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绿镜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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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说到，菜菜子对尤娜还在上学这件事相当不满，并且企图通过夏油杰来施压，没想到被对方给挡回去了，但即便夏油杰发了话尊重尤娜的意愿，她也没有就此罢休，三天两头便会来“劝说”尤娜，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趋势。
她们的话术也很可笑，翻来覆去就那几样。
两人具有咒术师的傲慢，在她们看来，平庸而无才能的猴子都是低等物种，是物竞天择的淘汰品，是咒术师脚下的踏脚石，而且猴子愚昧、邪恶、贪婪、懦弱……
“可是菜菜子，如今这个世界就是有了普、猴子的存在才能够运转的呀，他们承担了大部分的社会职能，你穿的衣服、拿的手机、喜欢的甜品，不都来自猴子吗？”
面对姐妹俩的“刁难”，女孩子曾这样说，单纯而无恶意的。
“至于愚昧、懦弱、凶恶，那些东西，不都是最简单不过的人性吗？”
“人就是那个样子的，善恶，好坏，都只是人的不同面而已。”
她轻轻柔柔说着，不含任何情绪，仿佛那都是她早已厌倦的、见透了的东西，柔顺的刘海在白皙的额前分开，翠绿色的眸子在光下如同诱人的宝石，拨开朦胧的水泽，那泓绿色，干净清亮得如同镜面一般，能映照出最真实的丑恶。
胆小鬼和假言者会在这双眼睛前，暴露出本能的恐惧。
菜菜子无从反驳，她不知道印象里安静胆小的尤娜怎么就变得如此巧言善辩，但她对猴子的厌恶是真心的，她真切地憎恨着那些幼年时曾对她施以暴行的人类，将他们丑陋的面容烙印自心底，以痛苦作为驱使自己向前的动力，并发自内心希望他们永远都消失。
“如果没有猴子，就没有咒灵，咒术师就不会遇到危险，更不会死去！你被夏油大人保护在温室中，从来没有经历过伤痕，根本不知道咒术师的真实遭遇是怎样的，那些离我们而去的同伴，还有夏油大人身上的伤痕……
“我们与猴子根本不可能共存，非要说，是宿敌才对。”
“只有猴子都消失了，我们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金发少女瞪着发红的眼，掷地有声。
尤娜愣在那里，似乎是被菜菜子突然爆发的激烈情绪吓到，又或许是因她极端的言论，向来更为冷静的美美子知道姐姐今日过界了，小声劝说着、推着对方离开，留尤娜一人在原地，长长的睫毛覆下，在苍白的肌肤上落下一痕阴影，那种白，让人见了心底都发冷。
她轻轻道，“可是人类，一直都在互相伤害着啊。”
“毕竟我们，就是这么扭曲而丑陋的东西。”
咒术师的疯狂，如果是曾经的你会很愿意见到的吧，太宰先生。
她唇角缓缓扬起，迎着光，似乎是想到什么，美丽的眼睛弯起来，竟显得真心愉悦。
真想再见一次啊，人类的生命力的挣扎与沉沦。
哪怕是引诱死亡，也想要寻找理由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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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奈美知道双胞胎姐妹时常来“找茬”，本人看见她们也头大，这次实在有些过分了，差点惹出纷争，尤娜也受到了惊吓，她便去直接找夏油杰，隐去细节，只说希望能让尤娜跟在他身边，她想着，菜菜子再放肆，也不至于在夏油面前胡来。
夏油杰对养女的闹腾略有耳闻，他性情又温柔体贴，没什么架子，当下便同意了。
教宗大人是盘星教的门面，白天大多待在“前头”，那里有装模做样的大殿和禅室，用来举行仪式和接引信徒，本人也会在那边休息，有自己的起居室和书房，称这样免去来回更加方便，而且传统朴素的装饰有利于平心静气。
尤娜就此免去了手中的经济事务，跟在夏油杰身边端茶倒水。
仿佛是被刻意流放了一样。
偏偏菜菜子和美美子得知这件事之后，还专门跑过来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夏油大人，要知道以往只有她们才有这项“殊荣”，言辞之间颇为心疼不舍。
好吧，这段时间尤娜早已经发现了，盘星教并非是她常识概念中的“组织”，有严密和完整的管理架构，上行下效，而是完完全全以夏油杰个人为绝对中心聚集，权力结构呈圆环式向外辐射，占据着核心高层位置的，都是夏油杰最亲密的“家人”。
而往外随着与夏油杰的关系疏远，地位也逐次递减。
那些实力强大的术师，愿意追随夏油杰，也几乎都是为他的个人魅力所折服，而非在暴力下确立权威，更不是共享相同的奋斗目标与理想，为信念而战。
所以，假使哪天夏油杰消失，这个看似强大的咒术师组织，也会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吧。
尤娜如此想道。
显然，夏油杰本人不认为帮自己端茶倒水是什么殊荣，这个词也实在是太封建了，他并非出身咒术师世家，身上没有贵公子的毛病，也不习惯有人服侍，要说“照顾”，性情缘故，在过去也是他照顾别人更多，只不过养女喜欢做这些，觉得与他更亲近，就随她们去了。
现下，脸皮还没有厚到要求尤娜做同样的事。
夏油杰更喜欢独处，除了外出收服咒灵之外，也会花功夫研究自己的术式，他休息的房间里放了很多有关咒术的资料，有学生时代积累下来的，也有底下人去黑市上搜罗的，大多是古籍，这些东西对尤娜是全然陌生的，不吝于一个崭新的世界。
因为夏油杰从不提要求，女孩总有些无所适从，失去了在真奈美身边的从容，她崇敬着教宗大人，希望自己能展现出价值，努力寻找自己能做的事，哪怕是一些琐碎小事，比如接引和送别信徒，或者准备茶水。
似乎只要在夏油杰身边，这些无足轻重的事，也成了莫大的重要。
夏油杰自然发现了她的不安。
又或者尤娜这样的女孩子，苍白、脆弱，如同精美的水晶摆件，让人唯恐她什么时候被打碎了，总忍不住多关注几分。
他尝试用言语安抚，告诉她“没关系”，却没有什么效用，被那双朦胧的绿眼注视着，反而自己的话被堵在喉咙口，再多的巧舌如簧也显得虚情假意了。
而后他发现了尤娜对这些书籍感兴趣。
他想要微笑。
这是正常的吧，就像是偶尔也会情不自禁问“夏油大人的术式是什么”“好厉害，掸一下就能祓除咒灵吗”“米格尔的黑绳对夏油大人也有用吗”“拉鲁不穿上衣真的不会冷吗”这些话，就像是到了新环境之后开始探头探脑好奇的绿眼猫猫一样，罕见的灵动模样，比起平日苍白到近乎虚假的美丽，更加富有生气，具备活着的实感，让人发自内心感到喜爱。
于是有一次少女给他端茶时，他问道，“尤娜想要学习咒术吗？”
“诶？”
女孩茫然地眨眨眼睛，而后才受宠若惊，小小声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夏油大人。”
夏油杰失笑，“这是自然，所以才要学啊。”
“我的咒力也很低微……”
“尤娜。”
无奈的声音打断了她，抬眼看到教宗大人含着笑意又带些纵容的眼，那原显妖异的紫色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对方放下手中卷册，探身过来摸她的头，嗓音低沉而柔和，给人以安全感，“不要考虑这些，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就可以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教给你，你的意愿才最重要。”
女孩眼睫垂了垂，刚刚的那点茫然被抖落下去，室内稀薄的光照进那双碧绿眼眸，总是萦绕着的雾气也散了些，干净透亮如同镜子一般，光华流转。
浓密的长睫遮蔽了那双过分美丽的眼睛，留下疏疏晶莹绿色，她声音也轻轻的，期待又信赖，小动物一般，“那夏油大人，我能学些什么呢？”
夏油杰沉吟。
他回忆自己在高专的课业，咒术高专是培养咒术师的学校，也是咒术界的基地，藏书丰富，课程涉及的知识量也很广泛，但他那时委实不能算是一个好好学生，只对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用心，尤娜咒力低微，没有术式，教导她咒力的使用方法、结界术之类的基本无用，反倒是那些适合讲给她听的民俗、文化、历史方面的知识，夏油杰本人也很苦手。
他认为自己十年来也咒术也算了解，可教育似乎又是一码事。
他视线稍转，回到尤娜身上，对方安静地跪伏在他身前，抬头看他，眼中信赖晶亮如同蜜糖，紫色的长发柔顺地垂落，衬得脖颈肌肤触目惊心地白，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这种苍白脆弱的美实在令人不安，他手掌只需微微下移，指腹就能感受到那微弱跳动的筋脉，再一用力，轻而易举就能将其折断。
他眼神稍暗，狭长眼尾下，紫色的眼珠幽深如同漩涡。
被盯着的时间过久，女孩不懂他的情绪，只是被捕食者一般的目光锁定了，细密的眼睫颤抖起来，浓绿色的水汽又要上涌，“夏油大人……”
声音比蝴蝶扇起的气流还轻，那样不安定，“你在想什么？是有哪里不对吗？”
叹息被含在唇齿间，温厚的手掌替她拨开散落的秀发，露出少女白皙娇艳的脸，鸦羽般细长秀丽的眉，深邃艳丽的眼，颜色浓郁透亮仿佛极光之河在其中流淌，是他平生未见的美丽。
指腹磨了磨柔嫩的肌肤，夏油杰垂眸看她，透露着强者的傲慢与悲悯，他残酷地感叹，“尤娜，你太弱了。”
“没有术式，咒力量也少得可怜，连保护自己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够藏在温室中长大。”
“夏、夏油大人……”
女孩脸颊更白了，将要变至透明，可那眼中的绿却愈发浓艳，含着泪，可怜可爱地看着他，仿佛是不明白。
怎么会这样？
夏油大人……
好可怕。
貌似是在想这些东西。
夏油杰轻笑出声。
“不过，没关系哦。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尤娜。”
他的眼睛复又笑眯起来，迫人的威势一松，宠溺的揉她的脑袋，整个人的气质立刻发生了变化，那样柔和无害，从手握重权的教宗大人，变得像邻家兄长那样可靠。
脸变得这么快，女孩根本来不及反应，愣住了。
夏油杰刮过她的睫毛，手指残留一点温热的水迹，在女孩愣神的期间，下定论道，“那么接下来，我先教你如何使用咒具吧，尤娜，可不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死掉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绿镜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