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季》知兔者

2、Chapter 2

　　方劣撩了下眼尾，表情松垮着，却冷嗤了一声，不挪地儿，单瞧他人是没放心上的感觉，但宋衿被他面对面堵着，走也走不了。

　　宋衿挺无语的，又不是她的错，可惜这些年处事温顺惯了，她深吸一口气，唇角牵出笑，“同学，下次走路注意看路。”

　　“啧。”方劣挑眉，一副不好惹的刺头样儿，平心而论，他的皮相是勾人那卦的，怪不得论坛一张照片就能万丈高楼平地起。

　　只可惜宋衿的五官也十分出挑，所以对他不感冒，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土匪作风，她无言片刻，不想再和他僵持了，沉默地把眼神跟脚一起往旁边转。

　　方劣却开口了，口吻听起来还有些难懂，不冷不热，偏偏压着什么似的，像硬挤出来几个字，怕多说了就失控的那种，“叛逆期？”

　　宋衿觉得自己是出师不利，唇角艰难地弯了弯，想赶紧摆脱他，脚下动作不停，结果被一只手拦住了。

　　宋衿蓦地停住脚步，看着近在咫尺的，冷白的手指，心跳空了一拍，她僵硬地向后退两步，后腰撞上栏杆，有点冰。不怪她反应大，方劣一股子野蛮寸劲儿，给她的感觉在第一眼就被定成了蛰伏的野兽。

　　真打起来，她绝对吃亏，宋衿可不想好不容易熬回故乡了，再折在开头，那就太冤了。

　　但方劣最终没碰到她，见她停下就收回手了，懒着调子哼笑声，黑眸一眨不眨锁着她，宋衿只比他矮半个头，是高痩白的模特身材，眉形偏细，鼻尖微微上翘，发丝垂在锁骨的位置，被浅浅窝出个旋儿。

　　她漂亮的让人挑不出错处，是谁见了都会夸一声温柔美女的模样，方劣看得还要再深点儿，比如她浮着雾的浅墨瞳，让所有情绪都达不到眼底。

　　他太长时间不说话，宋衿实打实的不耐烦，奇怪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投过去，就听他嗓子里发出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你长这样......是不是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莫名其妙。
　　宋衿忍不住皱起眉，搞不懂他的意思，按字面来看是说她长相有欺诈性，但他能比她好到哪儿？说真的，她失忆后虽然没和谁真来往过吧，但也没讨厌过什么人，这个方劣，估计是第一个看见她反感表情的人了。

　　“以后听点儿话，”方劣说什么估计全看心情，短短几分钟没一句是接着上句的，他边转身边接着说，声音拔高了不少，却哑得厉害，徒然喑沉下去，“让你别回头，就别回头。”

　　太奇怪了，还挺气人，宋衿怔愣半晌，回过神人已经没影儿了。梅县的太阳很毒，她垂下头转身，避着阳光的脸上，是与她格格不入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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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县一中的办事效率很快，宋衿几乎没费多长时间就办完了入学手续。
　　唯一的变数出在面前的男生身上，办公室的空调发出制冷的声音，宋衿感觉冰碴子已经砸进她心里了。

　　教导主任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介绍道：“这是年级第一，方劣，你们之后会是同班同学，好好相处。”

　　他是成绩栏第一名的人，宋衿不是没想过一个班的可能，但听见老师也说他是佼佼者，她还是接受不了，张张嘴，头一次没做先开口的人。

　　方劣没在意，作恶多端的气息稍微收敛点儿，配合地挑起唇，笑起来带着股痞气，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好学生，“刚刚见过一面。”

　　宋衿抿抿唇，避开他的视线，还是顾着礼貌，“我叫宋衿。”
　　“见过面了？”教导主任对于方劣口中的‘面’有多惨淡毫不知情，惊喜道，“你们班主任来的路上不小心崴了脚，托方劣带你熟悉一下校园，没想到你们还有一面之缘。”

　　宋衿心道这缘还不如没有，她敛着眉不答话，方劣又勾了下嘴角。
　　教导主任乐呵呵地接着说道：“我姓唐，叫我唐老师就行。宋衿在之前的学校成绩优异，学习资源什么的也都和咱们这里差不多，但一些细节还是有区别，正好你们去转转，让方劣跟你说说。”

　　宋衿没有装聋作哑的天赋，即使再想忽视这段儿话也做不到，唐主任笑的太过开心，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就好像宋衿和方劣已经变成学校未来的金字招牌一样。

　　“行。”方劣应了声，略微侧身，示意宋衿先走，两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老师再见。”
　　只不过女声带着不情愿，男声反而爽快得多。

　　走出办公室的门，宋衿率先停住脚步，抬眸朝着方劣笑，很好看，让人难以拒绝，“我自己转转吧，不麻烦你了。”

　　她话说得周全，给足了台阶，闭口不提两人在校门口的不愉快，换个人，估计怎么也照做了，没想到方劣不识趣，扫了她眼，扔下个“走”就抬脚向前，还刻意控制步速，领路的态度摆的十足十。

　　宋衿想着怎么都得跟他相处两年，撕破脸少不了麻烦，干脆一声不吭跟他走反方向，结果不到一分钟，人照样大摇大摆跟她身后。

　　存心是吧？宋衿木了会儿脸，回过头笑着绵里藏针，“同学，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这话像把方劣问住了，他当真若有所思，但很快就跨步迈到她身边，低下点儿头，学着她的笑勾唇，“我说走，你听到了吗？”

　　他挤兑人有一手，宋衿警惕地拉开距离，不甘落下风，迅速又织起浅笑伪装，心想过了今天，再不可能跟他多说一句话。

　　一中的面积不算小，两人走出楼，方劣站定抬手点了点，指向二楼最右侧的班级，“高二七班。”宋衿跟着看去，他的手指又向下移，“班主任叫谷崇，他的办公室在那儿。”

　　宋衿一直不吱声儿，他收回手，撇过去一眼，“看见了？”
　　“看不见，”宋衿觉得他是故意的，明问暗讽道，“同学，你知道视线偏差是什么吗？”

　　方劣倒是不恼，恍然大悟似的点了下头，退到她身后，又伸出青筋分明的手，“那这样看？”
　　宋衿躲得快，在被他半包围前往旁走了几步，表情淡了些，警告道：“保持安全距离。”

　　一中树种得很多，光影染进她的眼尾，视线相撞，方劣似乎把矛头对准了宋衿，从不掩饰他的攻击性，但宋衿更多是不想理他，不是怕。

　　方劣挪开目光，乏味了一般，语气不咸不淡，双手插进兜，“二楼右一，一楼右三。”
　　“知道了。”宋衿点头。

　　可能是真听进去她那句话了，方劣后来除了走路开口就再没什么多余的动作，两人算是相安无事地逛到学校的最后一个地方——耐尔湖。

　　宋衿记得大巴上大婶谈过的梅县景点，是有个叫耐尔河的，她看着竹匾上的三个大字，决定得挑时间去转转。

　　看出她来了兴趣，方劣语气悠悠，“据说这湖里的水都是学生们每年社会实践一瓢一瓢舀回来的。”

　　宋衿不会放过了解梅县消息的机会，难得顺着话茬聊下去，“是从耐尔河吗？”
　　方劣却笑了，“逗你的，河挺深，在这片儿小地方，更像海。”
　　听到想听的，宋衿不着急走了，她耐着性子，听他接着说。

　　但方劣换了话题，他背靠树干，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刚瞟了眼你资料上写你是梅县的，怎么这也不知道，造假啊？”

　　怎么这也不知道，造假啊？
　　宋衿忍了一下午，差点儿被一句话弄得跟他拼命。
　　她没见过像他没眼色的人了，资料是真的，她问也是真的，两者一冲突，有点儿脑子也知道是有原因，不该问的非要问，合着就非得揭她伤疤。

　　是，什么都是真的，就她是假的。
　　连句明天见也没有，宋衿转身转得干脆。她情绪很少有像今天一样的波动，方劣一针见血的本事太厉害，也太让她心生厌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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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衿顺着柳青青发来的地址回家，一路上气堵在胸口顺不下去。
　　希望明天方劣就退学。
　　她很久没有这么不切实际地祈祷过了，一连默念三遍。

　　柳青青因为要收拾家的缘故比她早走几天，据她说今天才刚刚收尾，宋衿由于报道书出问题，寄件慢还不能改地址，就和她兵分两路了。

　　一中附近的学区房并不便宜，柳青青说他们本来就属于小康家庭，当时买房也是为了以后宋衿上学方便。

　　她爸还是军人，烈士遗孀，政府都会给补贴。
　　溪桥细流，亭台水榭。小区的景致算是做到了极点。宋衿按照柳青青发来的单元号拐过弯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拿着俩大黑塑料袋下来。

　　宋衿赶紧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柳青青怔了一下，看清是宋衿反应过来，笑道：“我还当现在抢劫都抢垃圾了。”
　　“妈。”宋衿抿起笑，感觉到胳膊突然被坠的酸痛，不解道，“这都是什么东西？太重了吧。”

　　柳青青假斥一句：“你还要一回来就抢着拿过去。”她赶紧又从宋衿手里分过一袋，“都是些以前的旧物，这就算收拾好了，我从昨天就扔了不少。”

　　“可是......”宋衿提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要是放在家里，我多看看是不是可能会想起点儿以前的事儿？”

　　柳青青板起脸，“忘了回来之前答应妈妈什么了？”她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小区的垃圾车上，用指关节轻敲了一下宋衿的脑门，“而且这都是没用的东西，大多是你出生前的，要不就是坏的。”

　　宋衿眉头轻拧，但柳青青的立场向来明确，不想让她刻意去恢复记忆，她坳不过，将塑料袋提到垃圾车上方，松开手，发出一声沉闷的“砰”。

　　反正已经回来了，宋衿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句，随后挽住柳青青的胳膊，温言软语哄了几声“没忘”。

　　坐电梯的时候，柳青青问她去学校感觉怎么样，宋衿隐去方劣的事讲了一遍。要是如实说出来，估计她妈会当场考虑转学的事。毕竟柳青青只希望宋衿安稳地度过高考，而方劣那脾性，绝对算是个危险份子。

　　柳青青没发现不对劲，连声欣慰道“习惯就好”，说着摸出钥匙开门。
　　宋衿笑而不语，心底却凝了一瞬，其实她还瞒了柳青青另外一件事。
　　一年前她的状态摇摇欲坠，快撑不住的时候，做了一个和过去有关的梦，那梦拉了她一把，帮她把晕倒的期限向后挪了一年。

　　但她妈不会这么想，只会觉得她受到梦癔，再开上一堆安神药。是为她好，可宋衿舍不得那个梦，那是她唯一和过去挂钩的东西，也是唯一能让她稳住她妈口中，她曾经乖巧懂事性格的理由了。

　　她要无限靠近曾经的自己，让故人一眼认出来。
　　门一开，扰乱了宋衿的思绪，穿堂风跑出来，挟起几缕她的发丝。风很柔，像棉花糖蹭在她的脸颊，蓬松，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