道观。

      谢云洲轻嗤一声,道:“让杨世安去想办法吧,反正陛下不会问到我们头上,我们看戏就是了。”

      薛容颔首,谢云洲又问:“殿下那边还有什么事?”

      “之前主上托殿下去查的事有眉目了。”薛容取出一张纸躬身呈上,“请主上过目。”

      谢云洲接过,细细看完,嘴角轻勾,道:“暗影是死得无声无息,但杨世安毕竟下手匆忙,必定会留有痕迹,果不其然啊。”

      薛容犹疑道:“主上当真要把那件事移到明面上与杨世安硬碰硬?”

      “这事本就在明面上,只是他杨世安以为与此事有关的人都死光了,所以就成了暗中阴晦,无人再提。”谢云洲笑意森寒,“他自己露了破绽,我趁机重提旧事太正常不过了。”

      薛容道:“殿下要属下转告,说此事还是需谨慎,不要过早激怒杨世安和他背后的那些世家,虽说此事为主上的心病,但也是杨世安的心病,小心杨世安狗急跳墙。”

      薛刃心中微动,当年是哪一年?

      那张纸上的二十六个日子又涌上心头。

      按梁人的纪年,今为永承八年,九年前……

      似乎那时大梁的年号叫太兴,但太兴五年和六年天灾人祸齐出,朝中也发生了大事,大梁皇帝觉得太兴这年号不吉利,遂改为永承。

      可惜九年前薛刃还太小了,不清楚那会儿大梁具体发生了什么,且他从前在北燕也不常打听大梁朝政之事,虽听说过三言两语,但知之不详。

      谢云洲似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放心吧,在此事上我自会注意分寸。”

      次日一早,韩晖领兵护着谢云洲的车驾在中间,自颍都章华门而入,去往宫中面圣。

      到了宫门口,薛含停步,谢云洲低声道:“留个人在这等我就行,你回去跟薛容一起收拾下东西。”

      薛含不太放心,欲言又止,但在谢云洲的目光淡淡瞥过来时,还是应道:“是,属下遵命。”

      谢云洲虽对他们很好,也很少会摆架子,但谢云洲其实是个强势之人,不喜欢下面的人质疑他已经做出的决定,若与谢云洲反着来那就更是触其逆鳞了。

      天子体恤谢云洲腿脚不便,每每谢云洲入宫时,宫中都会派一个黄门出来接应,好生为谢云洲推着轮椅,遇有台阶,则都是靠人背上去的。

      这样十分麻烦,但天子金口玉言给了谢云洲这样的特殊照顾,上朝时太子有时还会亲自搭手护送谢云洲,旁人自是无人敢置喙,何况谢云洲风评不佳,除了与太子亲厚的,其他朝臣多半是离谢云洲越远越好,看到谢云洲在前就干脆落在后面慢慢走,避免与谢云洲搭话打照面。

      故而谢云洲一路去往太极殿时身边只有韩晖与使团其他大臣,待到了太极殿门前,才有几个年轻官员走上来,都是前两年才入朝的,多为太子身边的人所举荐。

      严璋现为大理寺少卿,当初谢云洲离开大理寺后,他就从吏部调去大理寺接替谢云洲,与谢云洲最是相熟。他和其他几人向谢云洲行了礼,道:“谢相公这一路多有辛苦,此番大事得成,可算能好生歇息了。”

      谢云洲对他们点点头,笑了下,道:“荆水秋汛成灾,太子殿下都离京亲去赈灾了,我哪能歇息?”

      严璋与身边的向韶平对视一眼,两人似有什么话要说,但又皆有顾虑,谢云洲回头看了眼正准备走上台阶的右相等人,问道:“赈灾之事还有难处?”

      “之前陛下也没想到户部已支不出钱粮,心中有气,要大理寺查户部是否有人贪墨。”严璋微俯身在谢云洲耳边轻声道,“殿下的意思是,要查,给陛下一个说法,但别惹恼了那些人。”

      向韶平如今在御史台,闻言补道:“陛下还要御史台督察,但此事本就是给不出什么说法的啊。”

      谢云洲略带笑意道:“殿下的未尽之言便是让你们不必掺和这件事,所谓的说法且等着就行,户部会亲自给你们送上的。”

      他们停在大殿门口,右相杨世安与一帮世家公卿走过来时就不得不也停下来,两方互相对了个眼,一派寂静,隐隐有剑拔弩张的意思。

      大梁之前只有一位丞相,大权独揽,然而今年太子与十余官员上书言此举之弊,不知天子如何被说动,竟同意分设左右二相,还让去年刚及弱冠的谢云洲任左相,原来的丞相杨世安任右相,而大梁以左为尊,谢云洲直接就压了杨世安一头,太子与右相也就此愈发不睦。

      杨世安已年过半百,是谢云洲年岁的一倍还多,杨家世代公卿,现下还是皇后母家,沾了外戚的光更进一步,在朝中地位无可撼动,大小世家皆奉杨家为首,与谢云洲自然是无话可说。

      “久不见谢相公了。”杨世安见了个平礼,“恭喜谢相公此行事成,想来一路皆是殚精竭虑,看着可又清减了不少。”

      谢云洲坐在轮椅上回了个礼,道:“多谢杨公,也久不见杨公了。”

      杨世安身上有世家清贵之气,举手投足还有几分雅士风流,第一次见他的人倒会生出欣赏来,但谢云洲清楚得很,无论是杨世安,还是别的世家公卿,大多是徒有其表罢了,与他们接触一二就会心生厌恶。

      “听闻谢相公路上还遇到了北黎骑兵,真是险象环生。”杨世安笑道,“不过能拉拢周家,谢相公还真是不虚此行啊。我想荆水沿岸的百姓也得对谢相公心怀感恩,若没有谢相公,那吴郡太守如何肯调粮,太子又如何能去赈灾?”

      “杨公言重,云洲不敢居功。”谢云洲客气地笑笑,算着天子快要入殿了,话锋一转,挑眉道,“杨公这几个月也没闲着啊,秦州离京城尚远,不想竟有杨家的杀手出没,实在令人吃惊。”

      杨世安收敛了那半真半假的笑意,眼中已有了危险意味,嗓音也冷了下来:“不及谢相公忙碌,远在东澜还心系大梁诸事。”

      谢云洲看他变了脸,却是笑得越开,道:“我为梁臣,自是要时时心系大梁,虽在塞外,亦不敢稍忘本分。”

      杨世安冷哼一声,道:“秦州有宵小作乱,杨家暗中解决作乱之辈,不劳谢相公费心。”

      “宵小作乱?”谢云洲的手指轻轻敲着轮椅扶手,意味深长道,“那杨家确实要小心啊,可别是旧年的宵小尚未肃清,又要害得杨公操劳。”

      杨世安身后众人的神情皆是一变,严璋等人尚不知秦州的动静,但谢云洲这么一点,他们也有些猜到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也俱是震惊。

      “谢相公此话何意?”杨世安眸中戾气渐生,直直盯着谢云洲。

      “朝中应当无人比杨公更熟悉秦州了,至于当年……杨公也最是清楚。”谢云洲不闪不避地与杨世安对视,嘴角含笑,但笑意未及眼底,“杨公,云洲奉劝一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话音落,钟声响,天子临殿,两人各自收回目光,黄门推着谢云洲的轮椅先行入殿,随后众臣才依次入内。

      大梁皇帝萧玟琮年逾不惑,但瞧着颇具老态,身形清瘦,慵懒地坐在龙椅上,脸上没什么兴致。

      萧玟琮迷恋求仙问道,比起上朝理政,他更喜炼丹,先帝在时,大梁五日一大朝会,三日一小朝会,但如今一月才有一次大朝会,有时萧玟琮还称病罢朝,十日一次小朝会多由太子主持,萧玟琮只偶尔露个面,而平日奏疏也多往太子那儿递,要面圣议事可绝非易事。

      众臣看得明白,萧玟琮唯一能上心的也只有银子的进出了,不仅上心,还甚是在意。

      出使东澜、和谈、周家、赈灾……底下的朝臣们一一说了许多,萧玟琮很少有回应,只配合地走走过场,给使团嘉奖,说“谢相辛苦”,再问一句“灾情如何”,最后道“让太子好好办”,只在临走前隐晦地提起凌云观重修之事,意在提醒杨世安快点把银子弄来。

      朝会结束得比想象中还快,谢云洲回到左相府时,薛含都还没把所有东西收拾好。

      “薛容呢?”谢云洲问道,“他带薛刃去别院了?”

      薛含点头:“家里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属下一个人就行,容哥就说先带他去别院看看。”

      别院在颍都北面的一座荒山附近,四面荒无人烟,坐落之处还是背阴面,常年晒不着太阳,别院里又有些日子没住人了,闻着有股阴潮之气。

      薛刃跟着薛容把整座别院都走了一遍,确定当真空无一人,房间除了几间卧房,其余多是练功之所,还有暗藏机关的密室,也是为了练武而设。

      薛容给他介绍了一番,道:“主上让我教你练剑,我就暂且做你的剑术师父了,自明日起上午、下午和晚上你都需跟着我练剑。若主上未召,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别院吧。”

      薛刃点点头,眼下凡事都要慢慢来,在东澜时他在谢云洲面前承诺过要好好练剑,要是不好好练还怎么取得谢云洲的信任?

      薛容看他一路都很配合,话也很少,加之也不过十三四,乍一看还是个乖巧的小少年,不像是谢云洲说的那种桀骜不驯的性子。薛容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看起来薛容应是在谢云洲身边许多年了,肯定知道所有秘密,他自昨晚就在想,九年前大梁发生过什么大事应当不是秘密,或许可以问上一问。

      于是他犹疑地问薛容:“主上说他在找一个人,这个人是不是和那件旧年事有关?”看薛容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他又道:“我大概知道应该是九年前的事,别的就不知道了,我从前在北燕也不太清楚大梁的事。”

      薛容默了默,道:“九年前大梁出了一个大案,凡是从太兴年间过来的人肯定都知道。”

      薛刃问道:“什么大案?”

      “现在大家一般都称汉阳郡大案。”薛容道。

      薛刃心头一震,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何对孟溪元的名字似曾相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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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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