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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35 ...

  •   “……”
      指挥官如临大敌。

      心与无所察觉,厚着脸皮,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没有否认,那至少应该不讨厌,要不这样吧,下次你再画黄昏的时候,把我加上。几百年后,如果这幅画还在,一定会有人研究画里的人是谁,和画家是什么关系,会有人构想他们的故事,会有乡绅豪富一掷千金买来收藏,会有后生临摹,加上难以超越的技艺,这幅画将永垂不朽。”

      说完,她还朝一声不吭的男人眨了眨眼。

      “所以……”
      “所以我给你找了个创作的理由,那样这幅画就有了意义,有了记忆,有了情……”

      “画画的核心不就在画上,只要能画出来,只要能画得像,画得真……”指挥官争辩,没有什么能比智脑画得更精妙,它赋予了画照片般的真实和艺术的技巧。

      心与哑口无言,几度张口都拿不出强有力的回应,最后垂首看着脚尖,嘟囔:“我不懂画。神明大人,你说得很好也很对,但我还是觉得不是那样的,一幅画应该充满了感情和意义……”

      就像她看到婚房里的那些画,眼泪便要往下掉。
      当她再想起那些画,会想起三公子的样子,那种愤世嫉俗的愁情,那种郁郁不得志的哀伤,那短短二十年却丰满有力的经历,都倾注在里面,随着笔墨扑面而来,她置身在哪怕已经模糊不堪的画作记忆中,却仍然为他的离世而感到遗憾。

      而那一幅日落很美,却看过就想不起来,只记得是日落,只记得很美,很真实,是她从没见过的真实。

      霞光越来越红,云被点燃,熊熊燃烧,就像她的心,忽然针刺般惊动,也跟着一块炽热。

      一丝凡人的妄念挤入她的脑袋里,她忽然热切地希望,神明大人能和她一起记住这美景。心与偷偷瞟了一眼身边的人,再度低下头,如果有一天,神明大人渡劫归去,那么至少有一样东西能够证明,并不是她痴人说梦。

      被记住。
      和神明大人一起被记住……

      为什么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清晰呢?

      ——

      回到家开始生火煮饭,心与才恍然,自己刚才竟然对神说教,试图帮他提高画技!她捡柴火的手一顿,猛地拍了拍脸:“心与!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幸好人家大人有大量,没有怪罪!”

      而且,只顾着讨论画作,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她的出发点可是提高织画绢的技艺!

      虽然三公子的梦想是得到画痴宰相的青睐,想要得偿所愿,既离不开画绢,也离不开画画的人,但她绝不会无礼地强求神明大人代替祝云川作画,她最初的设想是织出那样的画绢后,烧给三公子,望他泉下有知,能够安息。

      心里挂着事,心与一晚上没睡踏实,干脆起了个大早,带着她这些日子的成果去了桑坪镇上,专寻读书人扎堆的地儿,支了个摊子,因为不能说话,花了两文钱请个人替她写了个“天下第一绢”。

      起初并没有人在意,但那招牌一亮出来,再看是个哑巴姑娘,不少人顿时生出了好奇,凑过来挑看。围在摊子边上的人一多,给人一种这绢布确实织得厉害的错觉,凡是下学堂的,茶馆吃茶的,全呼朋引伴堆过来。

      书生们摸了摸那绸子,有的连连摇头,抽身而去,也有的试探问价,在等到心与“狮子大开口”后,把手中的布一扬,嘲讽道:“小娘子可真不知天高地厚,敢如此夸口,就这破玩意还敢卖上一两银子一尺,区区看连城北那家书斋的边角料都比不上,人家才卖四十文!”

      有人开了口子,看热闹的人也七嘴八舌指点起来:“这什么绢,没刷过浆吧?没刷过浆的生丝怎么这么粗,这墨怎么晕得开!”
      “不会是掺了棉线吧!”
      “在下看这尺布像是刷过浆的熟丝,就是不知道刷的什么浆,白矾水和米浆可差得远呢!”

      一日下来,挨骂不少,但也收集到了足够的建议,更重要的是,还卖到了钱!在被讥嘲咒骂后,她装作一副心慌的样子,赶紧减价,那些人觉得自己的话被这小娘子听了进去,顿时沾沾自喜,有的怀揣着捡了大便宜的心态,有的则觉得自己长了脸,也得花两个钱再给人开开眼。

      但这些人毕竟不是靠这手艺吃饭的,于是她将得来的意见在心里默默归类,随后打好腹稿,去往城北书斋。
      她不是没想过找精通此道的人求教,但人家做生意,根本不会把手艺详细和她说。

      但眼下有现成的机会。
      她装成要给家里夫君挑选画绢的妻子,在铺子里转了又转,一副看花了眼的模样。店里的掌柜自然来给她指点,哪种怎么用,那种品质好,哪种价格便宜,又问她要选何品种,她一概不答,只让人把最好的拿来。

      莫不是偷偷来选礼物的?
      那掌柜的见女子来买,本就稀罕,再看她毫不怯懦,底气十足的模样,更不敢怠慢。

      “夫人,您相公平日偏好生绢还是熟绢,这您总知晓吧,纵使最好的,可也分用途。”掌柜的赔笑。
      心与叉腰,一副破烂的模样,大开大合比划着:“先拿生绢看看吧,告诉你,俺相公可是未来的状元!”

      掌柜的悻悻瘪嘴,忙让跑腿的去后仓拿。
      心与摸着那生绢,凭借着自己对织造过程的认识和刚才学来的话术,开始对他的东西挑三拣四。

      掌柜的本就受不了一个女人的指摘,当场还嘴:“咱这丝没有掺任何杂质,棉麻缯是一概没碰,用的八季蚕中最好的一种,抽丝温煮,一根一根排的,细得针眼都过不去……”
      心与暗暗记下,故意胡说八道和他争,再把熟丝也套了一遍。

      最后一边数着钱,一边高兴地回家。

      ——

      荷花婶给她的丝已用光,暂时织不出画绢,她也不能一直花钱采买,就暂时搁置下来,先用麻和棉练习细织。

      二月时分,她给院里院外的果树修剪过枝条,祈愿新年能枝繁叶茂,硕果累累。随后,趁着春雨润土,又在菜畦里种上了春大豆和另一种品种的七月熟的谷子。

      这中途她还去赶过一次集,市集上售卖农产的人比秋日明显少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出产不多,都忙着春种。

      她采买到种子后,回去的路上敏锐地发现有不少药商在收药材,山里的药材尤其多,程阿伯也去采过,但小竹村很少有人拿去卖或是以此作为谋生手段,大多都是生病了,按土方子索药才会上山。

      心与不懂药,但还是忍不住听了一耳朵,碰巧听到那药商在跟人描述地黄。

      那东西她知道哪里有,便跟人讨了个口头约定,回家后脚没沾地便往上山去,采了些来,甚至移了两株回去。地黄摘过一次,便有宿根,秋收后便不必再种。
      第二天,心与背着箩筐,亲自给那商人送了去。

      商人看品质好,爽快付了钱,又以为她种有许多,决定与她订购,心与知道这些人走南闯北,出去河洛的机会多,便趁机托他替自己采买材料,钱便从卖药里扣,这山中宝贝多,夏季不忙时她都可以上山找找。

      此事一成,那材料单子上的东西集齐便越来越有希望,心与难掩激动,回去和神明大人分享这天大的喜事,并洋洋洒洒说了自己未来采药种药的计划。
      指挥官听后,放下手里的《内科学》,开始看起了《神农本草经》。

      ——

      三月初时,心与的技术突飞猛进,比之刚上手时更加成熟。

      为了不受材料的限制,完成春播后的她,买了很多蚕种。
      但刚种下的桑树两年之内不能采叶,否则会坏了品质,好在她在山中还圈了几棵野桑,实在不够便用附近的柘木,做了拐杖,拿去镇上卖,再用钱和村里有桑树的人换,勉强能用来养今年的桑蚕。

      荷花婶看她是真心想走纺织这条路,便教了一些养蚕的方法给她。
      心与喝了碗菜粥,一早下山去学。

      婶子已等候在自家的蚕房,远远见她,笑眯眯地招手,一边带她绕着小屋,在桑林里走了一圈,一边说:“听说你家后头有一片柘木林,柘叶也可以用来喂蚕,柘蚕长得快,四月就能结茧。那些野桑你若好好呵护,倒也能用。采叶嘛你必须趁着今春,用长梯爬上去摘,一早一晚最是时候,一定要避开晌午太阳最毒那会,否则叶片会干蔫。摘的时候一定要摘干净,你爹现在能下床走动了吗,若是能,便叫他一块儿,这样快些!”

      “好。”
      心与应她,而后一一记下。

      荷花婶又带着她去看养蚕的曲、方筐等物,详尽地说明了如何使用,让她在家里好好看看,能替用则替,缺少的则赶紧补上。

      “蚕厌水,房子屋顶一定要检查,千万别漏雨。一般喂个二十一日,经三次蜕皮后,便可结茧。一年八辈蚕,这八批成熟的时间你要记清楚,切记不要贪多,和着你的安排和精力来养。”
      这小姑娘又要做农活又要照顾老爹,心可以豁出去大干一场,但身体可吃不消!

      心与忽然停住,手眼不动脚也不动。
      她需要把要点再默背一遍。

      婶子知道很难一次性全部记住,但她们都不会写字,写了对方也不会认,于是只能给她递了一块竹片,让她用图画的方式,在竹片上记下来,只要做到自己能够辨认则足够。
      心与用灶灰涂涂画画,再将竹片垒在蚕房门口,接着听她说蚕。

      到了结茧这一步,至关重要,荷花婶再三强调,譬如如果藏卵,要用什么做支架,要求那是又多又细:“外头的水要和孵卵的纸齐平,太高容易淹死,太低,春寒冷气进不来,房子里又太过暖和,结茧早早孵化出新蚕来,那就白白浪费了一批丝!切记!切记!”

      一天听下来,心与只觉得脑袋里塞满面糊,发昏发胀,但她不敢走,怕漏了细节,往后要问,山上山下来回耽搁功夫,便干脆借住一晚,等第二日复盘一遍,确认都记下后再回家操办。

      指挥官在房间看书,等到四野暮合也不见那抹倩影归来,忍不住关闭电子屏,走到门口探看。
      偏偏有远客至,不见村落,但撞见山中有户人家,不问溪流,径自拍门进院,想讨口水喝。独守空房的指挥官顿时凛然,心道若是不应,万一招贼,可若是应了,又如何把水给他呢?

      权衡利弊后,他还是出了声,借着门板和光影的错位,道:“水在厨房的缸子里,自个儿舀去。”说完,便用合成器拟出了锤子敲打的声响,那人听是个男子的声音,又往窗户探头瞟了一眼,没再打扰。

      长夜孤寂,敲击声越发清晰。
      哪有人挥锤子一直挥的!还保持一个姿势挥!谁知道他在敲什么,需要这样反复连续敲打的,绝对不会是木榫卯!

      那远客也吓得不行,那锤子仿佛敲在他骨头上,捏碗的手心里满是热汗。
      恰在此时,他瞥见了院子窗下的忘忧草,间距一致,排列整齐,一看就是人为栽种,一个杀人狂徒,应该不会这般有爱心。

      于是,那远客出声试探:“这门前的忘忧草长得很好,是您女儿种的吧!”
      指挥官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人如此健谈,逮着个不认识的人也能搭话,更不曾想,他开口第一句话是问花,这花明明是他种的,怎么就成女儿了。但他不敢乱说话,怕被狡猾的人类识破,只能模棱两可地说:“为何这样说?”

      “忘忧草嘛,又叫萱草,一般是送给母亲的。难不成是您老种的?”那人呵呵赔笑。

      指挥官本拟出投影,蹲在地上,一听此话,霍然“站起”,结果往上收时忽略了空间阻碍,“复苏”撞在了桌子上,那外壳之坚硬,一般硬度的铁器都划不破,那木架子哪里承得住,顿时散架。

      行客听见屋里一阵哗啦声,抬头看去,就见墙上一团圆形黑影,像漂浮的脑袋,却又没有身体,当即甩开碗,逃出了小院。
      山路上传来凄惨的叫喊:“额滴个亲娘嘞!”

      指挥官的意识宕机了两秒,忽然感到出离愤怒——
      那丫头把他当她娘也就算了,怎么全世界的人都把他当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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