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牙之心［西幻］》绪澄

1、「献祭」

　　“魔王唤醒了海妖，他的恶灵军队正在不断靠近，我们腹背受敌……”

　　“唯一能够平息魔王之怒火的办法，是献祭。”

　　“献出我们最能讨魔王欢心的东西，求取王族血脉的最后一条生路。”

　　这句话落下，宫殿中再也没有声音。

　　“圣布里诺之王！海盗城的君主啊！”忠臣继续疾呼，“您的两位儿子已经在抵挡海妖的战斗中葬身，您的女儿被接连刺杀，您的近族上下叛乱出逃，属于您的血脉所剩无几，如果我们再不作为……”

　　“这张世代靠争夺而来的王座，将不再属于您……”

　　“您将……什么也没有了！！”

　　“还有。”

　　平常几乎没有机会言语，也并不受宠的王妃卡特琳突然站了出来。

　　她并非王后，只是国王以前一时兴起纳下的情妇，看在生下了孩子的份上，她拥有了这个名分。

　　国王愣了一下，看见是她，立马不耐烦道：“卡特琳？胡闹什么！”

　　王妃卡特琳嘴唇苍白，颤抖着身子行礼，却在唇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

　　“殿下，您恐怕忘记了……”

　　“您还有一个女儿呢。”

　　国王眼神一动：“你是说，伊澜娜？”

　　“嗯。”卡特琳虚飘道，“小伊澜娜已经成年了，我向来都在好好教导她，守护着她作为少女的贞洁，或许……她可以的。”

　　国王摩挲着王座的扶手，眯起眼睛，沉思了许久。

　　伊澜娜……
　　他险些忘了他最小的女儿的名字。

　　其实圣布里诺目前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做出任何过于冗长的决定了。生于远古混沌中的海妖骤然苏醒，暴雨和狂风侵袭着整座城邦，而那个可怖魔王的恶灵军队也在不断逼近。对于一个三面环海的海滨城邦来说，圣布里诺没有任何生路。

　　这是绝对的。他的王国已经被宣告死刑。

　　但是他的王族还没有。

　　作为海盗起家的国度，圣布里诺世世代代的王座，都是在极为血腥而残暴的争斗中决出胜负。如果他这一族在此次灾厄中全部丧生，那么王座一定会落入他人手中。

　　不可以……

　　不可以！

　　哪怕魔王决意将圣布里诺全部摧毁，这个名誉上最后的王座，也决不可以拱手他人，特别是那些始终觊觎他王座的旧王族！

　　只要还留有一丝希望，属于他自己的王族，就还会东山再起。

　　国王眯起双眼，看向宫殿外灰蓝色的狂风暴雨，咆哮着好像要把世界都吞掉。

　　“先把伊澜娜带过来吧。”

　　……

　　伊澜娜穿着睡裙，被几个仆人从寝房拖到王宫，被她几年未见过的父亲匆匆看了两眼。

　　第一眼是不抱希望匆匆扫过去的，第二眼才有些认真。

　　国王注意到了这个他从未在意过的，身份并不光彩的小女儿的容貌。

　　伊澜娜看着他，他也看着伊澜娜。

　　伊澜娜缓缓开口，生疏道：“……父亲。”

　　国王绷着脸，没说话，也没有笑。

　　看到国王的神情，卡特琳急切地走到伊澜娜身边，将她的头发尽数撩到耳后，用力地捏住她的脸蛋左右转动，又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完整露出来，再将白色睡裙的系带往后扯紧，露出身体的轮廓，并且用手掌贴合着她的腰线抚摸上去，在胸部托了一把。

　　伊澜娜微微皱了一下眉，手指不自觉收紧，没有抵抗。

　　宫殿里仅剩的几个可以参与这场决定的人都在看着她，她的脸，和她的身体。

　　国王的笑容消失得更加彻底了，他甚至懒得去斥责卡特琳所作所为的粗鄙程度。
　　其实卡特琳此时此刻的粗鄙是完全合理的，且有必要的。

　　候选的祭品，需要被这样看。

　　国王站在伊澜娜面前，挥挥手，让卡特琳退到一边。

　　他的目光落在伊澜娜那双和王族血统一致的银灰色眼睛上。

　　就和他的一样。

　　七年没见，伊澜娜一直被养在她母亲王妃卡特琳的偏殿里，竟然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国王恍惚觉得，伊澜娜很像她母亲年轻的时候。那时国王偶然路过洗衣场，发现一个穿白裙子的洗衣女仆偷偷看他。国王只是敲了一下手指，女仆仿佛早有等待，欣喜地乖乖跟上他，被他带回宫殿，翻云覆雨。

　　卡特琳那时候漂亮得惊人，或许她早知道，凭她的美貌，她不会做洗衣女仆太长时间，成为国王的情妇只是早晚问题。

　　可是国王不久之后就腻了。因为卡特琳只是一个洗衣女仆。
　　她太谄媚，太朴实，太粗鄙了。圣布里诺虽然不是一个优雅的国度，但被海盗视为优良传统的那种粗鄙，始终跟这个女人的粗鄙是不一样的。
　　于是卡特琳和她刚刚出生的小女儿就被丢在偏殿了。

　　国王回想着这些事情，看着伊澜娜。

　　现在的伊澜娜看上去像她的母亲，却又不尽然。

　　她的神情没有任何一丝她母亲的影子，完全相反，她长着一张孤高又倔强的脸蛋，海晶石般冷灰蓝色的头发。她单薄又清瘦，嘴唇也透着不健康的淡色。
　　国王本不愿意去这么想，但是他还是禁不住想，如果她能够再丰盈一些，再柔媚一点，魔王也许会更满意。

　　不过，已经足够了。

　　远远足够了。

　　国王本来对这个计划并没有什么信心，但是现在突然有了。

　　他抬起手，温柔地抚摸了伊澜娜的头，并且对她轻轻笑了一下，却笑出了令人胆寒的悲伤神情。

　　“伊澜娜，我的好孩子。”

　　伊澜娜颤抖了一下。

　　“卡特琳，带她回你那里，好好准备吧。”

　　“遵命，殿下……”
　　卡特琳长出一口气，连忙上来将少女领走。

　　宫殿重归寂静。远处不断传来海妖的咆哮。

　　灾厄降临前，国王终于找到了替他的王族血脉献给魔王的祭品。

　　他对王城上下将祭品冠以美丽的名字，并首次把那荣耀的姓氏冠在后面：

　　圣布里诺的公主，海盗之王最小的女儿，伊澜娜·伊苏尔特·德·圣布里诺。

　　——圣布里诺吹拂千年的苍茫海风中，最后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