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诱捕计划》却话长安

2、痴儿（二）

　　地下空间闷热潮湿，因久不见天日还带着一股呛人的灰尘味，萧丫头挥了好一阵儿手才能正常呼吸。她上前蹲下细细打量这块被仍在地上的玉佩，百思不得其解。

　　那玉佩也自惊鸿一瞥后再不作妖，仿佛只是为了引她下来似的。

　　于是她试探性地捡起玉佩——触手冰凉，与通常的冷玉没什么太大差别，其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不知名的鸟雀，雕法极其细致精美，若是去典当也理应卖个好价钱，怎会无缘无故被仍在这无人问津的地方？

　　萧丫头又看了看边上被胡乱扔下的书籍，随手翻开后稍稍一楞。

　　居然是一本剑谱。

　　除此之外，周遭再无他物。

　　一本不知哪家哪派的剑法，一枚来历不明的玉佩，被人不知其意地丢在一个秘密空间里……

　　她突然有些头皮发麻。

　　自己这该不是……误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吧。

　　话本里常言那些走火入魔的修士偏好这些少有人烟的僻静地，萧丫头听过一耳朵，此时不由得想起那说书人口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邪魔歪道来，牙齿微微一酸。

　　她又仔细翻了翻那剑谱，发觉这是个不知哪年哪代留下的旧物，纸页泛黄变脆，仿佛一不小心就要在自己手里四分五裂，而在封皮上方方正正地写着四个大字——

　　无极剑意。

　　萧丫头睁大了眼。

　　敢问江湖中谁人没听过无极剑意的名号，此剑法集百家之长，剑出无形，迅若惊龙，一招既出必要见血。更令人称奇的地方在于，无极剑意正如其名，修炼之境并无极限，修者若入此门，便是潜能无限前途无垠。

　　只可惜有关无极剑意的记载少之又少，真正能入此道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放眼整个江湖大抵也只有剑修辈出的铸剑峰能有机会一试。

　　萧丫头忽然觉着手里宛如捧了十箱真金白银，重得她险些抓不住。

　　“真的假的……”她喃喃道，正打算翻开下一页一探究竟时忽然听到头顶传来脚步声。

　　她手一顿，安静听了会儿后确定那声音是向着自己这边来的，便将剑谱和玉佩囫囵塞进衣服里爬回了书阁，仓促间用脚一踹机关，那地洞便“咯啦啦”地合上了。

　　——我拿这书干什么？

　　萧丫头猛地反应过来，一手隔着薄薄的衣衫按住剑谱，当即想回头敲自个儿一暴栗。

　　——我拿这玉佩又干什么？！

　　一切似乎都是鬼使神差情不自禁，她不过是顺水推舟地拿了两样东西，不过到最后被水浇了个透心凉，狼狈着不知如何是好。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只得匆忙压下满心的翻涌，若无其事地走出那阴暗的角落。

　　方一走出去，来人便与自己撞了正对面。

　　是云姑娘。

　　“我就说你在这儿。”云姑娘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萧丫头，“避暑是吧？抄书避暑是吧？”

　　萧丫头看着她手里抓着的一摞稿纸，不应声了。

　　好嘛，被抓了个正着。

　　她还想狡辩，不想云姑娘率先轻哼一声把稿纸扔自己怀里了，道：“是冯二宝那混蛋让你抄的吧，他个种地不出苗的坏种又欠收拾了！”

　　听着这乡里间的俏皮话，萧丫头咬咬牙憋住了笑，伸手拽住了要去替她出气的云姑娘道：“好了，抄都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姑娘瞪她一眼，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时也瞧不出多少怒火：“什么叫不如少一事？这群人就是欠着操练，赶明儿惹了什么青天大老爷才知道好歹！姑奶奶我今天就当一回那天去治治他们！”

　　你当的也不少了——萧丫头腹诽一句，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人拽住了道：“别闹别闹，你出气了一时好，将来他指不定怎么挑刺儿我呢。”

　　云姑娘睁大眼睛瞧着她道：“你又来——怎么都不带生气的！别人这样欺负你都不知道反抗？”

　　萧丫头噎了一下，垂下眼帘道：“寄人篱下，无依无靠，不得不如此。”

　　不懂得收敛锋芒迟早要被反噬——这话她没敢当着云姑娘的面儿说，毕竟云姑娘历来都是那个最不知收敛的。

　　“这叫韬光养晦。”她捡了个好听的词，云姑娘大概是没听懂，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道：

　　“呸！什么无依无靠，出事了有我帮着，你怕个什么！”

　　萧丫头被敲得有点疼，心里头却因为这句话冒出些暖意——云姑娘的确是自己在七霞派这几年里最亲近的那个，旁人倒是不知，她可是清楚得很云姐姐做的梅子汤有多好喝。

　　于是她当机立断服了个软，眉眼弯弯讨好道：“云姐姐，我抄了一下午的书手都酸了，你做梅子汤了吗？给我蹭一口行吗？”

　　云姑娘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没有！只有剩的绿豆汤，爱喝不喝。”

　　萧丫头乖乖“诶”了一声，“喝，全都喝。”

　　这天晚上，她顶着云姑娘来回滚的谆谆教诲闷了三碗绿豆汤，回去时觉着肚子都在晃，好说歹说哄好了这位“青天大老爷”。

　　冯二宝已经早早睡下了，只有一个瘦猴还在外头等着，见着萧丫头的身影后劈头盖脸一顿骂，左右是嫌她回来晚了，没能早些交上罚抄的书稿。

　　她将一摞稿纸递上去，瘦猴“啪”地一下抽走了，薄利的纸页在她手心里划出道不深不浅的印子。

　　“下回再这么晚当心你的腿！”瘦猴估计是怕吵醒屋里那位大爷，极力压着嗓子吼她，整个人和个哑了的公鸡似的打鸣，别提多滑稽了。

　　萧丫头垂着脑袋听，心思全然没在那上头，只想着该怎么处理怀里那两个不得了的东西。

　　那瘦猴见自己发作没个回应，当即窜上一股耀武扬威的邪火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脸蛋威胁道：“听明白了没！你哑了啊！”

　　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抓，萧丫头脸庞一阵儿吃痛，忍着不悦掀起眼皮瞅了对方一眼道：

　　“没有，只是怕吵醒了冯师兄而已。”

　　她这一说，瘦猴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声响有多大，悻悻地收回手去欲盖弥彰道：“没哑就说话，整天和个闷葫芦一样给谁看呢。”

　　萧丫头不作声，心里暗道就是给你们看的。

　　就在此时，院门处忽然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大晚上的这是在作甚？”

　　两人同时看去，只见院门口站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一身单薄的白衣袖口下摆飘飘荡荡，活像个来讨命的冤鬼。

　　萧丫头愣了一下，那瘦猴先认出了人，立马变了副嘴脸谄媚道：“诶，这不是岳先生嘛，您出来遛弯儿啦？”

　　岳先生？

　　她借着微弱的光亮打量一番白衣人，只觉那人身形瘦削，一把骨头伶仃撑起薄薄的面皮，险些走两步就要散架。

　　萧丫头想起这人了——岳丞岳元明，前些年他一身破败逃难似的来了七霞派，也不知给掌门喂了什么迷魂汤，竟是一跃而成上位门客，走哪都是呼风唤雨好不自在。

　　这岳先生有多少真才实学她不知道，反正是个心比海深的狠角色，明里暗里也不知除去了多少不如自己意的人。

　　这尊大佛夜里跑来做什么？难不成真是晚饭吃多了遛弯来的？

　　岳元明慢悠悠地走上前来，嘴角挂着暧昧不清的笑，先是垂下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瞟一眼萧丫头，才不疾不徐地问向瘦猴道：“夜间散心而已——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瘦猴“嘿嘿”一笑，满脸堆笑道：“这不是教训师妹嘛，她大半夜的不回来可叫我们担心呢。”

　　萧丫头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心中暗道他们也就这种时候能认自己这个师妹了。

　　岳元明不置可否，又看向萧丫头道：“哦？这小师妹什么来历？亏得你们如此上心？”

　　瘦猴答道：“她啊，爹娘早死，前些年刚入的七霞派，我们都当亲妹妹看……”

　　也不怕闪了舌头——萧丫头垂着脑袋翻了个白眼。

　　谁知真叫她一语成谶，约摸是太紧张的过，那瘦猴一句话没说完就突然咬了自个儿舌头，登时“嘶”了一声，

　　岳元明装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道：“七霞派虽不比大门派，却也是归属于当今江湖第一大盟，门中弟子上下和谐，掌门也能少操点心。”

　　江湖第一大盟——不老松，萧丫头先前听云姑娘提过，起初由数个江湖大门派联手而成，网罗各路能人异士，在江湖中行侠仗义，如此发展了十余年，变成了人们口中侠肝义胆的代名词。

　　不过近些年想分一杯羹的人越来越多，但凡沾上点关系便厚着脸皮自称是不老松的归属门派，到现如今是真真假假难分难辨。

　　至于七霞派是不是归不老松管，就只能去问他们深居简出的盟主才知道了。

　　萧丫头正天马行空地想着，肩上忽然一沉，原是岳元明看似无意地将手搁在了自己肩上，轻轻拂去了上面沾着的些许灰尘。

　　她匆忙瞥了眼，身子不由得一僵——自个儿肩膀上还带着早些时候翻下书阁暗室时沾染的尘土，尚未来得及清理就让岳元明代劳了。

　　“若是如此，小师妹也不该贪玩。”岳元明的话听不出好歹，也不知是不是意有所指，“早些回来，莫要……乱跑才是。”

　　萧丫头紧抿着嘴唇，怀里藏着的两样东西沉甸甸地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岳元明拍了下她的肩膀，别有深意道：“这两天七霞派要来贵客了，万不能冲撞了人家。”

　　萧丫头顿了下，胡乱点点头。

　　岳元明狐狸似的笑笑，嘱咐了一句后又鬼似的飘走了。瘦猴一直僵硬地笑着，直到确认对方走远后才垮下奴颜媚骨的脸来，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道：“去去去，回你屋子里去，真是……见着你就倒霉。”

　　萧丫头求之不得，话也不说一句就闷头跑回了自己数丈见方小屋子里。

　　直到把房门合上，她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被发现了吗？

　　不应该……如果被发现了岳元明应该会当场揭发自己才是。

　　她惊魂未定地将怀里的东西扔在床榻上，玉佩磕到了硬邦邦的床板，发出清脆的“咯啦”声。

　　还有，方才岳元明说有贵客要来七霞派……又是哪门子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