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沧海》北山闲居

4、三、且放白鹿青崖间

　　洛曦是一个很有探索和发现精神的人，这样的人通常不但有很强的好奇心，还很有毅力和勇气。这在生性懒散得过且过的白小花看来，是一种难得的精神，可以说是和她互补。人们往往更喜欢和自己相似又互补的朋友，而不是一个照镜子一样的朋友，所以洛曦和白小花的友情一直很牢固。虽然，她们相似的地方只有两处：一，都是女人，二，都是路痴。

　　倘若细究起来，她们连路痴的形式也是不同的，洛曦只是没有参照物的时候辨不清方向，走过的路却不会忘记，所以如果她不怎么去外地，这个问题也不是问题；白小花却总是把似曾相识的路走得南辕北辙，好在她总是去相熟的店家采买，几条路线很固定。

　　那么不怎么相似的她们到底怎么成朋友的？很简单，就算是聊天气熟识起来的朋友，只要一个说“今天天好蓝风好大”，另一个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就可以了。

　　虽然有不同但是可以相互认同，天下友谊大抵如此。

　　当然，其中还少不了一种叫“缘分”的东西。

　　这个缘分，其实还是“路痴”。

　　洛曦出身书香门第，家教甚严，按理说是没什么机会迷路的，但是刚说过她是一个很有探索和发现精神的人，于是在一个无人看管的下午，小女孩从后门溜出，走进了市集，因为她想知道烤红薯的味道——那味道吃在嘴里是不是和它飘进院墙的气味一样香。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走了很远都没闻到那诱人的香气，打听一位卖糖葫芦的大娘，人家说向北找，可惜小洛曦找不到北，就硬着头皮凭直觉找，一直找到了郊外。

　　郊外，人烟罕至，火光跳跃，不过因为是晌午，所以一点也不害怕。

　　未来村姑白小花因为迷了路肚子饿，所以挖了野红薯在烤。她是第一次烹饪，很开心有人能分享她的厨艺，洛曦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嗯，这味道，比飘进院墙的气味多了几分糊焦味，但是，还不赖。

　　温暖的感觉从手上一直传到胃里，不赖的初遇，是吧？

　　白小花倚在柜台上，一只手支颔一只手敲着柜台，看着门外的绿树想着愉快的往事，嘴角不时翘起。默默一边掸水扫地一边说：“小白，你今天心情很好哦。”白小花笑眯眯地说：“因为我有个朋友快来了。”
　　“哦，什么时候来？我可以准备点好吃的。”小默默进入角色很快。
　　“这个”，白小花想了想，“不知道诶。”
　　“那你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来，还这么高兴地等。”
　　“因为我写了信，说了她感兴趣的事。而且……”她停了停，很有信心地说：“她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所以很快会来的。”

　　洛曦对上山的路并不陌生，虽然她在儿时和白小花吃了一次烤红薯以后就没再见过，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自由活动的机会就多了起来，有一天白小花在街上看到她，居然认出了她，开心地拉她到山上玩，以后每年都约她来住几天，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所以洛曦对半山小店附近的环境还算比较熟悉，但是今天，她探索了一下别的上山路，顺便多留意了一下地形。

　　这一天天气是晴转多云，洛曦本来按着太阳的位置辨别方向，进行的很顺利，但是后来她一抬头，发现云彩把太阳遮挡的严严实实，继而悲哀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晌午时分，白小花正在招待多起来的客人，心里后悔不该让那只猫跑出去玩，现在连个端菜的人都没有，自己又要送菜又要算账，真是应接不暇。“银子！”那只猫兴高采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带了美人回来！”白小花连忙看过去：“啊！小洛~~~”抱住小洛回头问广渊：“真巧啊，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朋友？”
　　“我在后山采药，这个美人迷路了向我问路，我就把她带回来了，路上聊天才知道是你朋友”，广渊放下药笼，“你们聊，我去送菜。”
　　“谢谢小喵！><”
　　“呃？”广渊抖了一下，“不要这么客气，吓死猫了。”于是很勤快地跑来跑去。
　　白小花转过来正想问小洛为什么走到后山去了饿不饿吃点什么，却见小洛微笑着说：“老规矩，先帮你算账，有话晚上聊。”
　　“好~~”白小花葱白地看着小洛算账，这个才女不用算盘的，心算又快又准。

　　小洛算账，小喵跑堂，小默默炒菜，庭草卖酒，白小花忽然有点悲观主义作祟，挠挠头：最近会不会有点幸福的过头了。

　　尽管多了帮手，白小花也没闲着，点菜、上菜、催菜、倒酒忙得不亦乐乎。一直忙到傍晚，小店总算暂时清静下来。默默抽空做了大家的晚饭，刚摆上桌，就见沧海拎着个鸟笼子晃悠进来。
　　他穿的不是出门之时的布衣，而是一件不知哪里来的宝蓝色暗纹丝绸长衫，加上这个鸟笼子，还真有几分二世祖的气质。
　　“噗，哈哈！”最先作出反应的是洛曦，“庭草大哥多日不见，未想你倒多了几分纨绔风采。”
　　沧海进门之时已看到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在低头算账，心里有些疑惑，这时方看清是小洛，一挑眉也笑了，“最近果真流行变装，不知道女侠乔装后有没有遇见心仪的少侠？”
　　“哎？”没听过广渊说书的小洛有点不明就里，脸微红，分辩说，“不扮男装家里怎么能放我出门？每次来这里都是如此啊，什么女侠，什么……少侠？”
　　“我以前没见过么”，沧海把鸟笼子放在柜上，“上次凤久找我也没请我去你家坐坐，就知道让我干活。别说，你总算出落得有几分淑女模样了，伯母调教有方。”

　　“淑女”看了看对面那人明亮的眼睛，里面闪烁着真诚并调侃的目光，她按捺住想从柜后扑出的冲动，换了一种更有效的攻势——她眨了几下眼，目光流转，睫毛抖动，清清嗓子，声音婉转，“多谢庭草兄。”
　　沧海嘴角一抽，手臂一抖，碰翻了鸟笼，里面一只小红雀惊叫着跳来蹦去。
　　为什么这个店里的女人就不能正常些呢？是不是风水的问题。

　　白小花本来在角落里收拾桌子，沧海和小洛说什么她也没留意，这时听见鸟叫迅速回过头来，一见小红鸟满脸惊喜，“庭草你果然惦记表姐，好漂亮的小鸟。”

　　沧海得意地笑，“好看吧，我今天在林子里抓的，鸟笼子是我自己编的。”
　　“啊！好看，庭草你太能干了。”热爱一切羽毛相关生物的白小花看到最爱的红色小鸟心花怒放，飞奔去找小米喂鸟，差点迎面撞上去厨房帮默默端汤的广渊。

　　“银子，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啊？”广渊闪身让路。
　　“喂小米！”白小花丢给广渊一头雾水。

　　默默本来第一个看到表哥就要扑过去迎接，但是一直没插上话，只得在一边默默看着，这时终于忍不住说：“表哥，你的宝蓝色长衫和青色的鸟笼、红色的鸟搭配不协调啊。”
　　沧海想说我要的就是这没品位的效果啊，又一想懒得把白天的案子讲一遍，免得那只猫又出去换钱，就拍了拍从小学画的表弟，“生活不是画画，不会每一处颜色都那么协调。”
　　“哦~~”默默听话地点头，表哥一定有表哥的道理。

　　晚饭时间是每一天店里最温馨的时候，为了欢迎小洛，白小花调了一瓶酸梅汁，但小洛说今天不但和白小花、沧海再聚，还认识了默默和广渊这样的新朋友，实在高兴，不如喝酒吧。白小花说好，便取来好酒，给大家倒上。

　　沧海看到酒坛子有点晕，“表姐，你看清楚了没，别又是三年没卖出的‘烈酒’，上次喝的我头疼了一夜。”
　　白小花“噗”笑了，“放心，你闻闻，上好的陈酿，保证好喝不上头。”
　　沧海这才放心地和大家一起敬小洛。
　　白小花放下酸梅汁，想起那晚还是觉得好笑，“不过，两位公子人品和样貌都出众，你怎么一定要把那么烈的酒卖给他们？没多久就都醉了，怎么能好好说话呢？”
　　“我就是不想和他们好好说话”，沧海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两位人品和样貌都出众的公子？”小洛正在边夹菜边称赞默默的手艺，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亮。
　　“对氨，白小花笑眯眯地说，“就是我信上提到的梅花公子和捕快啊，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看到他们……不过，应该还会来的吧。”
　　小洛听到“信”微微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恢复常态，“啊~~~期待期待。”
　　沧海抿了一口酒，闲闲地泼小洛冷水，“可惜那两个人都不适合你。”
　　八卦猫马上竖起耳朵：“难道沧海吃醋了？”沧海和默默同时一口酒喷出，“（那只猫）小喵你不要随便联想。”
　　小洛笑得拍桌子，笑够了指指沧海，“我们是兄弟啦。”
　　广渊不死心地追问，“真的么？”
　　“真的”，小洛认真地说，“是青梅竹马的兄弟哦。”
　　广渊看向沧海，“李白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兄弟也可以青梅竹马吗？”
　　沧海怒瞪广渊。
　　广渊只好低头扒饭。
　　小默默说完话之后小口小口地抿酒，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是习惯性动作。白小花倒了一杯酸梅汁，换下他手里的酒，“默默你干嘛那么激动？”
　　“表哥要是成亲了我就没依靠了”，默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这下连刚认识的小洛都心存不忍，于是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不会的，默默！”

　　声音太大默默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