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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小巷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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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却依然寒冷,甚至可能更冷了。
半日的阳光并没有让气温升高,只是把潮润的冷变成了干厉的寒。
就是这样不尽责的阳光也早早地下班了。
空无一人的狭窄街巷里,昏黄的灯光中,干燥的寒气像利刃一般,试图撕裂皮肤。
枫姐难得为自己的着装打扮感到后悔。
羽绒服遮挡不到的小腿,冰冷的空气像细密的针一般刺入丝袜的空隙,只觉得腿上的皮肤火辣辣的。
而这种矛盾的感觉还在沿着羽绒服下摆的空隙向膝盖和大腿延申。
让枫姐感到后悔的,还有在这刺骨的夜里,到这阴寒的巷子里来的决定。
但她也别无选择。
吕建平告诉她,埋东西的老板不肯到陌生的地方见面,也就是枫姐家的棋牌室。
讨价还价之后,约在了彼此都还算熟悉的一个地方,就是她和吕建平最初相识的那家小赌坊。
吕建平说,老板会包一个单间,方便谈事情。
枫姐原本觉得这是个可行的主意,毕竟这些街巷是她从小就日夜穿行的,再熟悉不过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熟悉的环境竟然会显得如此瘆人。
天刚黑。
如果不是在这将近冬临日的时节,这个时间,天应该还没有黑尽。
老旧拥挤的街区里,通常都弥漫着从各家厨房里飘出的浓郁烟火气。
那些外出工作的人们从城市的各个方向陆续返回,街巷之中,总也不乏人气。
但今夜,这清冷让枫姐感到陌生,恐惧从心底升腾,渐渐蔓延至浑身每一个毛孔。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熟悉的混杂着煤烟味儿的饭菜香呢?
那些嬉笑怒骂、家长里短呢?
为什么只有自己的高跟鞋底敲击石板路面的声音?
为什么家家户户都黑灯瞎火的?
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只有每隔百米一盏的老旧路灯,只有冰冷的青石板反射着昏黄摇曳的灯光。
枫姐渐渐地觉得不对劲了。
明明是熟悉的街巷,抬头就可以看见不远处主路上的骑楼屋顶。
但是,为什么?好陌生!
前面就是岔路口,该往那边走?那个小赌坊是在那个方向的?
枫姐一时间找不到了路。停下了脚步,迷茫地站着。
“算了,回家吧。老娘怕什么?大不了明天去警察局自首,总好过被吓死!”
枫姐下定了决心,准备返回。
回身,却僵住了。
家,在哪个方向?
…………
林木森有些恼火,说好了两人一组行动的,一转眼,搭档何广志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在哪个路口走岔的。
可就在这时候,手机没了信号,无论是手机信号还是网络信号都没有了。
所以,既无法与同伴联系,也查不了定位。
一个简简单单的跟踪行动,居然变得这么麻烦,是林木森始料不及的。
只不过,比起找到同伴,现在更关键的还是不能弄丢了跟踪目标。
林木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把吐出的白雾挥去,向枫姐消失的方向追去。
周六的案情分析会,虽然确定了以枫姐作为调查的突破口,实际上,对于究竟能从她那里取得哪些突破,林木森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会后与何广志合计了一下,两人都觉得,这一次要先做好充足的背景调查,再有的放矢。
翻到枫姐家的地址,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枫姐家所在的那座隐山,山的向阳面就是易家老宅所在的那个老旧城区。
只不过山的这一面背阴,从以前开始就被富商和官宦人家嫌弃,只有普通人家建房居住。这些民居经常翻修改建,也没有什么文物价值。
所以,山的这一面并没有被纳入文化街区的建设红线。
枫姐的生活圈子,与雷家所在的社交圈相去甚远。她是怎么和那个圈子扯上关系的?这一直是个谜。
虽然做出推测,认为在整个犯罪链条上存在一些像枫姐这样的外围角色,但是很难想象,这些外围角色是随便找来的,应该有一个物色、选择的门槛。
至少,应该有个能接触到的场合。
枫姐和吕建平生活在相距不过一公里的同一片老城区里,就在同一个山坡的两面。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打牌赌钱。
□□业的执照是限量发放的,在那一个片区,总共只发放了一张。算上那些以棋牌室为幌子、私下经营赌博行当的,也不会超过三家。
那么,两人相识的途径便不难推测。
熟识之后,再适当考察,吕建平很容易就能把枫姐划入合适人选的范畴,接下去的事情,就是你情我愿的合作关系的建立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推测,还需要切实的证据证实。
林木森和何广志到枫姐的棋牌室,一方面敲山震虎,让枫姐感受到不安,迫使她和背后的上家联系。同时,也是为了趁机在枫姐家里安装监听设备,搜集证据。
结果收获颇丰。
不仅证实了枫姐和吕建平的私下勾结,与失踪甚至被害的那些女孩儿有关,还发现了枫姐家的院子里埋了某些东西,有可能是重要的物证。
就在专案组讨论下一步针对枫姐和吕建平的行动的时候,监听组又监听到两人的电话联系,得知枫姐要和吕建平见面,而且在枫姐家埋藏东西的幕后老板可能会出现。
于是,就有了这次跟踪行动。
刑警队做了精密的部署,在周围每一个巷子的出口都布置了人手,也事先安排刑警伪装成赌客进入赌坊。
另外,就是安排了两组人分别跟踪吕建平和枫姐。
林木森和何广志是在跟踪枫姐的这一组中的。
两人从枫姐离开主街骑楼进入这片巷子开始追踪,已经穿过了一条横巷,又拐入一条弯道,接着便进入了现在这条巷子。
林木森记得很清楚,在弯道中间的时候何广志还跟自己在一起的,但是走出弯道进入现在的巷子以后,他就不见了。
弯道中并没有岔路,两侧只有几间民房的小院是敞开式的,但何广志拐到人家的院子里去做什么呢?
林木森站在弯道口向内张望了一会儿,想等搭档出来。
可是另一边,枫姐越走越远,已经走到了前面的岔路口,向另一条横巷拐了过去,如果她在那个横巷里再拐一次弯,就脱离跟踪了。
偏偏这时候,无论是跟何广志还是同组的其他刑警都联系不上。
林木森无奈,只得丢下搭档,自己向枫姐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
枫姐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在这样一个像自家后院一样熟悉的区域里,彻底迷失方向的。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掏出手机,却发现什么信号也没有。
她疯狂地尝试着,吕建平、其他朋友、报警电话、急救电话、火警……
什么也打不通。
气急败坏地把手机高高举起,向一堵院墙砸去。抛砸的动作很到位,甩得肩胛都有些抽筋了,但手机还是攥在手上的。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蹲下,抱着膝盖尖声痛哭起来。
空荡荡的巷子,只有哀嚎声在两壁之间回荡。
突然,巷子里多了一种声音,犬类的低吼吠叫的声音。
枫姐停止了嚎哭,缓缓抬起头,只见在巷子的尽头,至少是看得清的尽头,两个浑圆的亮点,就在她此刻视线的高度。
那两个两点慢慢靠近,到了一盏路灯的前方,地上的影子随着那不知是什么生物的靠近而逐渐拉长。
枫姐终于辨认出,那是一只沙皮犬。
再也蹲不住了,往后一倒,直接坐到了地上。
作为一位养狗人士,枫姐是松了一口气的。
沙皮犬虽然是中大体型的狗,但总得来说是温顺友善的,至少在枫姐的经验中是这样。
那只沙皮犬还在一步步地靠近,枫姐隐约觉得,它似乎正在膨胀,长高变宽,但又不明白是不是因为靠近的缘故。
双手撑地,坐直起来,瞪大眼睛仔细看。
这下确定了,倒不是因为观察细致,而是那只沙皮犬变大的速度正在增快,此刻,已经如一只豹子那么大了,还在继续增长。
很快,枫姐就要抬起头才能看见那双探照灯一般的眼睛了。
还有一点很容易确定,这只狗不怀好意。
它呲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咆哮,枫姐当然知道犬类发出这样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鼓足所有的力气,蹦起来,转身要跑。
没有路!
身后是一堵墙!
这怎么可能?!
枫姐转身冲进路边的小院,疯狂地敲打着门和窗户,嘶喊着救命。
没有应答,没有灯光,什么也没有。
枫姐记得很清楚,刚才身后是有路的,她已经走到了岔路口,只是想不起来该往哪一边拐了。
是看错了吗?那是错觉,一定是!
枫姐转身冲回巷子,不顾一切地向那堵应该不存在的墙冲了过去,却重重地撞上了冰冷和坚硬。
身体被反弹退后,顺势跌坐到地上。
湿热的粗气喷到了后脑勺上,把头发撩起。冻僵的耳朵和脖颈感受到了难得的暖意,但枫姐的心却已经冻住了。
木然回首,正对上张开的血盆大口。
那哪是一只狗。是虎?是熊?是狮子?还是什么传说中的凶兽?
枫姐完全僵住了,不会动,也动不了。
但预计的攻击并没有出现,那只狗突然向后缓缓地退去,但依旧保持着呲牙和低吼的威胁状态。
枫姐转回头,看见林木森正在穿过那堵挡住生路的墙,但他走过来的样子,就好像并不存在那堵墙一般。
…………
林木森走到巷子尽头,向枫姐转向的方向转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只巨大的貌似是犬类的丑陋的动物,虽然正在一点一点儿地后退,却摆出威胁要攻击的姿势。
毫不犹豫地迅速掏出配枪,上膛、打开保险、举枪瞄准,一气呵成。
枫姐像是见到了天神降临一般,手脚并用地爬到林木森的脚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林木森用余光向下瞥了一眼,不合时宜地冒出了想笑的感觉,枫姐的样子觉得超出了狼狈的范畴。
不知道是不是哭过,化开了脸上的墙皮,各种颜色混在一起,抹开了,像是一副抽象的油彩画。
羽绒服包裹不住的小腿,丝袜已经撕烂了,皮肤上满是擦伤,但伤得似乎都不深,只有少量血色。
枫姐抱在自己的大腿上瑟瑟发抖,无疑严重地妨碍了枪的稳定性,林木森只得腾出一只手,把她从自己的腿上掰开。
趁着枫姐的手松开、还没有再抱上来的间隙,快速绕过,向前挪了两步,挡在枫姐的身前,重新稳住枪。
那只似乎是狗的生物还在缓缓后退。
巷子的那一头,阴影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攻击!”
那生物停住了脚步,似乎犹豫了十几秒,侧过头,向身后的黑暗看了一眼。
转过来的时候,大概下定了决心,突然便启动,向林木森冲了过来。
子弹射出,凭空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改变了方向,射入巷子一侧的墙壁。
那只生物愣住了几秒,摇晃了几下脑袋。
这动作太经典了,林木森觉得完全可以确定眼前是一头巨大的沙皮犬。
但也不容他细想,因为那只巨犬已经重新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林木森只能做好再开枪的准备,虽然不明白刚才的子弹为什么会被弹开,但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要和一只跟自己一般高的巨犬肉搏,林木森不敢想象。
突然,林木森感觉自已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住了。
白色的明亮的光从身后逐渐拢过来,明明是光,却有着柔软的质地。
举着枪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下,向后倒进那堆温暖柔软的绒毛中,便除了安稳的睡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