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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089 ...

  •   江小泉脸色绯红,“嗯”了一声。

      “六王子是北燕王最小的儿子,幼年时西齐兵强,被送到长安为质。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在长安不仅没有独木难支,反而好好活过了十几年,甚至受到远在千里外的北燕王的青睐,竟属意将王位传于他。他的长兄为了夺位,想借助此次战乱,让他命丧长安,但他没死,不仅没死,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还扳倒了出征的长兄,获得了整个北燕军的统领权。”

      “这个人太可怕了,蛰伏多年,对西齐非常了解,有他在,我们根本无法把消息成功传输出去,可战事不容人等,每一瞬都十分重要。”

      听完江小泉的分析,心与沉默地抿紧嘴唇。六王子不是傻瓜,自己若要取得他的信任,无论如何都跳不过示好,但突然的示好,也必然会引起怀疑。

      这时,榻下忽然传出一声咒骂:“梁心与,你可是西齐人,我娘可是为你而死,你怎么好做贪生怕死之辈!”
      支出的那脑袋,正是祝云池。

      江小泉躺在外侧,抬腿把他挡了进去,他又扑哧扑哧往外爬,江小泉再踹一脚,最后尴尬地说:“心与,你别听他的,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请你仔细想一想。”

      心与盯着雕花顶,连脖子也没动一下,疲惫地拜拜手:“我确实需要慎重考虑,你们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祝云池趁机爬了出来,嘴巴翕张,想再说点什么,被江小泉一把推走,两人的叨念声在落针可闻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做甚跟着我,你个蠢货!坏事了怎么办!”
      “……我是怕你有危险。”

      “以前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关心?”
      “以前你又没有生命危险。”

      后窗户板一合,声音彻底消弭于黑暗。

      心与躺了一会,了无睡意,裹着衣服起身,又将窗户打开。夜里起了大风,风拍打在纸糊的窗扇上,发出刺耳的吱嘎声,银杏惊醒,从偏房过来查看,她透过窗户挥手,让她给自己拿一些米酒来。

      银杏不仅拿了酒壶,还从厨房翻出个小泥炉,一道带给她。
      心与煮酒,暖了暖身子。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银杏眼皮耷拉,但却不肯去睡,非要陪着,随手拿了把剪子剪灯花。

      心与蓦然问:“银杏,你喜欢洛阳吗?”
      “嗯。”
      “那你想一直住在洛阳么?”

      银杏脸上突然露出悲伤的神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在当下的时局太难回答,不是想,就能实现,个人的愿望就像大江里的潇潇落木,只能随波沉浮。

      心与端起酒杯,又浅浅地抿了一口,似乎是觉得不够,忽然仰头饮尽,再睁开眼时,眼眶被风吹得发红。
      不只是银杏一个人觉得难,她也觉得。
      乱起时,她连自身都无暇顾及,祝府的人就够她操心,根本没工夫去想梁家沟的人,去想周浩和小希,去想小竹村的荷花婶,等到自己好不容易有几分喘息之机,却出不了城,也救不了人。

      不过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如果成功,也许洛阳还能回到曾经的洛阳。

      “我也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是我和他相遇的地方,”心与把酒壶和杯子猛地推开,坐直背,凝视着银杏:“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银杏的瞌睡一瞬间消散,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你悄悄在外放出风声,说我叛变,有意与北燕人交好,暗中帮他们织造战旗……”
      “你疯……”

      “嘘,如果你相信我,就帮我。”心与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嘴。
      银杏望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头。

      流言侍从南北商市间冒出来的,最开始流传在乞丐间,后来是城中幸存的西齐百姓口中,他们开始低声谈论,祝府那几个女人究竟是如何从北燕军队手底下逃过一劫。很快有人声称亲眼目睹六王子出入府邸,对于这位北燕王子和祝府那位三少夫人情事的猜测如浪,一波高于一波,最后俨然演化为辱骂。

      ——那个曾经为西齐守将做冬服的祝府,在老夫人死后,竟然与敌人暗度陈仓。

      坊间对女人的恶意本就只多不少,尤其是个出身不好,又死了丈夫的寡妇,那流言添油加醋,不堪入耳,就快能出一本情史了。
      而那些倚靠身份、金钱或是利益,从北燕军手下死里逃生的人,则无不感叹,权势和金钱满是诱惑。

      在这风口浪尖,当事的六王子似乎并不在意,甚至没有避讳,继续大摇大摆往祝府来。心与与她在花园里相会,并不想搭理,径自坐下来,知道看见她披上大氅,像是要出门的模样,这才急声叫住她,脸色格外凝重:“你最近还是不要出府的好。”

      屠杀中幸存的西齐百姓,不一定能对北燕军造成什么伤害,但对心与这样的弱女子来说,可就不好说了。

      心与讥讽道:“你这是要软禁我?”

      “你现在出去不安全。”
      “山河国破,哪里又安全呢?”心与冷笑一声,“你不是还想我帮你织战旗?我需要去一趟织造坊。”

      六王子错愕,一眨不眨看着她,说实在,听见她松口,他心里很是高兴,但那句山河国破,又叫他心里无端悲哀。
      等他想要开口时,心与已经毫不停留的走出了大门。

      上了马车,银杏要跟,但心与却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留在府里照看宜玟。自从流言起后,连城中的北燕军遇上祝府的马车,都不敢再给任何苛责,一路往南,畅通无阻。

      很快,马车绕过洛水,进入了南商事附近的里坊,四面是断壁残垣,黑色烽火,为期三天的烧杀抢掠已经结束,幸存的西齐百姓被北燕军人像牲畜一样集中起来,赶到城西,心与看着怀抱孩子的妇女,脸上满是血痕,心里忽然一刺。

      “别挡道!”
      北燕军人扬鞭挥赶,惊了马车,老马嘶鸣一声,所有人纷纷回望过来。

      “是祝府的马车……”
      “是那位三少夫人。”

      北燕士兵恭敬地请车夫绕道,这一做法,无异于刺伤了百姓的心,他们失去了亲人国土,曾经的同胞却投靠敌人苟且,甚至帮着别人奴役他们。
      不知是谁悲声一嚎,就像炸弹扔进水中,顿时暴动起来。

      杀了她!
      抓住她!这个贱女人,不得好死!

      被团团围住的马车轰然倒塌,有人破开车窗,要将心与扭出来。

      这时,一道寒芒飞来,六王子一箭将两人分开,伸手一带,把心与拽上了自己的宝马,跨过激愤的众人。
      有人捡起手边的石头,向他们砸过去。

      “把这些贱民给我杀了!”
      城中守军闻讯而来,六王子暴怒,扬手下令。

      心与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臂。
      六王子咬牙:“可你已无容身之处。”

      心与哂笑一身,扶着刚才在马车里摔倒后刮擦的伤口,凄然道:“你就当我烂好心吧,如果没有这份心,当初也不会救你,那是你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不是么?如果我当初不救你,你会死在西齐么?”

      六王子凝视着她的脸,许久后,沉声道:“会,为了拿到能扳倒我兄长的铁证,我给了他们机会,用命赌了一把。”
      心与沉默。

      “放人!”
      六王子挥手扬鞭,勒住缰绳,带着心与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奈何马背狭窄,哪里都是陌生男子的气息,心与无所适从,动了动身子,却被六王子单手圈住。
      两人姿势和距离过于亲密,今次过后,只怕跳入黄河也洗不清。

      心与叹了口气:“不论怎样,谢谢你没有杀他们,王子殿下,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民妇一介白身,如何能与王子共乘。”
      六王子心情似乎不错,哼了一声:“我说可以就可以。”

      “你……”
      “我们北燕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
      “西齐的所有繁文缛节,所有。”他忽然又强调了一遍,心与忽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心里如针扎了一下。

      之后一个没有劝,一个没再开口,等到了织造坊门口,心与转身向里,六王子忽然抓住她的手,说:“一会,我会亲自来接你。”他甚至有些不舍,许久后才微笑松开。

      心与忽然有些恍惚,蓦然回想起那年中秋,神明大人悄悄跑来这里等她,紧紧握她的手,说:“我来接娘子回家。”

      ——

      夜幕四合,心与坐在月亮下,一个人抱着一壶苦酒发呆。
      她想,神明大人现在到了哪里呢?会不会已经路过月亮,正在回家的路上?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只光滑透明的小球,是上次他们一起赏月后,神明大人留给她的,说是能将思念传递到群星之中的什么转换器,真的有这么神乎其神的东西吗?
      心与不禁失笑,直坐到三更天,依旧毫无睡意。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怕惊扰她的梦境,连呼吸都屏住不肯吞吐。随后,一件斗篷落了下来,肩上的重量更深了。

      “银杏,我说过我想一个人坐一坐。”
      “是我,夫人。”

      心与闻声回头,比邻对她露出一个关切的微笑,这种时候,也不必卖关子,见心与没有赶人,他迈步走到她正前方,从怀里掏出一封布满褶皱的书信。
      信封微微泛黄,几经折叠,想来已经放置许久。

      那上头未书姓名,但比邻既然给她,她也就不推脱,当面把信拆开。信纸抖散的一瞬间,她惊呆了,那是一封和离书。
      神明大人他……

      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浮起,但转瞬被她掐灭,字虽一样,但落笔的力道很轻,说明写信的人身子极虚,况且她十分笃定,神明大人当初既然选择诈死,自然不怕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成为她日后的阻碍,她是个寡妇,真要改嫁也没人拦得住。

      但比邻开口,却叫她许久如死的心猛然一跳:“夫人,是少爷给你的,真正的三少爷。”
      “你……”
      “夫人不必慌张。”
      心与憋着的那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你早就知道?”

      “从第一天起,比邻就知道不是,我和少爷自幼一起长大,即便起初彷徨不解,但最后也是十拿九稳。回过头来想想,病好了并不代表性格也截然大变,府里的人之所以没发现,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真的关心过少爷,哪怕是口口声声说最爱三少爷的老夫人,也只是在物质和生活上给予最大的宽容。”

      “那你为何没有揭穿我们?”
      比邻眨了眨眼睛,声音微微发颤:“因为,你们是最懂少爷的人。夫人,也许你已经忘了,但你在去织造坊前曾经跟我说过,你希望能织出画绢,最好的画绢,而那位‘三少爷’也真的一直在画画,我想,你们就是上天派来,完成少爷遗愿的人,这样的人,我又怎么忍心赶出祝府?”

      心与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石凳子,示意他坐下:“但这终归不合礼制,何况,你就不怕我们是为了蒙骗上下所做的假象?”
      比邻的目光落在了那封信上。

      心与豁然,只听他道:“这封和离书是成亲当晚少爷给我的,他说是他害了你,他本是将死之人,熬不过那个冬天,可偏偏不知为何,竟然过了春,这使得老夫人满怀希望,四处寻人冲喜,他无力阻止,只希望在他死后,能给你最大的自由,并让我听你的,若你想留在祝府,我便不得阻止,若不想,则将这封书信交给你。”

      闻言,心与眼眶一热,眼泪不可抑制地涌出。

      “夫人少爷就像我的亲人,待我很好,小的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英雄,乱世不易,少爷已经走了,小的希望夫人你能少受一些苦,好好活着。”
      心与渐渐回过味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里浮现:“你希望我嫁给六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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