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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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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倾韵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再回皇宫。
她费尽心思,提前求得太后恩典,又特意选在帝后大婚当日离宫,就是为了探知顾知安的心意,同时也给这段感情一次机会。
如果他还心有惦念,便随时都能拦住她,甚至有时间拟旨封妃。
但是他没有。
封后大典前的风平浪静,许是两人多年感情的最后体面。
但顾知安全了他的体面,周楣姝却做不到。
一大早,天色还灰蒙蒙的,萧家别院的大门便被砸的咣当响。
门口站着个尖嘴猴腮的太监,手拿拂尘神色不耐,正用脚踹着朱红色的的木门。
失眠到凌晨,林倾韵揉着酸胀的眼睛打开门。
那太监收腿不及,脚下踹空,竟直直越过门槛一头冲林倾韵扎过去。
林倾韵矫健闪身,自救成功。
倒是那太监,应该是有几分身手,趔趄过后迅速调整,往前小跑几步后稳住身体,免去以头抢地的狼狈相。
站稳后,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林倾韵:“林姑娘,杂家奉旨办事,你是想忤逆皇后懿旨?!”
这人好没意思!
分明是他自己没站稳,现在倒来迁怒于她。
林倾韵不惯着他,立刻冷下脸:“不知公公所奉何旨,又是要办何事?怎地什么都没说,张嘴就指责我忤逆?”
传旨公公不传懿旨,上来先问罪,真是好大的威风。
周公公甩了下拂尘,明白林倾韵不是个好相与的,但他是周楣姝的人,此刻又代表着皇后,自然不会被三两句话挫了锐气。
于是故意提了提嗓门:“杂家传的是皇后娘娘旨意,宣林倾韵进宫小叙。”
“林姑娘,请吧~”
林倾韵斜睨他一眼,语气慵懒,“等我换身衣服。”
帝后成婚第一天,皇后要走的规制仪式多了去,先不说要不要接见外臣妇,就是拜见顾家的长辈,再认一认小叔小姑,没个把时辰根本忙不完。
所以她压根不着急进宫,凤栖宫的冷板凳,谁爱坐谁坐。
周全何曾受过这种待遇,当下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伸出手:“你……”
林倾韵没管他,自顾自回了房。
房间里,林小怜刚穿好衣服,脸上还带着睡觉压出的印子,“姐姐,我们还要回宫去么?”
林倾韵揉了揉她的脸,“当然不回,今天就是去会会周楣姝,参观一下她的荣耀时刻,你暂且在这住着,等我回来。”
“那怎么行?”小怜急切道,“她肯定会为难你的!”
林倾韵:“放心,皇后娘娘新官上任,一堆事情等着她忙,没那个功夫刻意为难我。”
林小怜半信半疑,但没再执着进宫。
那座华丽的牢笼,承载着旁人一生的追求与梦想,也囚禁着普通人的爱恨憎恶。
林倾韵换了身海棠色银丝袄裙,盘起的发髻上插了支素簪子,清丽文雅落落大方。
头一次正儿八经地面见皇后,总不能让人在衣着打扮上挑了错处。
做好这些,她又去后厨热了几块干粮,跟林小怜一起慢悠悠地吃完早餐,才不紧不慢招呼着周全出发。
周全起先还想立立威风,时不时呵斥两句,但都被林倾韵软声怼了回去,颇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无奈之下,也只能任由她折腾。
是以,两人赶到凤栖宫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
周媚姝伺候完顾知安起居,又给太后请安,面见皇亲贵妇,末了还要等着其他妃嫔的请安。
折腾了一溜十三招,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时,林倾韵姗姗来迟。
海棠色袄裙娇艳明媚,将人衬的肤如凝脂,因赶路被风吹红的脸颊,此刻更添一抹艳色。
她就这样大大方方走到周楣姝面前,凤栖宫微暗的院子似乎也跟着明艳起来。
周媚姝恨的眼睛差点喷出火来,却不得不维持着皇后的端庄。
林倾韵样貌出色的远超过于她,是她最不愿意承认面对的事情,哪怕今日她妆容精致,首饰齐全,再加上皇后朝服的贵气逼人,却也抵不过这人素面朝天的寡淡。
“见过皇后娘娘。”
无视周楣姝的恨意,林倾韵按照规矩,一板一眼地下跪行礼。
她的臣服似是取悦了周楣姝,原本皮笑肉不笑的皇后娘娘,立刻变得骄傲起来,“林姑娘快起来,你怎么也跟旁人一般,跟本宫还客气上了。”
林倾韵去求出宫恩典时,太后将身契一并交还,她终于不再是蛮王府的奴才。
今日这一声林姑娘,显然周楣姝知道此事。
周楣姝嘴上说着让人起身,却不赐座,林倾韵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她继续发号施令。
周楣姝不慌不忙,说完话后就当人不存在,自顾自招呼丫鬟为自己改换头饰,更衣补妆。
将人晾了半个多时辰,她佯怒:“林姑娘你还在呀,瞧瞧我这记性,一忙起来就忘了正事。”
林倾韵:……
要不是眼睁睁看着她玩了大半个时辰步摇,还真信了她忙的鬼话。
给人下马威的方式是罚站,真没新意。
林倾韵活动了下站酸的脚腕,“娘娘贵人多忘事,不必介怀,只是不知娘娘今日召见,可为何事?”
厌烦了这些拙劣的伎俩,她索性直接催促,是骂是罚开门见山。
从顾知安把周楣姝接入皇宫时起,她便预见到了今日。
周楣姝宣她进宫,无非是为两件事,一为炫耀,炫耀如今的地位和荣宠,让她明白如今的身份已是云泥之别;其二便是报复,报复之前两人的龃龉纠葛,进而杀鸡儆猴,借此震慑那些从蛮王府跟过来的老人。
年少时,顾知安常常在她耳边念叨,成王败寇,是蛮王府处境艰难的缘由。
她讥讽地想,落到今日这般境地,也是因此吧。
毕竟在争夺顾知安的这场斗争中,她输给了周楣姝,输给了权势谋略。
输了,得认。
然而周楣姝并不想给她痛快,慢悠悠道,“林姑娘别急,今儿个天色晴好,不然咱们前去御花园转转。”
凤辇摆驾御花园,丫鬟小厮数十人,有条不紊地伺候着,林倾韵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被安排走在凤辇旁,凤辇由八人抬着,异常的华贵、精美,尤其是铺在座椅上的垫子,竟是一整张完整虎皮。
周楣姝坐在高高的凤辇上,骄傲如孔雀,“果然还是陛下知道心疼人,特意赏赐虎皮坐垫,这凤辇舒服不少。”
林倾韵压下心中的苦涩,佯装没听到。
走在她前边的蓝桃,恶狠狠瞪她一眼,奉承道,“那当然,咱们陛下对娘娘,那可是千万般好,而且当时对娘娘还是一见钟情,不过是在丞相府远远瞧见一眼,便执意向丞相大人求娶呐!”
她嗓门极高,故意贴着林倾韵的耳边,敲打的意味十足。
周楣姝羞涩不已,“就你这个臭丫头话多,再打趣本宫,小心本宫拔了你舌头!”
“实话都不让人说,娘娘好没有道理!”
主仆间笑闹的话语,利剑般刺入林倾韵心脏,原本钝痛暗伤,如今却被徒手暴力撕开,一刀刀剜开即将愈合的伤疤,血淋淋地摆放到面前。
伪装出的洒脱、淡然,在残忍的现实面前,全部崩塌溃散。
他爱她?
不是朝堂制衡,不是现实所迫,不是他为权势低下的头。
不不不!
不能听信周楣姝一面之词!
她是故意炫耀,如果真如她所说,顾知安爱她入骨,今日她便不会宣自己进宫欺辱。
指甲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唤回林倾韵的理智,她咬着唇瓣,逼回在眼眶打转的湿意,重新披上尖锐的铠甲。
“娘娘好福气。”
她不咸不淡应声捧了句,语气里不带半点悲伤。
刚还眉开眼笑的周楣姝听到后,神色瞬间僵硬,甚至来不及收起笑意。
气氛冷滞下来,一路鸦雀无声。
春天的御花园,比任何一个季节都热闹。
五颜六色的花朵争相竟放,蝴蝶、蜜蜂忙碌着翩迁起舞,伺弄花草的宫人也来来往往,浇水、施肥、剪枝,好不忙碌。
周楣姝被扶下凤辇,走到一片洋水仙面前。
她弯腰摘下一朵,放在鼻尖轻嗅:“没想到新种的也能开花,不愧是进贡的名贵花种,这味道真让人着迷。”
御花园原是没有洋水仙的,之前种的大片垂丝海棠。
每到这个季节,海棠花层层叠叠,微风纷扬粉红色花瓣雨,空气里满是清淡的香气,吸一口满满都是春天的气息。
林倾韵第一次见到垂丝海棠,便是在此处。
是顾知安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被召入宫,林倾韵陪他一起。
那时两人战战兢兢应对完先帝,路过御花园,春风微拂,带起满枝花瓣。
娇艳的粉色纷飞,将人笼罩其中,裹着淡淡的香甜,是那个春日留给林倾韵最美好的记忆。
漫天的粉色花语包围,梦幻的让人欣喜。
那时的他们不敢驻足观赏,只能匆匆瞥上几眼,狠狠吸上几口淡香。
后来,顾知安见她实在喜欢,柔声安慰:“玉儿,别难过,以后我定还你一大片垂丝海棠,让你每天都能用海棠花花瓣泡澡。”
亲昵耳语尤在昨日,却已不见那大片的垂丝海棠。
海棠花瓣泡澡的奢望,更是不会再有。
正发着愣,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太监的尖细声嗓,宣告着顾知安的到来。
一滴泪飞速划过眼角,林倾韵低头下跪,顺势将其抹了去。
昨日之日不可留。
没有追问、没有大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最起码能把那份年少的爱意保存完好。
她不想歇斯底里,只想让往事随风。
而她可以回忆入梦,以渡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