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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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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了趟家里,爸爸依然沉静在奶奶去世的悲伤中。他劝我过年回家里住,我以家里收拾床铺麻烦为由拒绝了。临走拿了些钱给我妈,她死活不要,交待我除夕夜回来吃年夜饭。
就这样边走边看寻找着以前记忆里的村子,好多都不是原来的模样了。曾经那片东门的小树林如今盖起了民宅。李奶奶家门口还挂着松枝,说明她家近期也有人过世。小河边的槐花树早就被砍光了,如今成了一条平坦的柏油路。看着看着,就看到前方一个显眼的实木招牌横立在那边,鲜艳的红漆描着‘青春烧烤吧’;下面一行‘向前200米’小字略显淡了些。歪歪扭扭的电话我想是萧国强的。
我笑了笑,加快了步伐。临近就听到喧闹的音乐沸腾声,想不到生意有这么红火。
搭在篱笆上的彩灯有节奏的闪现出五艳六色的霓虹,院子里隐约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大门口两边停了诸多Jeep、宝马、奔驰,最不及也是大众或小厢式货车。大门上赫然五个大字‘青春烧烤吧’被灯带缠绕着,不时出现红的、黄的、蓝的霓虹灯闪烁,人的脸上也随着变了颜色。
燕子挺着个大肚子,大嗓门的指挥着伙计。
“大肚婆,闲不住是吧?还在这指挥呢!”
她兴奋的捶了我一下,“哎呀!我真担心你不来呢。来了就好,走,我领你过去。”
我疑惑的说:“这么多客人,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你大着肚子进屋休息吧。”
“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
院子里别致的摆了十几张桌子,冬天上面用帆布搭了顶,四周像蒙古包似的也围了起来,客人喝过的空酒瓶整齐的摆在墙角下,数不清有多少个。穿过院子时燕子熟络的吩咐着工作人员,腌制多少肉,下多少酱料,俨然她热衷于这样的忙碌。
燕子掀开门帘的那一刹那,我有点懵懵的。如果不算是鸿门宴,那就是我被坑了。于士申、杨宇飞、崔佳琪还有其它几位都在那边了,他们欢呼着鼓掌。着实弄的我有些尴尬,看看燕子,她一脸无辜的表情推我进去。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问号。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抄过你作文的?”我确实不记得了,只能尴尬的笑笑。
“以为你真不来了呢!于士申说你回来了,我还真不相信。”班长杨宇飞说。
“我都说了会来,你们都不相信我,不知道我神通广大啊!谁的信息弄不到。”于士申自信满满的说着。
燕子进进出出的拿啤酒、饮料,我让她坐下;她说:“没事,他们(服务员)服务配不上调,我亲自来。”说完又挺着大肚子出去了。萧国强全程负责着厨房,从我进来没见到他的影子。
几分种的热闹寒暄过去后,我开始注意身边的人了;或者说大部分我都有个模糊的印象,又不能确定,好像大家没有特别的变化,只是扩大了几倍而已,包括身材、皱纹。一下子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我顺手拧开包里携带的矿泉水,喝了一小口。这时被对面眼尖的崔佳琪看到,“哟,姐们儿,品味不错啊!我们都还在追随喝碳酸饮料的时代,你就喝上挪威的芙丝了。”
我尴尬笑笑说:“没有,酒店配的,我肠胃不好,不敢喝碳酸饮料。”
萧国强端着一个大锅底过来,听到后说:“哟,那怎么办,火锅是麻辣的,要不等会单独给你做点别的。”
我连忙说:“不用,不用,没那么娇气。”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这还有几个孙子还没来,太不守时间了。”我跟着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我主动问了崔佳琪,“佳琪,你是在开服装店吗?”
她放下手上的桔子,吞下嘴里的部分,惊奇的说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知我者莫安宁也。”
“你身上这件外披,是米兰时装周上爆光度最高的单品。”
“嗨!我这是A货,高仿的。”她毫不避讳的说。
“你们女人呢,聊起衣服,我们男人根本插不上嘴。”这引起了赵伟的不满。
佳琪:“安宁,你失踪这么多年,在干嘛呢?”
“我在研究怎么帮你仿照更多的A货啊!”我半开玩笑的说着。
“少来啦,我穿,我可不卖。改天到我店里,看上的衣服我都一律买一送一啊!”她豪气的说着。
杨宇飞打趣她:“买衣服赠老板娘不?”引的我们大家又大笑一阵,崔佳琪连连摆手。
陆陆续续的听到外面有喧闹或汽车鸣笛声。
我问了杨宇飞,“班长,这次聚会有多少人啊?”
他仰头精略算了一个说:“五十多人吧?”
我‘噢’了一声。
听到外面燕子的声音,“哎呀!你是越来越年轻了,身材怎么保养的那么好?”说着朝我们这边走来,“都看看谁来了!”
齐刷刷的望过去,盈盈含笑,杨柳细腰,毛呢长裙搭巴宝莉风衣的女孩,挽着一位男士的手走来。大家低声猜测的议论声跃然而起。
首先站起来的是杨宇飞,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炽热;但是他还是先走向了那男士,紧紧拥抱了他:“你小子,总算来了。”又对着我们说道,“都还记得吗?咱班的金童玉女啊!那年,秦书芸。”
大家纷纷站起来。
“哟!咱班的光棍又少了两位,明年谁还是光棍的,就要他买单了。”
“今年你们谁都别跟我抢,都算我的。”萧国强示意着他们坐下。
“往年都是AA的,国强说他今年新开业,让大家在这儿给他冲冲人气,以后还是AA。”杨宇飞说着。
秦书芸率先倒了一杯果汁,举起来:“老同学们,今天我们来晚了,率先敬大家一杯。”
“那怎么行,至少也是杯啤酒啊!”赵伟开始在一边起哄了。
赵伟看着那年,他低着头,没有讲话。
“喝酒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都喝饮料。”崔佳琪说着。
于士申:“怎么样?那年,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
他支支吾吾的的没有说出来。
秦书芸:“家里让我们明年先订婚,他公司南方有项目,忙完了以后再说。”
除了杨宇飞,脸上不知是啤酒引起的还是心理的作用,一大片绯红没有笑之外,都陆续‘恭喜’道贺着。
这时秦书芸注意到了我,“咦!这不是安宁吗?什么时候到的?”
我站起来,不好意思的说:“在你们之前,刚到没多大会儿。”
“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前几天回来的。”
她问一句,我答一句,如此的生硬死板。那年怔怔的看着,眉头紧锁,锐利的双眼如此锋芒的瞪着我。秦书芸坐下假装给他倒果汁,推了推他。
“你在外面做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你的消息?”秦书芸问我。
“没做什么,去了很多地方。这几年才稳定下来,刚成立自己的设计工作室,没空回来。”
“大家可是一直在找你呢!”
张筱燕一如既往的大嘴巴:“除了于士申知道,这些年没人知道她的行踪。”话毕感觉自己泄漏了秘密,又连忙捂着嘴说,“我是说,于士申离她家最近,他们又是发小,他肯定知道。”
那年看了一眼于士申没有讲话。
“很厉害啊你!都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了。”
“没有,小打小闹。”
“在哪个城市呢现在?”
“厦门。”
“哦!那不错啊!宜居城市,下次我们去厦门,一定会记得找你。”
我连连点头说:“好啊!好啊!”
于士申:“书芸,你们呢?在忙啥呢?”
“我啊!继承了我妈的意愿成了白衣天使。”
大家看向那年,他依然愣着没有讲话,秦书芸轻推了一下他,“你这是怎么了?”
他突然警醒过来一样,手支撑着下巴说:“我一直在集团里帮我爸,后面可能要去漳州一段时间,那边有个我们的新项目。”继而对着我,“漳州港离你那儿远吗?据项目组的人反馈说,漳州港与厦门隔海相望,最近的直线距离仅6海里。”
“对,但是那边目前处于尴尬的境地,房地产崛地而起,有价无市。厦门政府不积极搭建海上轻轨R3线,漳州开发区一头热,遥遥无期。你明白的,经济利益。”
“你怎么看?”
“漳州港属于未来的一个宜居港口,人口密度少,环境优越;但是目前而言经济增长缓慢,居住交通存在阻碍。相比厦门的2.3.5房价,吸引刚需投资它有一定的优势;这仅仅是我个人的认识而已。”
他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们这些大BOOS都在聊什么呢,我都听不懂。”一头懵的赵伟迷糊着。
我们相视笑笑彼此都没再继续聊下去。
一波又一波的人三三两两的进来寒暄着,互相递名片的、献媚奉承的尽显无遗。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这是最基本的一种社交,好像我还没有学会;反倒是一阵阵劣等烟草、拙劣香水味、夹杂着扑鼻烤肉味,呛的我不能自主呼吸。站起来向院子里走去,或者我可以帮帮燕子什么忙,这让我会更自在一些。
平时熟不熟的你都会听到这样或那样的话,没有真诚。
“哎呀!老同学,我可想死恁了,有空到俺公司坐坐,一客户刚送了包特级大红袍,有空去品品。”不理解的是,啥时这边人喜欢学会品茶了?以前不都是拿个茶壶抓把茶叶倒大碗儿里喝的吗?
“不行啊,刚搞了个有机食品研发,全国几十家媒体挨个预约采访,忙啊!”边上不知谁撂下一句,“搁一块采访不就得了。”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你女儿听说又考了全校第一?”
“我那个学习不行啊!钢琴倒是过了八级。”
“怎么?买房了没?这房价是蹭蹭往上涨啊,好在我们去年买了橡树湾的,今年涨老多嘞!”
“刚升副处而已,以后还要请您帮忙美言几句,多关照兄弟啊!”
“哟!这谁的小6(奥迪A6)啊!奶奶个熊(方言)停我车屁股后边喽。”
“你不是美居设计大赛金奖获得者吗?去年在颁奖典礼上我们见过。”一位挺着啤酒肚、烫卷发的男士拦住我,尽管我不知道他是谁。
我迟疑了一下,“请问您是?”
“哦!我是鼻涕虫毛毛,毛大志啦。”他不好意思的扶了扶边框眼睛。
我才恍然大悟过来,以前个子矮矮的,总流鼻涕的小男生,如今也成了中午大叔。“毛毛,哦!不,大志,当时我们怎么没认出来呢?”
“没事,还叫毛毛就行,听着亲切。当时人太多了,我又不确定是你;同名的人太多了,你又那么万众瞩目。等我想去后台询问时,你早就走了。”
“你也是设计师?”
“不是,我是项目监理,这次也是受Lawvence之邀回来帮他的。”
“真是想不到啊!这么多年没见了。”
“是啊!”他随即从西装口袋的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我,“大设计师,以后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不敢当。”
正在这时,大门外一辆五菱车呈倒车趋势,听到有人议论着,‘来了,来了,应该是班主任。’
杨宇飞、张亚飞、那年、秦书芸等众人都起身走出院子到大门口迎接。其它同学将周围团团围住;好像班主任第一眼看到,就认出他(她)是谁会是多么大的荣耀一样。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注视着从别人口里哈出的热气,在灯光的照应下曾一团团薄雾。我甚至希望待会他把我当空气,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以怎样的心态面对。也许他也根本不记得或不想记得。
透过半开的车窗,大家热情的跟他握手寒暄。待车停稳后,一位三十多岁的小个子男人,应该他的儿子,拉开车门。几位男士靠近,嘴里喊着‘小心,小心,那边来搭把手。’
众人合力把轮椅稳放地上的一刹那,我如鲠在喉像堵了一块石头那样难受。一顶细毛线圆帽周围露出花白的头发,在黑夜里霓虹灯的照射下,闪出五颜六色的光,无法判定他的脸色。军绿大衣半围在身上,骨廋如柴的手紧紧的拽着一块细麻布方巾,腿上还是冬天北方人习惯的保暖加绒裤,套一双棉拖鞋。我敢说,不是在这边,我绝对认不出他。这时,让我想到奶奶出殡前一天夜里,见到的拾荒老人。
抽泣声、喜悦声、叹息声在我耳边回荡许久。
不知谁喊一声,“人都到齐了没?到齐了大家拍张集体照,开始吃饭了。”
萧国强的员工充当了摄影师,二十年前的那张毕业照我错过了,确在二十年后的今天补上了。早就搭建好的临时木桩子台阶,满满的站了五排,我选择了最边角的一个角落。
班主任预留好的位置是在杨宇飞旁边,所以我也在那一桌。张筱燕看出了我的顾虑,目光询问我的意见,就像当年离开时,同样的动作,我微笑着耸耸肩。其实该过去的都过去了。如果当年是另一条路,结局又会好到哪里呢?落座下来的同学们都纷纷注视着班主任。
他依稀说出大家的名字,当然不完全正确。目光落到我身上时,他目光混沌的揉了揉,“你是?”
“也许、或者、大约、可能……”我又继续说,“您忘记了,安宁!”
他神色复杂而矛盾的叹了口气,手里的小方巾拽的更紧了,“我没有等到啊!”
“感谢曾经伤害过的每一个人吧!有些注定的谁也无法改变,逆风而行的人不一定会失败,但会遍体鳞伤。顺其自然吧!”
“这么多年,你刻意跟大家保持着距离,我知道跟当年你的离开有关。我也受到惩罚了,看看我这个样子,老天爷找我算帐了……”
没等他说完,我打断了他,“就这样子老天爷就惩罚您了,那您是做了多少坏事啊?”
这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都别伤怀了,我们难得聚一下,大家来干一杯,敬我们逝去的青春。”班长杨宇飞带头举起杯子。
班主任用手帕抹着眼角,同学们势意都站了起来,纷纷弯下腰与他碰杯。
“怎么样?在哪里安家了?做什么工作”像身边所有的七大姑、八大姨似的重复问到这句话。
“有家是一种奢侈,太贵了,经营不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岔开话题了。
这场聚会远比我想象的结束的要早,烂醉如泥的不是被送到了附近酒店,就是被家里人接回去了。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离开的人,甚至是不省人事的,拖拖拉拉颠三倒四的还想返场的人大有人在。我没有那么急着离开,看着一片狼藉的酒桌,我想帮着收拾下,不然燕子要忙到凌晨也收不完,雇的小工人手也不够。杨宇飞主动请愿留下来帮忙,于士申本来留下的,后面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燕子催我回去,我没听她的。那年先送秦书芸回了酒店,又返回来帮忙了。
七八个人,七手八脚的也收拾差不多了。未了,燕子还说要给我们煮夜霄,大家都拒绝了。杨宇飞回去太远了,就近去了一亲戚家。我跟燕子在卧室说了一会话,准备离开。萧国强坚持要开车送去酒店,其实就十几分钟的路程,他这一天操持的也够累的,我拒绝了。燕子问那年住哪儿?他没有直接说去外公家还是去酒店,“别担心我,我有地方。”
“那你顺路的话,帮我护送下安宁,临过年了,怕不安全。”燕子担忧的对那年说着。
“管家婆,别操那么多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要知道我曾经可是这里的地头蛇。”
她也意识到自己太啰嗦了,挠挠头笑了。
走出大门,燕子、萧国强都出来了。一再交待,有空要常回来,我也答应他们了,但不知能不能做到。
先那年一步离开,我们之间似乎至始之终都没那么多话可讲。在月光的照下映下,只看到到自己的影子一次又一次的缩小再放大再缩小。
他在街拐角处追上了我,甚至还稍微喘着气。
“哎呀!你怎么走那么快!”
“是你走的慢了。”
“你住哪里?这不是去你家的方向啊!”
“我没有住家里,前面很快就到了,你快回去吧!”
“不行,我答应燕子送你回去的。”
“你以为我还需要人保护?”
“我知道你怪我……”
“哼!怪你?您弄错了,面对黑猩猩我都心如直水了。”
“前面还是用你,现在换了‘您’有什么特别吗?”
“没什么,敬语而已,面对陌生人习惯了。”
“在你眼里,我仍然是个陌生人吗?这二十年的时间里,你刻意的回避着每一个关心你的人;纵使火山的炽热也被你冰冷熄灭,错过的都已经回不去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勇敢面对现在呢?你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那你过的真的开心吗?”他双手激动的抓住我的手臂。
“请您放手。首先、我告诉你,我活的很开心;其次、我不喜欢别人质疑我的人生态度;最后、请记住秦书芸即将成为您的未婚妻。”说完我欲转身离开。
不料他一个反转,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呜咽着,乞求着。“别走,不要走,求求你,这一刻我等的太久了。我喜欢你,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从没忘记过,思念已经折磨了我那么多年……”冰冷的手划过我脸上的泪痕,依附着冰冷的唇发出微弱的喘息声,我依稀记到当年秀发飘扬的少年如今胡茬刺扎着脸。他的双手死死的禁锢着我的手臂,似乎担心下一秒我就会消失一样。这时,一辆汽车的‘鸣笛’把我们彼此身上的□□都浇灭了。我推开他,跑回酒店。
在酒店淋浴房里我死命的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自己刚刚多么的愚蠢,到底在做什么啊!纵使丘比特之箭射错了,也要忍痛把它拔出来。
那年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他不清楚,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是借着酒精的力量,还是内心得不到释怀的欲望,他回味着□□焚身般柔软的绵蜜。与秦书芸的大胆热烈、不攻自迎相比,这或许不能称得上艳遇,一种征服或久违的欲望释放吧!我想,男人惯用这招,等一切吃干抹净就会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再者说,我凭什么要跟别人去抢一个男人;一切都是错误的信号,明天大家都会忘记,都会当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