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伴》梅清欢

22、九月·我送你上学

　　九月初，全国各地的学校集中在这段时间开学。
　　竹溪一中的高三班其实八月底就开学了，但慧心因为要处理大学退学以及《青年文学》文稿的最后校对等事情，直到九月初才回到高中学校。
　　晚晴陪她一起回来的，去学校那天，也是晚晴送她上学的。
　　妈妈要等儿子上学后才能来陪伴慧心。但之前妈妈陪读时在学校旁边租的房子还没有退租，所以慧心和晚晴回竹溪后就在那个房子里住了半个月。
　　“晚晴，其实你不必陪我的，我一个人住一段时间并不害怕，你学校也快开学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说好了一起走的路，如今剩你一个人回来，我已经很愧疚了，我陪你住一段时间，就当跟你一起重读高三，一起圆梦了。”晚晴内心确实不好受，她最终没能拗过爸妈，以至于对慧心失约。她们两人想一起走的路，从一开始就这样艰难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虽然两个人都有重读高三、重新选择人生道路的想法，但回来复读毕竟是她率先说出来的，如今，她这个“始作俑者”却失约了，剩下慧心一个人孤独地回到孤独的校园里走那条孤独的路。虽然这并不是晚晴的错，但她内心怎么都不肯原谅自己。
　　慧心自然也深知晚晴内心的难过和失落，她们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又把彼此看得跟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自然对这样的结果感到万分遗憾。如果陪自己待一段时间能让晚晴内心好受一些，那便让她陪着自己吧。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慧心来到新的班级里学习，她很快融入到新环境里，跟着老师和班级的复习进度按部就班地开展高三的学习。晚晴则呆在“家里”学习，为开学的学业做准备。在妈妈没回来之前，她们俩暂住的这个地方就像一个家——一个只属于她们俩的家。
　　高三的生活起早贪黑，慧心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
　　晚晴跟慧心同时起、同时睡，保持同步的作息，她说这样就好像她们一起回到了学校，一起在为说好了的那个约定而奋斗。
　　早上五点半，她们一起起床洗漱，一起将头天晚上买好的早餐热一热，在欢声笑语中吃早餐。晚晴怕慧心学习压力太大，总是在早饭时给慧心讲笑话，一日之计在于晨，她希望慧心从早晨开始就是快乐的。吃完早饭，慧心去学校，晚晴在家里学习。中午饭和晚饭时间，晚晴又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接慧心一起去吃饭。有时候，晚上十点，慧心上完晚自习，晚晴也会去校门口接她，她们一起逛逛街、买些吃的和日用品，再一起回去休息。
　　每一天基本上都是这样过，日复一日，简单而平静。
　　可这样的日复一日再怎么美好，也不过短短半个月。
　　九月中旬，慧心的妈妈回来了，晚晴也要开学了，这便意味着离别。
　　晚晴直接从竹溪到十堰去上学，就不再回上海的父母那里了。
　　走的那天，慧心请了半日病假送晚晴到车站。
　　对高三学生来说，这半天假有多么难请，又有多么重要，晚晴深知，她不想耽误慧心原本就有些吃力的学习，毕竟慧心从理科转到文科，文科的相关内容还没开始学习就直接开始复习了。但慧心依旧坚持，她说“你送我上学，我也要送你上学，虽然不能亲自把你送到你的学校里，但至少也要把你送到车站，看着你离开。”
　　两个人都是执拗且重情的性子，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惜深。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慧心只能成全晚晴的心愿。
　　进站前，她们深深地拥抱彼此。这是她们第一次这么正式地拥抱，在车站门前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地方，在一个小县城里人流量几乎最大的地方，两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深深地拥抱。
　　“慧心，我到学校后还是会坚持跟你一样的作息，跟你一样早起晚睡，虽然我们在不同的地方，但我仍旧会以我的方式陪伴着你。”不能跟慧心一起走一回重读高三的路，是她心中很难放下的遗憾。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她只能以她现在能做到的方式陪伴慧心、弥补慧心。
　　“好。晚晴，一起重读高三只是一种形式，只要我们的心在一起，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是在一起的。人生乐在相知心，如果内心没有共鸣、不能相知，即便两个人日日在一起也只是形同陌路。”
　　两个人相视而笑，“那我们一起转身？”
　　“好。”
　　“三、二、一……”
　　数到三，慧心和晚晴齐齐转身，慧心回学校上下午的课，晚晴去赶高铁奔赴新的方向。两个人看似背道而驰，但内心的距离却越来越近，直至紧密相依。
　　慧心刚回到家就收到晚晴的信息，她说：“离别是暂时的，路漫漫其修远兮，晚晴与你相伴。待到春风传佳讯，我们再相逢……”
　　慧心微微一笑，将这句话记在心中。她收拾书包就去学校了。她会好好努力，追寻自己的梦想，不辜负晚晴一路的陪伴。她一个人，也要将两个人的梦想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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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回来继续陪读，慧心的生活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重复——早起晚睡、吃饭、刷题，她在用力地追寻自己的梦想。
　　期间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给晚晴写信和跟邓玛聊天。
　　慧心每天都给晚晴写信，有时候写在她收藏的明信片上，有时候写在漂亮的信纸上，又忙又累的时候干脆就从笔记本上撕一页纸来写。有时候信写得很长，有时候写得很短，仅有几个字。
　　“晚晴，你在新的学校里过得开心吗？有认识新朋友吗？我认识了新朋友，也遇到了旧朋友。我们这届有两个不满意高考成绩而回来复读的同学跟我在一个班，你放心，我并不孤单。”
　　“晚晴，还有八个多月就要高考了，我在狂学狂背政治、历史和地理，我不看小说，也不看杂书了，课桌里全是复习资料和试卷，我一定会考上中文系的，等我考上了中文系，我就继续写作。”
　　“晚晴，今天月考成绩出来了，我地理考的很差，我真的好讨厌地理呀，我觉得我学不好地理，多么努力都没有用，都快想要放弃地理了。我想我不如把时间花在数学上面，用数学成绩来弥补地理的短板。”
　　“晚晴，今天头好疼，晚上请假回家休息了。”
　　“晚晴，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我回家的路上一直在看月亮，你也看看吧，就当我们见过了。”
　　“晚晴，降温了，今天好冷。”
　　“晚晴，今天妈妈给我做了我爱吃的红烧肉，寒假你来我们家玩儿，我让我妈妈也给你做红烧肉吃，我妈妈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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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心每天都把自己的碎碎念变成几句话写在纸上，隔段时间就寄给晚晴。
　　信的那一头，晚晴隔几日就会去学校的收发室里看看有没有慧心寄来的信。她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认真上课，也参加了很多社团活动和志愿活动。在新的学校里，晚晴依旧是那种闪闪发光的人。她保持跟慧心一样的作息，陪伴着慧心，也跟慧心一起努力。收到慧心寄来的信件后她就会给慧心写回信，周末两人都有空的时候她就给慧心打电话，那是她们难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空闲时间她也做电台节目，既然不能用全部的时间来浇灌梦想，那就用空余时间吧。
　　从雪木达村回来之后，慧心和邓玛一直有联系。差不多慧心回学校的前后，邓玛也离开雪木达村回青海的隆务大寺了。本来约定好以微信视频的方式，邓玛继续教慧心藏语，但是慧心回学校后学习任务实在太重，慧心每天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都在学校里度过，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学一门语言，所以他们只能约定等慧心再次高考完再学藏语。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当下的交流。慧心的任务是学习，邓玛的任务也是学习。一个为高考而学习，一个为佛法而学习。他们有时候发消息，有时候发发语音，偶尔也打电话，慧心跟邓玛讲学校里的新鲜事，也讲学校里的压力，邓玛经常给慧心拍藏地的蓝天、白云、草地和羊群，也给慧心寄一些藏地的慧心没见过的有趣的零食。
　　邓玛每日穿梭在佛堂和经书间，但无论是读经书时，还是拨动转经筒和手中的念珠时，他总会不经意间想起活泼爱笑的慧心。起初，他总想克制这些念想，但克制到最后，他才发现，根本无法克制。慧心于他而言，不是内心的刹那生灭，更不是转瞬即空的色与相。既然忘不了也克制不了，那边干脆不忘记、不克制。
　　这年冬天特别冷，青海下了好几场大雪，慧心所在的竹溪和晚晴所在的十堰也下大雪了。但他们三人都在这场雪里各自努力，也相互陪伴，用彼此内心的温度融化着漫天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