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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065 ...

  •   高热让怀里的人记忆全然紊乱,思维不自觉又发散到那夜在屋顶,他们看星星的时候,对未来的徜徉之中,随即开始歇斯底里哭泣:“神明大人,你说未来有那么好么?可惜离我太远了,再过十辈子都看不到,对吧!我永远也无法见证那样的辉煌!虽然我讨厌你们那里的制度,讨厌离奇古怪的生活方式,但你说的那种,不愁吃不愁穿,还能在天上飞,在水里住,多么有意思啊!最重要的是,轻轻松松就能完成我几辈子都做不到的事……”

      ……

      ——“三少爷,郎中来了!”
      ——“快把人扶到床上!”

      指挥官替她掖好被角,让出位置给大夫诊脉。那老郎中瞧了又看,最后捻着胡须开方子:“病起得急,她身子又弱,加上方才急火攻心,凶险得很,恐怕……”

      指挥官眉头紧蹙,回头瞥了一眼掩在锦被下那张苍白的脸蛋。

      老郎中将方子递给银杏,随后抬手,请他借一步说话。
      指挥官转身的一瞬,平复下来的心与断断续续恢复了一些意识,尝试着抬手去扶榻边的屏风和雕花架子,想要站起来,但手臂就像灌了石头泥沙,笨重吃力地抬不起来,重重垂落在床榻的硬板上。

      就这样,心与心火相煎,全身酸痛地连着躺了三日,最厉害的一日几乎已经丧失意识。
      指挥官无时无刻不守在床边,把储物箱翻了又翻,却没能像当初救青苗那样,找到能一针见效的特效药,而这个世界的医生经验比他老道得多,医书上能用的药,全都已经用了。

      心与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漂浮在绵软的云团里,意识回到了最恐惧的那一日,她从乱葬岗里爬起来,梁老爹给了她两棒子,向前跑,何氏拉着她的手,刚要转头对她笑,却忽然狠狠推了一把……她从山上滚了下去。

      太久没生病,全靠一口气撑着,结果在今日集中爆发。

      “喂,该出发了。”
      三少爷站在山谷的阳光下,招呼她,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她觉得好累,这一整年都好累,她一直想歇下,但不敢真的歇息。不过……偶尔偷偷打个盹偷个懒,也不是不可以。她真的太累了。

      望着三少爷不断前进的背影,她才切身体会,他究竟有多么的厉害,那厉害并不彰显在高超的画技上,而是明明没有多么得意的本事,又拖着一副脆弱易碎的身子骨,却还能坚持初心。

      但自己呢?
      ……她好痛,全身都在痛,仿佛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说:别硬撑了!你不适合这里!你根本不喜欢也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你想要的是自由!自由!

      那就再睡一觉吧!
      心与迷迷糊糊地要闭上眼睛,可是,有人实在太吵了,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她想,等她醒过来,一定要给这个人一巴掌,吵得她都不敢好好歇下,只能爬起来继续走。

      ——“三少爷!”
      ——“夫人!夫人的烧热退了!退了!”

      指挥官冲进去,一把抱住她,将她按进自己怀里,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醒了,醒了就好……那天你问我的话,我想了很久,你不必羡慕,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困苦和局限,站在当下来看,你所处未必就不是辉煌,你本身就是奇迹,所有的先行者都是最了不起的,是我不该跟你说那么多,惹得你乱想。”

      心与脑袋里像灌满了水,晃动时能清晰听见液体的摇晃,顿时一片空白。
      ……他,他在说什么?
      睡了一觉醒了,下巴都快惊掉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清冷自持的神明大人吗?这个絮絮叨叨的样子是被谁夺舍了吗?

      指挥官却并没有察觉她的困惑,而是陷入这几日深深的自我检讨和反省中,在她最煎熬的日子里,也跟着承受那身心之苦。

      过去的他看不起这些野蛮原始的古人,打心里觉得他们傻,对心与的先斩后奏也来自于内心根深蒂固的狂妄,但这里的人的行为和思维可能只是受到社会的影响和压迫,真论起智慧,却一点不少,而自己更不能因为优越地藐视,就随意剥夺别人选择的权利。

      他将心与的问题和控诉咀嚼了一遍又一遍,将自己的善意完全剖给她,却又像对她说的同时,实际对自己说:“……第一个点燃火种的人,第一个种下种子的人,第一个观测的宇宙的人,站在后来者的角度,好像很容易,我来我也行,只有当时经历的人,才知道这有多难,所以,不用羡慕未来,或者,你想要去未来,我,我……”
      那句带她走就挂在喉咙边上,但……

      紧追不舍的夜望号星舰和指挥官012号,不知道是否能成功拦截的“陨落”,稍有不慎就与地球同葬的危机……
      不带她,她在祝家谋得一席之地还能寿终正寝,若是带着她……

      心与忽然抓住他的手,紧紧地用力地握着,眼睛里有顽强的生命力在燃烧。
      她想说:
      ——你以为我想去未来,只是因为羡慕那样的生活,那样的技术么?我其实,更想,更想跨越时间和空间,和……

      两人视线相撞。
      心与忽然有了一寸动摇,她必须要说出来,可是,可是……自己只是个那么普通的人,连在这里生活都十分艰难,即便能跟去,又能做什么呢?

      她连话都不会说,她会的种田织布,穷尽一生学到的手艺,在神的国度,恐怕都是小孩子玩意,不,连小孩子玩意儿都不如,那样,她将不得不依附神明大人,当一个只会撒娇撒痴的宠物,没有任何用,没有任何价值,这样的她,连自己都嫌弃!

      她嘟囔了一句
      指挥官把耳朵贴过去:“什么?”

      “……我好讨厌自己,我为什么这么蠢,这么笨,这么的……”
      指挥官拍了拍她的脸:“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当初在小竹村那么艰苦都过来了,你哪里蠢,哪里笨?”

      “就是蠢,就是笨,我要是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指挥官安慰她:“你看,天上的流星,你们叫彗星吧,它是宇宙中的垃圾,是爆炸后的碎片,在黑暗中漫长地漂游,直到有一天,它撞上了一颗恒星,当它带去水和生命,带去那片土地没有的元素,它就不是毫无意义的。”

      “你还没有遇到你的恒星,你怎么能说,在这茫茫的旅途中,你带给世界的就一定是垃圾。”
      心与流连地不肯松开他的手臂,竭力地诉说:“我,我还能遇到我的星星吗,神明大人?”

      下一秒,她不由睁大眼睛。

      阴影落在了黏腻的发烧上,煦风般的温暖将她紧紧包裹,只见那道挺直的影子忽然倾身,吻在她的额头:“当然,神会眷顾你。”

      ……她真想,真想就溺死在这幻梦之中。
      心与闭上眼睛,流下眼泪,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

      养好了病,心与又如往常一样,早出晚归去织造坊忙碌,银杏和指挥官一日要嘱咐三次,让她多休息少操劳,别好了伤疤忘了痛。心与认真地听,态度端正地答应,然后灵活机动地完成,直到江小泉又来踹了她的场子。

      “以后只要不赶工,晚上都不许待在这儿!回家,都给我回去!你们不歇息老娘还想休息呢,这不是逼着我不吃不喝不睡吗!”
      听说那日是她抱着自己最先冲向医馆,心与对她心存感激,对此并不计较。

      那一声“好”应下的时候,江小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着鸡皮疙瘩,一肚子的发泄全堵在了喉咙:“滚滚滚。”
      然后,心与就麻溜地滚了。

      江小泉站在门口,两手环在胸前,望着她的背影怔了怔,心说还有些怅然。

      自此后,不归家的工作狂开始按时回家吃晚饭,但指挥官并不觉得松了口气,相反,他总敏锐捕捉到气氛里的古怪。
      病愈之后的心与,少了从前没心没肺的笑,眉宇间总攒着心事重重。

      他的第六感不是毫无凭据和来由的。

      很长一段时间,心与干活都无法全神贯注,她总是会想到那个落在额头上的吻,她慌张,恐惧,害怕自己借着伤病生出了渎神之心。那分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让她的心态不复从前,从前两人独处,无畏又无负担的那股子坦然,渐渐变成视线的低埋与躲避。

      刚挑了一口菜的指挥官忽然放下筷子,轻声试探她的心绪:“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心与没有抬眼,认真地扒鱼吃。
      “……那就好。”
      但转头,心与却像被卡了刺般顿住,随后茫然地盯着他:“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指挥官没有揭穿谎言,事实上他什么都没说,短暂的楞神后,他跟着陷入某个两难之中,几番挣扎,向她告知自己的想法:“那个事,我一直都在准备,如果你想好了,随时可以告诉我。”

      心与点点头,匆忙丢下碗,离开了饭桌。
      指挥官低着头,将靠在碗沿上的手指捏得发白,他清楚自己并不想提这个事,也不该在这时候提,但他刚才就像个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心里一股冲动掼着他,让他想要再试试她的反应。

      只是,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可他期待的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指挥官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仿佛要透过厚重的云层,看到光年外的某个角落,而后,他伸手拽着前襟松了松,扔下碗走入明朗的阳光之下。

      银杏从廊柱后探出脑袋,犹豫是否上前收拾狼藉,指挥官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身影,把人招过来:“夫人心情不佳,你最近多陪陪她。”
      出乎意料的是,银杏叉腰瞪眼地拒绝了他:“可是三少爷,夫人最需要的不是我,是你!”

      指挥官默了一瞬,叹息道:“可她也不是事事都想与我说,你们女孩子间,总要好说话。”不等她反口,他又抢白道:“我最近还有要事在身,怕有疏忽,要劳你费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银杏却不敢再拂他面子,说到底自己只是个丫鬟,如何与主子计较,不过三少爷有句话说得没错,女孩子间总是容易开口些,她在这宅院里干了这么久,也知道在家从夫的尊卑,无论表象多好,也无法改变女子依附的悲哀,心与确实无法事事都说给三少爷听。

      想到这儿,银杏觉得心口绞痛,忍不住替心与重重地叹了口气。

      指挥官并没有去读她心内的想法,更不知道她心里的悲催,他的心绪又全然回到了钥匙上,有的事情一旦接手,就不可能随意抛下,不仅是因为箭在弦上,更多的是因为责任和担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心与是同一类人,他们都不会为了对方而完全抛弃自己的坚持,一个不愿意走,一个不忍心留,也因此才会生出无尽的煎熬。

      “诶……”
      银杏还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遥遥看着指挥官没有备车,步行出了院子。

      他现在不再满足书本,需要更多的临床经验和实操技术,医学不是纸上谈兵,经历了福儿的遗憾,他必须更加慎重,为钥匙的取出做万全准备。
      从福承坊出来,渡过洛水,确定无人跟随后,他转入热闹的大街。

      街上零星有几间医馆,但无法判断每间的情况,只能一家一家踩点看。
      看了两家后,都没有得到恳切的答复,于是他转头,步入桥头下最大的一间。

      探问了两句是否收徒,但病人太多,大夫们忙不过来,看他穿着不似穷苦人家,又不像有病,答得也很敷衍,他只能另寻机会面谈,毕竟他要练习的“技术”,这个时代的人大半都无法接受,若是无法达成牢固的信赖关系,一定会出乱子。

      指挥官退出门,正准备往和惠坊去,结果迎面一人忽然把右手搭在他的肩上:“三少爷,哪里不舒服?为何不请郎中去府里?可是旧疾发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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