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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追问 ...

  •   待月亮升上天空,月光洒向宁静的大地,夜莺就飞到那棵玫瑰树上,将胸口压向尖刺。
      疼痛顿时传遍她的身躯,鲜红的血液从体内流了出来。她张开双唇,开始整夜地歌唱起来,那夜空中晶莹的月亮,也倚在云边静静地聆听。
      她整夜地,啭着歌喉,那刺越插越深,生命的血液渐渐溢去。
      ——[英]王尔德《夜莺与玫瑰》

      不喜欢红金相间、泛着金属光泽的外壳,无论在那之下是怎样的灵魂与存在。
      之所以这样认为,是由于夜莺Alter上一次对它抱有希望的几秒钟后,便被那手甲覆住了头。
      她曾以为那是同过去一样戏谑般的问候,正如生前的对方做出运筹帷幄的乐观模样,因无法击掌而选择拍着自己的肩膀或前额以示信任。从面具之下传来用轻浮掩饰着不安,却依然无比坚定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又会是那个吧。
      几秒钟后,便会被那发源自掌心的激光炮从上至下地贯穿身体。就像白发幻灵曾经历过的数次那样,无非再度上演一回。
      将希望与欣慰重重锤入绝望的深渊。同样的戏码,恨意如火的复仇者如今已经不会再上当了。只想将自己的愤怒结作利刃,刺穿那谎言连篇的口舌,玩弄真情的心脏,让他的全身绽放出殷红的血花。

      她也曾想要予他的迷茫以温暖,予他人生的孤独以陪伴,予他对那女孩难以言说的深爱以守护。
      可是那些都已经不在了。
      自己已经学会,不再对托尼·斯塔克抱有希望了。……

      ——
      但那探过Alter前额的手收了回去。
      短暂的停顿过后,并没有出现耀白的光与热将视野灼烧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顿急促的拍打。

      “——着吗……!……别松……!……可能……杀手盯着呢!!——”
      还是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但溢着某种陌生的慌乱。
      她眼前的视野逐渐有了颜色,在摇曳着点点光斑的夜幕中透出些温暖的黄。

      轻陷进某种柔软而平滑的包裹里,身体也随着这包裹微微摇晃着。但头部却被闷在一个更加稳定的夹挤中,若非自己身为无需呼吸氧气的从者,这紧紧环住的狭窄空间早就令幻灵陷入窒息了。
      当她惊诧之余猛然想起了刚才那逼近的英灵气息,本能地想要爆发出魔力时,却发现紧贴耳边响起的心跳声正让自己莫名地冷静下来。即便全身依然因疲惫僵硬而难以动弹,但那电击残留的疼痛与麻痹感确实在逐渐地消失。
      不是敌方从者,这个人是……

      “……想多了……!……”
      早就应该想到的。短暂地愣住后,夜莺Alter突然感到比刚才更想挣脱出去。原来这讽刺的安心感的来源正是自己的御主,地面的托尼·斯塔克。
      因感知到仇人的存在而平静下来。白发幻灵一时竟分不清这件事与委身仇人成为其从者相比,哪个更加屈辱。

      ……那又如何。她因疼痛和愤怒而震颤的身体却在逐渐平稳。什么啊,那又如何。
      在确认目标后便取回冷静,不也正说明自己是为复仇而活的疯子吗。
      只要能亲手清算这人的罪孽,暂时屈服于契约的影响又何妨。只不过是利用圣杯战争的机制而已,为获得规则的庇护而付出一些代价……

      等等,圣杯战争。
      如果Alter没有听错的话,刚才回应钢铁侠的只有哈皮的声音。
      ……彼得?……和深红的娜塔莎呢?

      “总之先回——”
      疯了吗?怎么能把那两人留在还有从者的战场上!她咬牙拼尽全力驱动起假肢,抓向那紧箍着自己的那胸膛。不出所料,头顶上方很快响起了男人气急败坏的咆哮:“我*!乌鸦妹!!你真想暗杀我吗?!!”
      “……回……”
      “醒了就先老实躺着!”斯塔克听上去怒不可遏,“我可不想被什么八卦小报写成抛尸未遂的变态狂!”
      怎么连这种场合都要自恋一把……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啊,所有人的关注与爱恨都要无时不刻都围着他钢铁侠转?没有多余力气的用于讽刺对方的幻灵只得将这话憋进心里。

      “回去……娜……娜塔……”
      “不劳你费心!我和赝品小娜有约定过碰头地点!”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回答,夜莺Alter好不容易抬起的义肢似乎正在被斯塔克推开。
      这自负的蠢猪……!连听自己说完的耐心都拿不出来吗!

      她艰难地发声:“从……者……”
      “哈?”
      “大……楼……”拼命挤出断断续续的词语,白发幻灵没有放下不依不饶攀着那胸膛的机械手,“……有其……他从者……”

      短暂的停顿,覆盖着眼前的闷黑终于散开,她才发现此时的自己已经回到了刚才钢铁侠的车内。而身侧抓住Alter的肩膀,直直地、震惊地与她对视着的,的确正是自己的御主本人。
      “你能确定吗?”
      “刚才,就很近……我没能确认,具体的外形,可能是,灵体化了……但一定有……”
      她努力使自己僵硬的喉舌重新运作起来。今天与幻灵对视的那双眼睛没有藏在墨色的镜片下,呆愣了数秒后,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该松开她——也许是突然意识到方才电击给夜莺Alter留下的疼痛和麻木已经消逝大半,思考与动作的能力也在逐渐恢复,这样近的距离,只要她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对自己下手。
      可笑至极……Alter真能做到这点的话,他还能活到现在?和眼前这贪生怕死的男人不同,她此刻可还担忧着留在现场的彼得与深红黑寡妇呢,哪有心情去寻找契约的规则空子和斯塔克玩什么背刺游戏。

      他定定地看着白发的幻灵,以缓慢的速度试探性地收回一只手。确认对方依然保持着安静老实的状态、没有任何小动作出现后,才打开了一大一小两个悬浮屏,在小的那个上飞快地划拨键盘投影,发出文字消息,另一个则用来拨出了语音通话。但这个过程中,钢铁侠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从者。
      “斯塔克先生!”语音很快接通了,传来那少年急切的声音,“你们没事吗?”
      “很好。倒是你现在在哪里,蛛形纲小子?”
      “放心吧,就跟在你们车后面不远的旗杆上!感谢纽约的交通,这速度足够让我跟上你们了!”话筒中传来些许气流拂过的风声,彼得麻利地答道。
      太好了。夜莺Alter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至少这被无辜卷入的孩子没有出事。身边的男人微微呼气,伸手扶住额头,将半张脸埋进了那阴影中。

      “……那个,斯塔克先生?”约摸是对这唐突的安静不知所措,年轻的蜘蛛侠在语音中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您那边还安全吗?”
      他依然扶额靠在座椅上,不动声色:“好得很。”
      短暂的沉默。

      “抱歉先生……伯德小姐她还好吗?”
      听这难得来自那少年的怯怯声音,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询问的。幻灵刚想抢着回答,她的御主却突然垂下刚才扶着前额的手,猛然砸在座椅的皮面上,发出一声骇人的闷响。
      “这么说,你还是记得当初交待给你的内容的?”斯塔克反问道,已经冷静下来的嗓音中透着几分像是冷酷的东西。
      “对,对不起,斯塔克先生……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彼得吞吞吐吐着,“最初我们也打算一起行动的,实在是因为伯德小姐也,飞不上来……”
      “知道了。你不必跟着我们走,现在就回家吧。”

      “先生,非常抱歉!我不是有意惹您生气的……”少年的声音愈发祈求和诚惶诚恐。
      “我知道啊,又不是因为生气才打发你走。”他淡漠地回答,“是因为今天的行动已经结束了。”
      通讯那头听上去几乎要哭出来:“抱歉斯塔克先生,真的非常对不起……今后一定好好按您的部署……”
      “嗯,知道就好。赶紧回去吧,别让梅担心。如果发现被媒体跟踪之类的就联系哈皮,他会帮你摆平。”
      钢铁侠用毫无情感色彩的语气揶揄着,挂断了通话。

      “……如果说今晚谁最没有资格对彼得动怒,那一定就是你,托尼·斯塔克。”
      滴声响过,名为夜莺Alter的从者这样对自己的御主冷冷说道。对方转过头来,用同样冷酷的眼神打量着她:“你想说什么?”
      “拉开距离会导致电击这件事,是你偷偷准备的后手,是你自己选择向那男孩隐瞒的。”
      “所以呢?”男人面无表情。
      “彼得正是为了救你才会违反你先前的命令,”她毫不留情,迎着对方的目光瞪视着,“通讯受阻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他违抗部署赶到楼上去,你的性命现在早就被布阵的那个人拿走了。”
      “我知道。”
      白发幻灵咬牙:“那你哪来的脸皮指责他?”
      “因为今天的胡来能帮到我,纯属瞎猫撞上死耗子。不能让他觉得今后其他场合也可以违抗我的安排来随意行动。”斯塔克淡淡回道。

      怒目圆睁。
      Alter觉得全身的愤恨都在聚向大脑,巴不得即刻就喷涌而出,将眼前这无耻的钢铁侠锤做肉泥。
      “……你这是在精神控制他?”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的话,”他侧身调整坐姿,若无其事地换了个更轻松的位置瘫在座椅上,“那就是吧。”
      “虚伪的懦夫!!——”

      嘶哑的震声响彻车内,吓得本就紧张的哈皮漏看了反光镜,险些剐蹭到后方的其他汽车。他慌乱地猛打着方向盘,让后座的男人因惯性倒向自己的从者,随即被那双机械手恶狠狠一把推开,砰地撞在车门上。
      斯塔克倒是没有对这行为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一言不发地坐起身,整理着凌乱的西服和领带。
      自然是等不来道歉的,他抬头只能看到那白发幻灵更加愤怒、质问般的注视。

      “地面有地面的规矩,小乌鸦。这孩子的肩上负担着你难以想象的责任,如果不从现在起就好好培养战略战术的基础意识,今后面对的情况只会更加危险。”没有继续沉默,钢铁侠冷冷地回应。
      “嚯,责任,他究竟是倒了什么霉摊上你这样的导师?”她怒斥道,“抛弃自己本能平安度过的童年,被你带去根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各种战场上刀头舔血,到头来却还要接受你的精神打压,在愧疚感中自责?!”
      “既然你也知道今晚牵涉的事情非常危险,不就更应该在事态恶化前让那孩子远离吗。”
      “如果你真那么在乎帕克的安全,一开始就不该把他扯进来!”
      “我没打算说服你,所以闭嘴就可以了。”
      “最没有资格让我对此闭嘴的那个人就是你!托尼·斯塔克!!”

      车身摇晃得仿佛比之前剧烈很多。
      哈皮紧握着换挡杆的右手微微发抖,也不知这来源究竟只是在这高压氛围中过于紧张的驾驶动作,还是如之前被囚禁在基地时那样,从夜莺Alter的嘶吼中透出的汩汩冲击。
      正当他看上去几乎要在这剑拔弩张的空气中窒息时,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一位贵妇打扮的拉丁裔美女轻车熟路地坐了进来。
      “……发生怎么了吗?”
      深红的黑寡妇一边麻利地摘下假发与贴面假体,一边看向后视镜里对峙着的斯塔克主从。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着转身端坐回去。

      “你看起来没事,娜塔莎。”幻灵率先开口关切道。
      “谢谢,勉强还好,就是下来的过程有点麻烦。”她用卸妆巾擦去脸上的深色粉底,“本想着斯塔克先生走后我能放开手脚调查一下,但马上就有人来‘清场’了,只能尽快离开。没能发现有用的线索还是挺可惜。”
      “什么清场?”
      “有个看上去像是管理者的术士来了。我想起听人说过,纽约这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灵脉据点,可能是刚才那结界属于违规构筑在灵脉上使用,惊动了他们来检查吧。”
      听到这里,Alter想到之前骇入脑中的喊话,看来纽约的管理者的确是介入了。自己没有冲撞对方和在公共场合使用魔力真是万幸,若是引来他们的注意,恐怕又是一场需要深红出面回应的外交拉锯战。

      “等等,你的意思是,刚才餐厅里的通讯干扰真是因为魔术?”钢铁侠惊问。
      红发女人点头:“对,除了通讯还有精神干扰,都是被我穿戴的对魔力装备抵消掉的,可以肯定不是科技手段。”
      “难怪,星期五说我那边终端对消息接收的状态全部是已读,所以没发现异常。原来是因为这干扰并非阻断电波,而是在操作它来蒙骗设备啊……”
      这倒也能解释幻灵联系哈皮时发现对方完全没意识到问题了,想必他发送消息后同样显示的是已读,以为上司只是像平时那样随便到懒得动手回复吧。
      既然能确定是魔术类的干涉困住了斯塔克……考虑到管理者必须保持中立,甚至一度误将夜莺Alter主从当成了结界的使用者,还特意赶来查看情况,明显是不知情的。再加上刚才靠近的英灵气息,与管理者留下的危险警告,事态基本验证了幻灵此前的推测,怎么看都是遇上了另一组分头行动的御主和从者。

      “看起来就是这样。我不清楚对方是以什么方式介入和控制电波的,担心所有的通讯都在被监控,所以只能假装同样被结界的精神干扰控制着,同时试图用物理方法提醒你,斯塔克先生,一边监视一边等待着带你离开的机会。”
      “啊?什么物理提醒?”
      “从唇语到使用手机的动作暗示,到敲击桌面的摩斯电码,”深红的娜塔莎烦躁地说,“我确定自己当时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向您传递信息了。”
      “你说过的,那结界不是还有精神干扰嘛,难怪我今晚总隐隐觉得脑子不太好使,只顾着欣赏客户的美貌去了。”男人噘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从者厌恶地白了他一眼。连那等性命攸关的节骨眼上都能沉溺于声色犬马,这轻浮又浅薄的家伙果然无药可救。

      “娜塔莎,你在餐厅有遇上什么战斗或异常吗?”
      “没有。有什么问题吗,Alter?”
      “我刚才在那建筑边感知到了从者的存在,”她本懒得参与讨论,却也觉得此刻做出更识大体的发言能有力地将斯塔克的轻浮形象踩到自己脚下,“如果你能确定之前的陷阱来自魔术师的话,是不是可以认为,今天出现了另一对怀有敌意的圣杯战争主从?”
      “可能性不小。要我说的话,斯塔克先生今天见的那位美女客户就挺可疑的。”
      钢铁侠扬起眉毛:“不至于吧?刚才面对面地坐了这么久,如果想对我下手的是她,我还能活到现在?”
      “谁知道呢。要知道魔术社会的人以排斥科技的老古董居多,这位居然有闲情逸致研究通讯电波与脑电波的相关术式,想必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吧。……”
      红发女人说这话的时候,幻灵注意到她透过后视镜与斯塔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搞什么深沉?合着原来他们早在餐厅就开始对人家起疑心了?那还假装什么和气?
      一个普普通通商业伙伴,怎么就莫名其妙被扣上袭击者的帽子?哪会这么凑巧,就刚好让他钢铁侠遇上了懂魔术的客户?换成夜莺Alter自己,还要对被卷入这种危险的无关事件感到恼火呢。
      “所以你们早就开始怀疑那客户了,”她不高兴地插嘴,“是吗。”
      那两人又通过后视镜对视了一瞬,“……嗯,没错,就是这样。”
      “无凭无据的多没意思,既然有疑虑就去查个明白啊,直接杜绝后患,而不是暗地里猜来猜去抹黑人家。”
      “有道理,万一以后还需要和对方合作也好有个准备。”深红的黑寡妇轻松地肯定道。
      “合作啊……”

      男人靠在座椅上,摩挲着自己的胡须。
      “看来接下来这段时间出来工作和露脸得提高点警惕了……我这两天抓紧推进一下新纳米装甲的的测试吧。”
      “正确的选择。”红发女人整理着摘下的易容首饰,一边点头,“我也建议同样带上Alter保护你……下次可以换成我监视她,当然继续由蜘蛛侠来也没什么问题。怎么样Alter?你今晚和那男孩相处感觉还愉快吗?”

      ……
      车内没有人说话。这异常的寂静也让深红的娜塔莎抬起头来。明显感到不适的哈皮只得按了两下完全没有必要的喇叭声以示尴尬,惹得前车从后侧窗户探出一个穿球衣的小孩,指着他们破口大骂。
      好在红发女人并未追问下去,那美艳的灰色的眼睛只是隔着反光镜的成像看向幻灵,露出微微的笑意。
      怎么弄得自己仿佛是什么需要冷处理后再哄着的任性小孩一样。Alter烦躁地避开她的目光,却不小心与身旁的钢铁侠视线相交,只得尴尬又气恼地看向窗外,挪坐向更靠门的位置。

      这屈辱又窝火的保镖工作,自己真是一天也干不下去。

      身边有陌生的乐曲响起时,夜莺Alter正在复仇者联盟纽约市郊基地的草坪上发着呆。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发现这音乐的来源是口袋中那方扁的小匣子。
      这星球上还有谁会给自己打电话?用机械手掏出一看,彼得·帕克这个名字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许是之前帮忙注册邮箱时顺手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一起存了进来。
      尽管根本不想进行和地面社会的交流,但想到那孩子今晚的遭遇,于心不忍的幻灵还是按下了接听:“你好?”
      “你好,是伯德小姐吗?”
      “对。”
      “晚上好,我是彼得……我想您应该能看到备注?”
      “嗯。”

      她听到对面发出了一丝像是深呼吸般的声音。
      “您现在还好吗?”隔着电话酝酿足勇气后,那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什么事。”
      “太好了……我下来时远远地看见您倒在地上……”
      Alter尽可能地将自己嘶哑可怖的声线放得柔和下来:“不碍事儿。”

      “对不起伯德小姐……我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这不怪你,我也不知道。是斯塔克瞒着所有人自己阴了我一手。”
      “那个,伯德小姐……”蜘蛛侠的声音嗫嚅着。
      “怎么?”
      “斯塔克先生……还在生我的气吗?”

      ……果不其然。她厌恶地皱起眉头,那男人种下的恶果真是怎样批判都不为过。
      “你管他生气干什么?”没料到斯塔克对少年的打压竟奏效至此,白发幻灵的话语间带上了几分怒其不争的烦躁,“彼得·帕克,你今晚又没做错过任何事,隐瞒机制导致出错的是斯塔克,有什么必要替他扛这负罪感?”
      “可是,我的确是违背了斯塔克先生的吩咐,我知道,他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
      “醒醒吧,还看不出来吗,他是今天被吓坏了所以想拿你开刀出气而已,帕克!把你安排在这样危险的位置,隐藏一个毫无必要的底牌,从头到尾都是斯塔克自己的规划出了错!只是想在精神上把责任推卸给你一些罢了!”
      少年战战兢兢:“是,是这样吗……”

      “别把钢铁侠想得有多崇高可靠,彼得·帕克。让你年纪轻轻就成为伸张正义的超级英雄的人不是他,是你自己。”
      “但我不觉得光靠自己能……”
      “好好回想一下,就能发现你已经做到了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一切,帕克。”她严厉地说,“直到行动前你都死死看住我,爬楼也是因不得已才把我留下。中途被警报提醒时也来确认了,是我想让你尽快上去而故意瞒着你。这一切都和他斯塔克的指挥没有半点关系,做出选择并行动的从来都是你自己。”
      “……伯德小姐……”
      “别把他人推来的情绪压力揽到自己身上。你没有做错,彼得·帕克。”

      “……谢谢和我说这些,伯德小姐。”短暂的沉默后,电话另一头的少年用噙着泪般的真诚声音回答道。
      “不用谢啊,我只是……看你这样,不开窍地上斯塔克的钩……傻得看不下去。”
      “我当然知道斯塔克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伯德小姐这样说也只是为了让我振作起来……但真的很感激今晚能有您这样鼓励我的朋友,谢谢您……”

      这小孩儿是不是完全搞错重点了?什么鼓励?合着刚才自己一直在浪费时间和精力对牛弹琴?夜莺Alter气得几乎要把白眼翻进头盖骨中去:“听好了帕克,斯塔克就是那样的人没有错,我没有在安慰你,而且我也——”
      “——对了伯德小姐!说起来之前您是不是提到过,说‘灵体’没有人类的新陈代谢?那是否意味着也无需担心毒素一类的东西?”
      彼得像是没听到反驳似的,情绪一转,兴高采烈如冲锋枪般地问着。将她那句“不是你的朋友”硬生生地给堵了回去。
      “……人类制造的毒素确实是这样,怎么了?”
      “刚才我突然想起,去年万圣节和朋友去过一家演出道具店,他们有卖那种舞台表演特效妆用到的全身粉底液,什么色号都有而且遮盖力特别好!虽然很厚重闷热还有点伤皮肤,但您没有这方面顾虑的话,说不定就很合适?下次要一起去看看吗!”
      “……不知道,等有机会了再说吧。”幻灵烦躁而无力地回道。

      电话中的气氛微微安静下来。
      “我们还能再见面的……对吗?”
      “可能吧。”
      “……伯德小姐,我真的,”少年沉声说着,似乎都没能注意到背景声音中有一个逐渐靠近的女性喊话,“能认识您非常高——”
      “——注意你那边有人,以防万一我先挂了。”

      她逃避般地按下了挂断键。
      Alter才不像斯塔克,会用所谓友情和关怀的名义去污染孩子们的心智。他们应有的,是一个不被怨念所侵蚀、充满希望与可能性的未来,而不是与自己这样为复仇而生的邪物为伴。
      ……他所心动的那个女孩,那份纯洁青涩的悸动也一样。……

      那样的温暖与美好,不是自己有资格可以守护的东西。自己所牵挂着、想要揭露的丑恶与真相,只有……
      她小心地伸出机械义肢的手指,轻点屏幕上的邮箱应用,对着佩珀·波兹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

      “第五遍了。”
      “什么?”
      深红的娜塔莎烦躁地关掉了数据共享:“意思就是你无论再怎样检查,都不会有新的波动记录。”

      会客厅里,悬浮屏上那并无什么起伏的折线短暂地在空气中滞留了一会儿,随即因来源的中断而烟消云散。托尼·斯塔克咬着嘴唇,选择转身去橱柜里翻起了零食。
      “……你们那设备的监测真靠谱吗?”沉思片刻后,他还是带着些这样的不甘问道。
      “这系统是深红那边的托尼参与制作的,”红发女人微笑,“你认为呢?”
      “——听起来可靠至极。”
      好吧,无话可说。即便长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复制品身上,继承自钢铁侠的这颗大脑也理应才华横溢、绝世无双才是。既然属于挂上了自己署名的作品,若非无懈可击也对不起托尼·斯塔克这个招牌。

      正瘫在沙发上的罗德无聊地伸个懒腰,坐直了身体:“我还是不明白,托尼,何必这么在意Alter使用魔力的事情?刚才你们不也说过,现场没有任何人受伤啊?”
      “正是因为没有人受伤。”
      “这不是好事吗?”
      “按照运行日志的记录,我给‘桡骨’设定的警告电击当时已经开到了八级……远远超过禁闭室里的强度了。”托尼咬牙。
      “所以……?”
      “……所以这蠢鸟在八级强度的电击下,没有对外释放出任何攻击性?”
      “呃?”上校满脸困惑,“那不就该这样解释的吗?”

      托尼沉着脸转向另两人。
      “想想她受五级电击时是什么反应?吼得我们几乎要在禁闭室里疯掉!今天却能在纽约街头的大庭广众之下憋着不发出任何响动?这说明了什么?”
      深红的黑寡妇挑眉:“当然说明Alter在保护我们啊。”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知道魔力的暴走会给你钢铁侠引来麻烦,所以拼尽全力将疼痛忍了下去。”

      轻微的一声砰响,钢铁侠捏爆了手中蜂蜜玉米片那鼓鼓囊囊的充气包装袋。
      不可置信地盯着红发女人半晌后,他又将视线转向沙发上的罗德,只从对方和自己交汇的眼神中读出无数个理所当然的问号。
      ”……你们,刚才,是在说,乌鸦妹,今天救了我?”托尼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显然如此啊……?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
      “呃,托尼,你们现在不应该是受那个什么圣杯契约影响的主从关系吗?”上校狐疑地打量着他,“你的死亡和行动对她也会造成不利影响,开始保护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深红的黑寡妇点头附和:“正是如此,今天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带上她吗?”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两人都如此轻松地就接受了这结论??为什么只有自己在这真相中受到了冲击???

      “你们要知道,这电击最早是用来对付那个绿色大块头以防万一的!几年前布鲁斯帮我做强度测试的时候,差点没拆了当时市内的实验室!连他和浩克都受不了的痛感,Alter怎么可能为了救我们而……”
      ——忍得下去。这句话已到嘴边,却生生地没能说出口。
      “呃,会不会‘灵体’这种东西有什么特殊机制?其实没那么难受?”罗德猜测道。
      “正是如此,怎么就不能了?”红发女人挑起眉,“虽然不太清楚Alter的上限,但我倒是知道伊芙琳本人的确可以忍受高于常人的……”

      她的声音突然无来由地轻下去,不再说话,只浅抿了一口杯中的热牛奶,留给钢铁侠一个若有所思的复杂眼神。
      倒也不劳烦赝品小娜费心提醒。他知道自己是这个能力的见证者……满手沾染鲜血的见证者。
      初期进入生存竞选的战场,误认为全部选手都是AI、为免被恶势力收集数据利用需要尽快销毁的那段时间,每每男人用掌心炮轰穿夜莺的分身之后,对方都还会艰难地动弹上数秒。
      每一个她都会嘴唇微张,却没有发出任何痛苦或柔和的声音。
      每一个她都会颤颤巍巍地侧过头,血幕覆盖下的眼睛带着迷茫与震惊注视托尼许久,直至彻底失去光亮。

      可即便如此,由这些怨念集结而成的幻灵,今晚还是将那非人的痛苦努力地压制了下去。
      ……的确就如红发女人所言,除了替众人隐匿行动,保护自己不受军方发现和介入,钢铁侠无论如何再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怀着对他最激烈的恨,承受着最激烈的痛苦,却依然帮助甚至保护了自己……?
      荒唐,荒唐至极。为什么会被视为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还是说,这些正是那疯鸟身为狂战士的证据?

      双手微微发颤,方才被捏爆的那袋玉米片滑落到厨台的桌面上。他压抑住心头的酸涩感,努力平静地将它捡起,却又拿在手中不知所措。
      自己不是那么想的,本就绝不是怀着恶意或杀意去做出那些事情。夜莺Alter的诞生也好,悲剧也好,愤恨也好,从来就不是托尼想看到的。
      背叛的误会,冲突对峙下的相互伤害,不是他想要带来的东西,更不是想要欠下她的恩仇债……

      “——顺便问一下,你和今天的客户谈得如何了?对方可靠吗?”约摸是看出了好友又开始陷入关于深红那段充满负罪感的回忆内耗,上校连忙提高嗓音,主动转移了话题。
      “你是说布朗小姐吗?”钢铁侠收起思路,划拨出悬浮屏,确认此刻自己的从者还在室外的草坪上漂浮蹦跳着,一边笨拙地操控机械义肢玩着手机,看上去无暇过来偷听,“所谓的靠谱,是指哪方面呢?”
      罗德来了兴趣:“你会这样说,就代表存疑了?”

      “对。毕竟既是能使用结界的魔术师,又出现在那大厦附近,且因意外最终没能找到机会对我下手,的确是恰好符合对方御主的全部条件……”
      “你刚才在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深红的黑寡妇咂嘴道。
      “把所有或好或坏的可能性都得拿出来讨论嘛,在乌鸦妹面前又不能说太多。”托尼耸了耸肩。
      “哦?意思是,她也的确有可能是无关人员?”
      “是这样。既然对魔术社会和圣杯战争的现状有了解,布朗小姐也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御主间的厮杀毫无意义,没什么伤害我的必要。”
      红发女人点头赞同:“对,所以我也倾向于这个结论。虽然离家发展,但她还没和艾弗哈特家族断绝关系呢,在圣杯战争里胡来可是会牵扯出不小的连带事端。正常情况下,出身正经魔术师家族的人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这倒也是啦……”上校若有所思地挠挠头,“可也不能完全排除她对托尼没有敌意吧?会不会是被MrC之类的敌人收买来针对你下手呢?”
      “如果真是这样,今晚对方有无数机会。可别说攻击了,刚才赝品小娜帮忙检查过,今晚我身上甚至连什么魔术暗示或诅咒都没有被种下,唯一的魔力痕迹只有手背那令咒而已。”钢铁侠补充道。
      “想要排除艾弗哈特的嫌疑也很简单。我是赶在管理者介入前用物理方式离开的,如果她就是今晚那个擅自在纽约灵脉上搭建魔术阵地用于圣杯战争的御主,肯定会被管理者抓个现行,关押和驱逐都有可能。只要我们明天可以确认艾弗哈特还能在纽约露面,就可以推测她并非作案的那个人。”
      罗德看上去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嗯……不过,我还是想向你们提议,‘另找从者来杀死Alter’这个plan B,要不还是考虑搁置一下……?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和圣杯战争牵扯太多很可能会节外生枝啊。”
      “看情况吧,布朗小姐这条线上的人脉我还是很感兴趣的,无论是否有用都想了解一下。更何况迦勒底目前为止也没回消息……”托尼微微攥紧了拳头,“我们不能真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乌鸦妹能看破红尘这个完美结局上。”

      “这可不像你,斯塔克先生。何必这么悲观?”深红的娜塔莎无奈地笑道。
      钢铁侠不满地白了她一眼,“意思说你对目前的情况很乐观?”
      “没错呀,”红发女人一本正经地点头,“在我的观察看来,Alter针对你本人的恨意比之前‘凝结’事件时的表现明显提升不少呢,距分离看待你和‘那位托尼’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何以见得?”心情糟糕的托尼懒得给她留台阶,破罐子破摔地逼问。
      深红的黑寡妇笑容可掬:“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今晚的电击功率理应比囚禁时期还高,但她依然忍了下来,不正说明当初的嘶吼输出和电刑无关,只是单纯地恨你所以想要辱骂吗?”
      “别闹,”钢铁侠不满地瞪向对方,“那是当时吧,要我说乌鸦妹还今天帮了我呢,岂不是还变得关心我了?”

      话音刚落他便后悔了,意识到这逻辑实在是荒唐得有些离谱,惹得上校和红发女人面面相觑,用“要不看看自己在说什么”的复杂眼神打量着托尼。
      “……别绕了,我看你都快把自己绕晕了,今天赶紧回去休息吧。”罗德息事宁人地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已身心疲惫的钢铁侠求之不得,简单地和对方击掌以示回应。
      “行吧,你们也早点睡。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去实验室看看纳米材料的打印状态……”

      “这个,不用帮你转交么?”
      他被这样的声音叫住,回头看去,深红的娜塔莎手中正晃着那袋被自己捏瘪下去的零食。
      “什么转交……?喜欢吃的话随便拿去,记得提醒哈皮再订一箱就行。”

      托尼拂了拂手,转身继续在脑中计算着今晚新战甲配件打印能完成的进度,一边向浴室走去。
      毕竟,他的确也不记得自己为何要拿出那包蜂蜜玉米片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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