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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雪中的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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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筱从满地明信片中,抽出一张不那么暧昧晦涩的塞进斜挎包里,又转身朝后跑回公司拿电脑。天上仍然在散男女亲昵的合照,混杂着白银色的亮片,落到邓筱头发上,纠缠着发丝抖不掉。
公司六点下班,重新跑回大楼门口已经七点了,冬日天黑得早,七点已经是寒风呼啸,黑不见人。邓筱穿着单皮鞋冷得发抖,又觉得眼睛朦胧,刚刚的亮片好像一直没下完,抬手去揉,才发现脸上凉凉的,那些白银色的碎屑原来是雪。
邓筱哆嗦着在大楼门口安检处反复刷码,但系统一直显示出错。
查无此人。屏幕红得亮闪闪。
保安小哥戴着黑口罩,原本只是坐在保安亭盯着漫天飞雪发呆,但这时却有些严厉地走出来,到她面前有些斥责地伸手去夺工牌,小哥的眉毛很浓,像两根黑炭,看一眼工牌又看一眼她,然后说:“你又不是这公司的,跑错了吧。”
?
雪越下雪大,从有路灯的地方看过去,厚重的雪填满了空气,街道变成塞满棉花的冰丝棉被,邓筱竟然觉得拥挤。被保安撵走,她不可置信地重新去看工牌,工牌却模糊来只剩下一张自己的照片,公司名称连同工号都消失了,那张照片却越看越熟悉。
北方年年下雪,雪总是毫无预兆地来,路人走着走着,感觉肩头轻巧了,侧头看,往往就是棉絮一样的雪花。她们落在黑色大衣上,落在终年常绿的街道灌木上,将黑白分明的斑马线压成了白茫茫一片,暂时遮掩了人类的一些秩序与规则,所以初雪覆盖满地面时,潜藏在世界阴面的一些魂灵就会趁机出来,看看他们想念的人。
这是邓筱听她爷爷讲的,大雪在有些地方是灾难,但大多数时候会带来更丰腴的生机。
所以广场大屏上播放的会是邬言吗?他是因为初雪遮蔽了规则,由着想念重新出现了吗?
但邓筱确信邬言已经死在了九年前,在那一场大火中,邬言来不及逃离而被魑魅般的火焰吞没,她甚至闻到了当时邬言被炙烤的皮肤的味道。
——所以明信片上只是一个跟邬言长得过分相似的人。邓筱断定。
她从包中翻出明信片,对着路灯反复看,心中寂寥,又走到路灯下的绿色垃圾桶旁,脚踩踏板,将绿色明信片扔进了黑色垃圾袋中,明信片没有立刻落下,而是顺着雪花轻巧地左右飘向深渊。
垃圾桶旁靠了一只毛绒小狗,枕头大小,被雪淋湿了,灰色的大耳朵耷拉下来遮住白色脸庞,眼珠子是两颗黑色玻璃球。它的四肢被缝补了新旧不一的灰色布料,肚子又软又瘪,勉强靠着垃圾桶才没倒下。
似乎可以感受到这只小狗在还没被丢弃前的生活。邓筱蹲下身,轻轻拍了两下狗耳朵,满怀安慰跟这只破烂小狗告别。她从来不爱毛绒玩具,自己的生命已经了无生气,就更加不愿意在不真实的生命体上浪费时间。
身后突然传来窸窣声,邓筱警觉回头,一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年轻男生,正站在路边堆满白雪的绿色灌木丛旁上下打量她。
男生很高,宽肩长腿,脸型瘦窄,蓬松的刘海被风吹来向后翻,露出略高的眉骨。
邓筱被盯得有些不舒服,同样回应了他一个不耐烦的上下打量后,站起身准备朝前走。
但她朝前走几步,穿黑色毛衣的男生就跟在她后面走几步,路越走越偏,邓筱越走越快,心里发毛,手脚发抖,以至于她在奔跑起来又被突然拽住的一瞬间,尖叫着差点昏过去。
“放开我!”
邓筱伸手推搡,一只手腕被用力捏住,就用另一只手用力锤向男生肩膀,一拳下去震到她自己手心发痛。男生体温很高,尽管在这样的大雪天只穿着一件绒绒的高领毛衣,但周身的热气氤氲着攀附上邓筱冻得冰凉的脸,柔软毛衣下的身体又格外硬朗,冷热与软硬形成了一种格外色气的反差。
滚烫的一个吻压下来,点到为止后,男生松开僵住的邓筱,朝后退开一步,手掌带着袖子擦擦嘴角,他的眼睛亮亮的,嘴巴又小,像一只狼。
“说吧,你想对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清爽,充满少年气但却不幼稚,明明是他突然欺身压下一个吻,此刻反而拽起来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勾着嘴角对邓筱讲话。
神经病。
邓筱觉得屈辱,拼命忍住才没有哭出声,又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的男生——年龄很小,可能也就二十来岁。
大雪纷飞,让视线模糊,但目光向下,邓筱十分确信自己没有眼花,一步远之外的男生手中,握着那只破破烂烂被淋湿的小狗,小狗虽然破旧,黑色玻璃珠子的眼睛却亮亮的,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