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仙观》云起起起起起起起

1、山上

　　一行男女正行走在山林间的小路上。
　　他们是学校摄影社团的成员，此行目的是前往乡间拍摄。为了保险起见，他们特意向社团中的学长询问了适合的地点，最终学长推荐了他自己的家乡。
　　刚启程时众人兴致勃勃，但或许是因为舟车劳顿加上上山后绵绵不断的小雨，如今五人面露疲色，彼此间不发一言。
　　终于，有人像是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气氛，转过身面对其余人，举起胸前的相机笑说：“哎，难得出来这么远一次，我们来合影吧！”
　　这青年女子似乎是这支队伍的核心，剩余的众人纷纷应和，状若亲密地搭肩挽臂，然后齐齐地呼唤摆好相机的她站在中心位置，在充满欢乐的“茄子”声中拍下了这张合影。
　　照片中，无论男女都笑得灿烂。

　　拍下那张照片后，他们的状态稍有好转，便取消了休息的打算，一鼓作气上至山顶。
　　这村子便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村口立了一块方正的碑，上刻“石中村”三字，其后是些密密麻麻雕刻的小字。众人先是观摩了一番有魏晋风骨的碑文，才左右走动。
　　队伍的核心，即青年女子楚歆春站在村口，一边嘱咐着众人不要离开太远，一边想要联系那位学长所说的熟悉人，却见石碑旁有一团灰蒙蒙的”影子”挣扎蠕动着——原谅她找不出其他更加适合的形容词——以一种可笑的姿势佝偻着站了起来。
　　她有些惊骇，掏出为免淋湿而收进口袋的眼镜戴上，仔细看了半分钟，才发现那是个满身泥土色的汉子。
　　汉子正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楚歆春大约能看见他背着把猎枪。
　　她愣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鼓起勇气喊了一句你是谁，那人却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楚歆春就紧张地伸手进口袋抓住以防不时之需的防狼喷雾。
　　气氛正紧张时，突然有人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肩膀。
　　楚歆春险些被吓得跳起来，却听见耳后熟悉的声音说：“别怕。”
　　是唐全。她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摄影部的一员。楚歆春知道在武力上他一向可靠，这才松了口气，却说：“小心一点，他有枪。”
　　唐全见她身体不再颤抖就自然地放下了手，语气凶狠地对汉子说：“喂，你谁啊，这么吓唬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吗？”
　　汉子仍旧没有丝毫停顿地向他们走来。
　　从稍近处观察他那张满是狰狞伤痕的脸，虽然看不清表情，却也能感受到一种冷漠的气质，又有些像像电视剧中充满戾气的歹徒。
　　他面部的每道疤痕都像一把钝刀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划过，使他们又生出两分怯意。
　　此刻队伍中的其他人也终于意识到有个奇怪的男人正在靠近自己的同伴，但出于对那把猎枪的忌惮，只是缓慢地向着二人靠近。
　　实话实说，那一刻唐全已经做好与汉子殊死搏斗的准备了，但汉子直到来到他们面前约两米时都没有取下背后猎枪的打算。
　　“我是，你们的导演……导游？你们是那什么，刚子说的照相部的学生吧？他，让我带你们看看，村子。”汉子如是说。
　　他讲话磕巴，普通话乡音很重，像十分落后山村里面的人。刚子是那位学长的小名，那这自然就是学长安排的接应人了。
　　不过，在学长的描述中，他所在的村子不过是比较偏僻，因为是旅游村游客很多，村里人的文化水平还算不错，怎么……？
　　但楚歆春也不想徒生事端，就没有多问，只说：“是的，辛苦您带路了。”
　　汉子却像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也未曾客套两句，只管在前面自顾自地说话。他说再走个三百米左右就是他们困告（楚歆春觉得大约是留宿的意思）的地方，过两天有个什么拜石仙的活动（不知道具体是否是这个名字，联系村名，便当是这个吧），他们可以在石仙观外面拍照。
　　“不过，千万不可以冒犯石仙大人，不然小心被夺取……”
　　队伍中唯二的女生孙芊或许是觉得害怕，全程一直挽着楚歆春的手，小声嘀咕着什么。楚歆春一直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慰她，让她不要多想了。
　　上山后孙芊的表现一直很奇怪，就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但由于她一向有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往外说，内向得很，领教过的楚歆春也懒得多余问那一句了。

　　他们走了六七分钟的样子，便到了地方。这里是一堆似乎是统一修建的小屋子，房顶看着都年久失修，显出一种泡发了般的樱桃红色。
　　这自我介绍叫做“莫兹”的男子领着他们进入了格外高大的那间房子。房外的对联由于贴了有些时日了，与屋顶一样不够衬出喜悦的氛围，只显得苍白。
　　他们贴紧彼此，莫名瑟缩地穿过了幽深黑暗的前堂，先去确认要住的房间。
　　两间屋子，他们四人分刚刚好。
　　……四人？这难道不是五个人的队伍吗？楚歆春回头去数他们的人数。
　　发小唐全，创业失败而一路不同以往过分安静的荀闻立，腼腆的孙芊。
　　刚好四人。
　　啊，没错，他们一直都是四人队伍。楚歆春想。怎么会觉得有五个人呢，真是爬山爬的发懵了……

　　她正走神着，却忽然发现莫兹的两只耳朵都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看着丑陋又可怖。楚歆春兀地想起老家的传说——月亮会割掉不尊敬它的人的耳朵，唯有拜上三拜，月亮才会放过那个不尊重它的孩子。小时候，这个有关月亮地传说一直使楚歆春笼罩在莫名的“月亮恐惧”中，至今仍未消弭。
　　她摇摇头，将这个故事从脑海中驱赶走，正抬头时，却恰好与莫兹的视线对上了。
　　他的目光与外表完全相反，只有一种质朴的清澈感，让人不自觉的放下对拥有这双眼睛的主人的警觉。
　　“为什么，看我？”莫兹问。
　　楚歆春一阵尴尬，刚想解释，一旁的唐全却像是忍耐已久，语带不爽地说：“你没看她，怎么会知道她在看你？别自作多情行吗。”
　　莫兹盯着唐全不发一言，直把他盯得发毛以后才说：“我没搞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的耳朵被，打猎的时候被豹子咬掉了，听力不大好。你说慢点，我认一下。”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耳朵上面，也明白了他说话不利索的原因。
　　饶是唐全这种火气上头不管不顾的人也觉得两颊发烫，再加上楚歆春的解释，就不再挑事呛人了。

　　男人又问了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他们表示没有后，才说：“我等会儿给你们送点吃的东西过来，你们吃完睡一觉，明天起来我再带你们，多看看。”
　　四人自然说好，莫兹走后便掏出各自的相机，开始欣赏自己拍的照片了。
　　楚歆春自然也拍了不少，她从后往前翻看着，感觉颇为满意，翻到四人的合照时却愣住了。
　　这是那么多张照片里面唯一模糊的一张，她只当自己三脚架可能在山上没太放稳有所晃动；然而在照片的中心，楚歆春的身旁，却有着一团黑色的影子，与她挨得很近，似宠物的亲昵。
　　“是荀闻立的影子吧，他那么高，影子都落在我身上啦，哈哈哈。”
　　她这样在心底对自己说。
　　至于究竟对不对，她不在乎。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