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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 ...

  •   从前只看村里的青壮年搭房子,实际操作却如盲人摸象,心与走了不少弯路,但有过最坏的结果后,她反倒甘之如饴。
      为自己奔忙,比为别人赚钱好太多。

      大半个月过去,更稳固的框架搭好,天也开始热起来。

      心与干劲一日比一日足,每天从破庙醒来都哼着歌,去到对面山坳。等到中午日头最强的时候,下溪流抓鱼,上山后采野山萘,简单糊口。

      若是时间富裕,她会头顶着大蕉叶,背着竹篓,挑一座山头走一圈。
      山中物产丰饶,总能找着些野生的白茎秋葵、芜菁、薤菜、韭菜,她会采一些回来,煮成野菜汤,余下的则晾晒在杆子上,做成菜干,用破庙灶房里的瓦罐坛子储存。运气好,能捉到野兔和山鸡,或是上树掏到鸟蛋,把鸡油熬煮出来,伴着菜吃,算得上打牙祭。

      本以为靠山里的物产怎么也能撑两三个月,但她低估了干力气活对于食盐和五谷的需求,就这么磕磕巴巴过了近一月,人已是满面菜色,逼得她挑了一天晴好的日子,拖着伤腿,背着小半筐山里捡的菇子,走了大半日到山外的桑坪镇上。

      那件嫁衣近日来脏污难洗,外衫和衬裙又因为劳作被她撕短不少,早已辨别不出形制,就是件普通破烂的红衫子。但祝府财大气粗,本身又是织造发家,用料与刺绣极为讲究,就怕识货的看出来。

      于是,她先上镇里大户后门,跟人讨了几件下人不要的破衣服,套上后径直往商市里去,将菇子卖干净,最后才往当铺去。
      那铺子开在一横街的尽头,十字路的斜对面,乃是桑坪镇最气派的酒楼臻品轩。

      酒楼迎来送往乃常事,但万万没想到这年生差得,当铺也是前后脚不绝。门前典当的幌子挂得低,被走动的风带得直打旋,心与仰头望着,却没进门,在阶前来回踱步。

      她手里就只有那只镯子了。

      这镯子是祝府下的聘,说媒的婆子和管家一道来,怕乡下人不开眼,于是悄悄把梁老爹拉一旁细细交代了两句,说那三少爷身份摆在那儿,即便是冲喜丫头,也不能寒碜。要不是怕拂了祝府的脸面,给她留了几样简单的首饰,只怕这些好东西早给父兄私吞。

      聘礼中尤以嫁衣最惹眼,反倒是一应首饰,不是什么稀罕货,这里离洛阳城远,心与倒也不怕认出来,就是真典当了,等同于老人把棺材本给提了出来,手头就再没有一点退路。
      她蹲在门口,掐着叶子数。

      臻品轩的菜香飘了过来,心与直吞唾沫,要知道她虽能烹饪,但佐料不全,有时连盐也没有,只就着山里的香草烤鸡烤鱼,那叫一个寡淡无味,更别说这一月来不闻米香,光是白米饭,也叫舌头馋得直打滚。

      不若,还是避开这吃饭的时辰,晚些时候再来。

      她把手抄在袖子里,贴着墙闷头往前走,臻品轩渐渐消失在身后。但转过一条小巷,迎面却被一卖包子的叫住:
      “姑娘,来个鲜肉包子吧,刚出炉的!”

      心与尴尬地站住脚,目光落在氤氲的香气后,那一个个白面蓬松的包子上,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摊开手示意:“我,我没有钱。”
      倒也不是两文钱也拿不出,就是舍不得。
      贩子摆摆手,把蒸笼盖子重重合上,生怕多看两眼,就要给恶狗叼了去。

      “没钱?没钱就去赚呀!”

      心与灰溜溜地逃开,想迅速离开这条街,可街上的人却像个个都与她有仇似的,非往她身上撞。东倒西歪中飞来一声惊马的嘶鸣,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她从饥饿发昏的眩晕中惊醒,呆呆看着一地狼藉。

      她突然好后悔,自己就不该上桑坪镇来。

      卖包子的小哥将她推开,直摇头,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不怕死还往马蹄上撞。心与连连鞠躬,转身要走,却被喊住:
      “喂,拿去吃,要死也要当个饱死鬼吧。”

      心与捧着那热腾腾的包子,眼睛被热气熏得睁不开,只能仰头望着天空,把满腹的心酸憋回去。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出嫁开始,她险中求生也不是头一回,要相信自己不但能活下去,还能好好的活下去。
      对,没有钱,就去赚!要舍得下本,才能有钱赚!
      自己有手有脚,只要建好屋子,有一托庇之所,等开荒种地,没了父兄两个拖累,总能攒下钱,到那时候定要到臻品轩大吃一顿。

      许是心里有了盼头,心与连饥饿也不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快步回到当铺,将那只镯子当了五两银子。
      这五两银子若是放在平日,足够一家人吃穿用度两年。

      不过,她也算白手起家,许多物什都得添置,等开了荒地,平了土,届时还得再下山一趟,买些种子青苗,若是要养猪,还得挑猪苗配种猪,倒是鸡鸭禽类,可以蛋孵,只是若抽不开身,恐怕还得选苗。

      她拿了二钱银子,先买了些油米面盐,放在背篓里背着,若是紧巴巴凑着吃喝,两个月自能保证,眼下竹屋没搭建好,连个储存的干净地儿都没有,那破庙里老鼠又多,若是坏了或是给偷着吃掉,只怕要给她心疼死。

      等吃穿住行的吃满足了,心与又花上一钱银子,买了些锄头、耢、耙之类的农具,拴在竹篓后拖着走。

      路过布店,她咬咬牙,花了五十文裁了几尺粗布,又添了针线。那身讨来的衣服和改制的嫁衣今夏能混着穿,但却熬不过秋冬,未免被冻死山头,她还得尽早把鸭子白鹅养起来,再收集一些芦花,一道填充在衣服里取暖。

      鞋子倒是不用担心,山里蒲草生,用来扎鞋底,届时和着裁衣的剩料,再用麻绳多扎几圈,腊月冻土不用下地,日常能凑合着用便足够。

      桑坪镇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卖物资应有尽有,心与逛完大半个商市,为那琳琅满目的货物迷花眼,既羡慕又兴奋,最后留恋地望着沿街花灯,回到包子摊前,将找开的钱数了十文给他,又多买了四个包子。

      两个包子给自己,两个包子给神明大人。
      来一趟不容易,还是得犒劳犒劳。

      ——

      日落西山,新月东升。

      风尘仆仆的指挥官先一步回到破庙,漂浮在莲花台上。平日里阳光充足,浮在庙顶上的他会将自身的光芒亮度调减,以减少能耗,但今日他却将亮度调到了最大,大到整个人破庙像是有神仙显灵。

      按脚程,黄昏前便该回到山上,但路过山下小竹村时,心与多停留了一会,大着胆子跟附近的农人讨了碗水喝,又顺便打听家中有无老耕牛。

      别说她现在无地,即便有,也不会多,老耕牛至少能再凑合用两三年。
      当然,最重要的是便宜。

      桑坪镇好的耕牛市价在五贯钱上下浮动,那就是五两银子,自己统共的家底才五两,是如何也买不起,她只能到村子里捡捡便宜,果真叫她遇上一户家中开了新田,正筹备换牛。

      人家喊价三贯,她觉得还是有些贵,于是大胆发挥自己哑巴的可怜优势,巴巴地缠着人磨了一个时辰,方才折到二贯五钱,于人按了红指印契约,一个月后等这家人换了新牛,自己再来牵。

      于是,等她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在暗夜无光的陌生山道上时,手脚都在发抖。可她想着,家里还有人等,便觉得心里也没那么怕了。
      因而,当心与抬头望见山中的“神光”时,差点没激动得跪地涕零。

      那道光就像她生命里的北辰星,无论夜再黑再难熬,也有了方向。

      走到破庙跟前,心与将筐子农具往院里一扔,也忘了脚伤,欢快地跨过门槛,冲了进去,无声地呼唤:“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我回来了!”
      神光忽然熄灭,庙里静悄悄的。
      指挥官俶尔出现在她身后:“回来就回来,大惊小怪做什么?”

      心与盯着他,眼睛弯似月牙。
      “看我做什么?可是有何不对?”指挥官语气冰冷,带着浓重的疏离感,但心里却慌如乱麻。他今日飞了一整天,又躲又藏,可别是沾了土灰,挂了烂菜叶,被她给瞧出端倪。这破地方连块像样的镜子都没有,自己行军打仗更不会在战舰上放这种东西。

      心与笑着,把唇语的速度放慢,好像生怕他读不出来:“神明大人,你今日十分威武!”
      指挥官绕着她飞了一圈,感到古怪:“你进城一趟,被人打坏了脑子?”

      心与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继续说:“你今天不仅威武,还非常亮眼。我差点就迷路了,还担心在山里会不会遇见妖怪鬼魅和你说的什么量子幽灵,不过沐浴在神光之下,忽然就觉得特别安心,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哼。”
      指挥官恍然,不屑地说:“我那是在修炼,可不是给你照路。”

      “我当然知道,我有自知之明,不过能顺便分到一分恩泽,我已经很开心了。”心与又无视他的冷漠,嘴角都快翘到眼睛上,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噢”了一声,在怀里摸索,拿出一个油纸包。

      她将还残留余温的四个包子分出一半,用干净的布垫着,放在香案上,随后虔诚地合十双手。
      那包子再普通不过,在这荒野之间,却散发出极为诱人的香气。

      指挥官脸上的表情不大自然,在这丫头买包子时,他心里便生出猜测,但不知为何,又十分抗拒去验证这一猜想。
      于是,他忍不住讥笑一声,别扭地说:“佛祖是吃素的。”

      心与抬起头,仔细辨别自己的朝向,而后说:“……所以,这是给你的,神明大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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