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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亲爱的陌生的爸爸,我需要你了 ...

  •   十几年来,和爸爸(我实在不想叫父亲这么生疏的称呼)的共处相至如宾,就像是康熙与固伦荣宪公主之间应有的礼仪。

      我尊重他,他给了我奢华的生活。却享受不到正常的亲情(至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只有一次比赛的快乐,我记得:

      他消瘦的身影在后面追着,我不知道他是否吃得消,只管奋力的跑着,他轻笑说:“阿夏,你跑得像个螃蟹。”我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我笑了,他赢了。

      ……

      几年后,因为要学习,我回到故乡和奶奶一起生活,离开了他。我努力地学着,总有一天我要回去的,不知是因为那里有我的家还是因为那里有我的梦想。

      ……

      我常做梦,梦到他贪污,梦到他与官员勾结,我怕,真的怕。

      “爸,你会么?”

      “放心,你爸我不会的。”

      他这样说我又能怎样,只好一笑而过。

      ……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着,直到那天,家里来了个男人,奶奶开了门。她不会说普通话,只好操着家乡方言喊我:“阿夏噢,有个人来找,你来看下哟。”“哦,来啦。”我蹬蹬蹬地跑下楼。

      见到的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西装的颜色就像吸血蝙蝠一样黑,我直直地看着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到隐藏的血迹斑斑。他可笑地用他那自以为善意的眼神望着我,但我觉得那就像是一个屠夫在喂小猪崽时的神情。我不会,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爸爸,因为他也会说一些安慰我的谎言。世界,唯有自己,才是王道。

      他拿出了我爸的照片,指着它说:“你认识他吧?”这感觉就像是审问嫌疑人的家属一样恶心。我看着他不说话,他早就应该有答案了才是。不出我的意料,他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他的女儿,给你听听这个。”

      他拿出手机,打开了一项录音,放给我听。那狰狞粗犷的声音同样令我作呕:“……听着,她爸爸要是不停止签约,就把他老家给炸了,灰都别给他留,连同他女儿一起……”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他耸耸肩,轻松地说:“事实就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没必要吧?严格来说是不允许吧?”我试图抓住他的把柄。“我不想因为太认真执行老板的任务,而使一个女孩年纪轻轻就丧命,还在我的眼皮底下。不过,你走不走,随便你。”他不带丁点儿感情地说道。

      看着装炸药的男子,我攥紧了手中已经被汗浸得热乎乎的手机,又到了麻烦爸爸的时候了么?

      他后脑长了眼睛?好像洞察了一切,倏地转过了头:“别耍花样,对你没好处。”他瞥了撇我放在背后的手,若无其事地说,“手机先放我这吧,你用不到的。”就这样,与爸爸唯一的联络方式被他垄断了。

      我还是决定带着奶奶走,毕竟生命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却不能直戳了当地和她说家要被炸了,我们得去逃命去,按照奶奶的个性,肯定要誓死保卫这个家。踌躇了一会,想到了一个不是特别完美的借口,但足以安抚她一时。“阿爸找人来给家里消毒,今晚我们不住家里。”我指了指楼下的那两个男人,平静地和奶奶说。“那我们要不要带点衣服,对,还有钱别忘了,要不要给你阿妈打个电话说一声?还有……”她唠唠叨叨地讲个不停。“你够了没有?”我朝她自顾自忙碌的身影吼道。她怔忡地望着我。“不是,我是说,不用这些,就一天就好。”我解释道。“哦。”她没再说什么,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怒气和不敬给吓到了。
      出了家门,我茫然了,今晚要去哪里度过?去伯伯家?有个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咱能别犯贱么?”纵然他们能容下奶奶,但容得下我么?我充其量只能算个侄女,他们有什么义务留我吃软饭?“走吧,我们去宾馆住一宿。”我想了想对奶奶说。先过了今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奶奶知道哪里好,跟奶奶走吧。”她积极地说。我嗯了一声,应允了。毕竟对于这个社会的了解,我还显得太幼稚。
      入夜,听着奶奶的呼吸声,我再也无法压抑。一切完美,闪着金光的坚强彻底粉碎。狠狠地将自己摔入冰凉的棉被,黑暗让整个世界中只有我一个人。这层膜的效力让外面的音质变得不一样,那些甘甜优美的夜曲变得低沉狰狞;那些被比喻成银铃般的笑声也变得沙哑尖锐。这些虚伪不堪太可怕,我紧紧地捂住耳朵,不让一个音符钻进我的脑海,体温让空气变得闷热,我的世界太渺小,仅有的氧气在我的喘息间转化为“供应不足”心脏敲击胸膛的频率变得迟缓。我辗转,试图摆脱窒息的痛苦,但只是徒劳,消耗更多的体力罢了。我轻轻地掀开被子的一角,陌生的气息钻入我的世界,我不予理会,只是艰难地吸取那一丝丝氧气,忽略它的陌生感,好累好累了。在炙热和几乎窒息的微妙间,沉沉地睡去。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我无法预料。睡一觉一切都会变好,安慰着自己,希望这会成真。第二天,清晨。我决定再去看看那个家——即使它已经成为灰烬。

      慢慢地走回那个可能已经不像是家的家,我没有看到意料中的废墟,同样也没有闻到尘埃的气息。却不可思议地看到妈妈和妹妹,我呆滞地看着她们靠在一起睡着。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须臾,待妈妈睡醒发现我,就是片刻的寂静,我问:“爸爸呢?”

      这根导火索成功的引爆了妈妈的一切怒气,委屈,悲凉。

      “哈,你不知道吧,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你爸失踪了你也不知道。”我霎时觉得妈妈很可怕。

      “什么事情我们进去再说吧。”我不想我们家成为别人饭后舆论、八卦的对象。

      进了屋,妈妈转身就是一巴掌甩在我脸上,从未有过的第一次。

      我谅解她的怒气,更关心爸爸:“爸爸到底怎么了?”

      “你爸打你手机不通,以为你就要这样被炸死了,只好终止签约,这意味什么你知道么?破产!你知道什么叫破产么?就是不但没钱,还要坐牢!你知道你爸为什么不去坐牢么,他不想你有个有污点的爸爸!”她从歇斯底里变成了泣不成声。我多么想狠狠地摇摇她,叫她振作一点,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妈妈哪里去了!但是当她拉着我的衣服,虚弱地喊着:“阿夏,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阿夏……”的时候,我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我让妈妈好好休息,扯着同样不知所以然地哭着的妹妹上楼,到我的房间。

      我“嘭”的一声踢上了门,转身瞪着想哭又不敢哭的妹妹。我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抱住她:“小秋,坚强点好么。别哭。爸爸不见了,妈妈只有我们了,我们要保护她,只有我们能保护妈妈和我们自己了,对么……”她不哭了,我却哭了。

      她虽然听不太懂我讲什么,但是很懂事地抬起她的小手去抹我脸上的眼泪:“姐姐不哭,小秋会乖乖的听话,不会让妈妈受欺负的,你别难过碍…”

      我勉强地对她笑笑,“小秋乖,先下去陪妈妈睡觉。姐姐还有事。”“嗯。”她走了一半,又转身看看我,“姐姐不要再难过了。”“嗯。”

      等她下楼了,我扯掉了头上爸爸送的钻卡,连同装零用钱的银行卡一并锁进了抽屉,疯狂地跑入理发店剪去了一头长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觉得这样的行为让我心里舒坦了许多。我终于思考了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没有爸爸,我活的下去么?

      去他妈的坚强,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几天前,我在家里的角落找到了手机,冲上电后发现很多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阿夏,我从不知道我这样的爸爸做的成不成功,我只是希望你过的比谁都好。没有了爸爸在身边,我希望你还能像以前一样坚强、勇敢。”我抖着手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哭,只是流泪了。

      “爸爸,我爱你,我需要你,没有你,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坚强,我才发现那些坚强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啊。”我多么想和爸爸讲,可已经没有机会了。

      未来,已经没人帮我铺路,我要自己走。不,还要带着妹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亲爱的陌生的爸爸,我需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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