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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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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什么?太晚了,我要休息了。”
叶聆雨低垂着眼帘,玄关处的灯惨淡淡地照下来,在她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他们的手隔着厚重的门在互不相知时,相抵在一起,昭告着宿命。
“小雨你开开门好不好。”万月休的声音像是长久泡烂在水里,泛了白。“我想看看你。”他说。
门边的衣柜上擦的发亮的一面穿衣镜里,她陌生地凝视镜子外的自己,发现发顶被光照的像是蔓生白发一样的白,她在那一眼里忽然意识到了衰老,对门外冷声说:
“我们不是刚见过?”
“我忘记了,但我还是想见你。”
“我喝醉了,我不能见你。”
“你拉开一个门缝,我就只看看你的侧脸,你的耳朵。”
如果这是万圣节的夜晚,一个孩童叩响了一个独居老人的门,那我可能会开门,将几颗糖果丢进你手心。
但不是,我没有借口欺骗我自己给你开门,我不能让你进来,你闯进来的时候,我坚固的屋子便会顷刻崩塌。
她想。
忽然门外响起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万老师,您怎么了。”
只听得外面那只刚刚还在撒娇的金毛忽然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姿态回道:
“没事,我来看看小雨是不是还在难受。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叶老师送醒酒药。”
是同心方才吩咐的工作人员,她转向房门屈指轻叩。
“叶老师?你在吗。”
咔哒。
她的门锁旋开了,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他看见,一下子就笑开了。
她半个身子探出门来,因为酒意未下而显得眼神惺忪,伸手接过工作人员的袋子:
“辛苦你了哦。”
目送着工作人员走远了,她随即抓住门把手便往回带。
她想立即关门,万月休早有预料,便扑上去扒住了聆雨的门,夹着自己的手还恍若未知。
聆雨在自己的惊叫间忽然看见,在拍摄《情书》的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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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原本打算按照原片去翻拍,她带着一种即将收工的心情合上家门,却万万没有想到,万月休跑回来,扒住了她的门。
他翻开书笑意满面地向她展示,借书卡后面的画像时,她怔怔地凝视着他脸侧的绒毛,从那一刻,她就恍然发觉,站在她身前的不是戏里少年藤井树,而是真真正正的万月休。
从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泥足深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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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开门闯进来,将手压在她肩胛一拉,使她踉踉跄跄地撞进他怀里来,紧紧相拥。
她的额头抵住了他肩膀,他折下颈来将脸颊贴在她耳畔。我们是水与水的交汇,忘记了泾渭分明,呼吸重的像是临终,是我在你怀抱里失去生命,也要拥抱到天昏地暗,难辨黑白。
她的手指紧紧的扒住他的毛线衣,软绒绒的,雪松香很干燥,又混入了点不那么清醒的酒味,闭上眼睛,黑暗中就浮现他的笑脸,贴近来。他有着金色蓬松的头发,和锋利的眼尾,像是小的瑞士军刀握在手里,那样方便又安心的感觉。
他的手指仿佛在她的背上弹奏,他在弹奏她,这样有节奏的轻敲着。
他腕上的手表嗒嗒的走着,响在聆雨耳边,像是命运的倒计时,她不厌其烦地为自己再挣得一点时间,不去推开他,哪怕铡刀已经贴近后颈。
直到他模模糊糊说:
“我好看不懂你。”
叶聆雨像是吸进一口冷气,忽然地清醒了,压低了脑袋把万月休推过门外去,狠狠地摔上门。在门缝无限缩小之处,瞥见了他受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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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屋后,谁都没有提及那天晚上的事,顾乡又三天两头带着小笛子去住院,因为经常陪床,他显得比小笛子瘦的还要快,不在医院的日子,经常形销骨立地倚在角落里抽烟,看到人过来立刻掐灭,沉默着挥着手将烟气扑散。
时间这般悄悄流逝。吵啊闹啊最后都变成无声的砖头,垒进岁月的断壁残垣。
白天的时候他们去小樽琉璃博物馆参观,而今晚,小樽有好盛大的雪灯祭。
琉璃博物馆里美的像是梦,窗玻璃是彩色晶莹的名画,日光透进来照在他们脸庞,五光十色。
他们都买了很多玻璃制品,像玻璃酒杯,玻璃小狗,和旋转木马,甚至同心还买了很大的台灯,罩着圆顶彩色玻璃灯罩,要36000多日元,一起放在大巴车的最后座。
在餐馆随便用过饭,外面就隐隐到了傍晚了,地上的灯盏一下子明亮起来。
夜幕很快就落下了。他们沿着小樽运河散步,天上飘着点微雪,街上人很多,温暖的雪灯在远处像是起伏的光亮河流,而身边潺潺流动的运河中倒映着柔和灯光和他们的脸,河面上滚着星星点点的玻璃浮球。
叶聆雨看着一个个雪窝里灯光如跳动的火焰,这是雪与火的短暂相见,这是伤害彼此的爱恋。她心境不好,走离人群很远,站到桥上俯视着人流。
张微之和彭笑笑并肩在河边散步,他们颈上绕着相同样式的围巾。同心站到雪灯边让金有禾帮她拍照,笑的灿烂。看着,看着,叶聆雨的眼睛还在人群上空飘,她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将手从温暖的口袋里掏出来,寒风一下子就刺入她骨髓,看着晶莹雪花飘飘落落在她手心,然后紧接着融化不见。
正当她彷徨之时。
她听见遥远之处,有人用中文高喊她的名字。
“叶聆雨!”
叶聆雨猛的循声转过头去,看见雪与灯的尽头,万月休高高举起手向她挥动,另一只手中提着一把小提琴。
跳动着,暖黄色的灯火明灭着他的侧脸,他的手围到嘴边,踮起脚向着这边大喊:
“小雨!看这里!”
他的弓落在琴弦上,手臂轻轻拉动,音乐声穿过漫天风雪向她撞过来,旋转着,沉重的,又轻盈,像是长久的拥抱,在那天夜里。
她旋即落泪了,因为她听出,曲子的名字叫做:
《我爱你》。
脚下再也没有阻拦了,叶聆雨痴了心地向着万月休走去,双腿的交替,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小跑起来。
她浑身发着麻,两颊因为汹涌泪水莫名滚烫起来,口中呼出的雾气向两边散去,有沉沦之意。
万月休垂着眼睛,唇边含着微笑。手一挥,高潮再次响起,压抑的情感顷刻如雪崩爆发,泪水夺眶而出,凶涨的河水淹没我们,脚下的浅草桥崩塌为灰烬,这一刻天地无物,唯余,爱。
爱是他琴弓下澎湃而出的和弦,爱是她穿越风雪长久的凝视。
直到他握着琴弓的手沉重地垂落下去,琴也被搁到一边雪地中。
万月休冻红的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忽然间单膝跪地。
从口袋里掏出方方正正一只小盒子。
聆雨茫然地张大了嘴巴,听见自己颤抖的笑声。
不会吧,这是恶搞吧,是他的玩笑吗。
不要,我不要。求求你,告诉我只是玩笑,然后我们就可以再次装作不曾忽然爱上彼此,玩笑着回到小屋去。
拜托,拜托,不是真的吧。
因为我是真的,不想拒绝你。
“小雨,对不起,我好想你嫁给我。”
他打开了戒指盒,嵌着的一环雪中发亮的,戒指。这是他们的潘多拉魔盒,一经开启,他们的灾难就开始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要先像他们所说的一样,问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然后我们在一起热恋一段时间,再邀请你住进我的房子,然后等你准备好,我再向你求婚。”
万月休像晕了头一样说了一大长串,然后抬起那双熠熠如宝石的眼睛。
“可是小雨,对不起,我等不了了。”
你一连说了三个对不起,你傻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小朋友,你的眼睛比戒指还亮,我想接过,然后戴在我手指上。可是。
叶聆雨用双手捂住嘴巴,不停的在哭,不停的在哭,不停的在哭。
让地上的万月休忍不住抓住她手腕,拉开她的手,让嘴巴里的声音走出来。
“对不起,小雨,你不要哭,怎么了,你不要哭。”
然后听见她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哭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订婚了。”
万月休砰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他这次终于觉得她不是在搪塞他,她没有再说笑。
叶聆雨唬了一跳,整个人瑟缩起来,怕他生气她死瞒好久。
他睁大眼睛紧紧盯着她,话语从牙关里艰难地挤出来:
“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你确定吗?”
聆雨含着泪点点头。
他转身紧攥着她的手腕便跑,连小提琴也落在桥上,他脖子上的围巾飘飘扑到身后的聆雨脸上来。
“怎么,怎么了?”
万月休边沿着河向回狂奔,便气喘吁吁地回忆起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的与众不同,她的毫不开窍,一切像电路忽然相连,猛的亮了起来。
他们挤过了熙攘的人群,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就喘着粗气边跑边问:
“你不知道这是恋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