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狂想曲》席羽

14、同桌的你(二)

　　仲夏来临，空气里弥漫着浮躁的味道，田蛙在水草里悲鸣，弱小的知了在绿荫深处叫嚣着。
　　肖悦是走校生，下课时，她随着人流涌出了校门，刚一抬头，便见到了齐谣。奇怪，她不是住校生么，不经批准，是不能出校门的。难道她有什么事？
　　肖悦推着车子快跑了几步，就快要到马路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尖锐的鸣笛声。
　　“齐谣……”肖悦惊心的喊道。
　　汽车快到齐谣身前了，可是她不仅没躲，反而更积极地迎了上去，车子撞到她的上一秒钟，她回过头，冲着肖悦嫣然一笑。
　　肖悦呆立当场。
　　只见地面上绽放了大朵大朵的红花，映衬着齐谣苍白的笑靥，是那么的醒目，那么的触目惊心。
　　“你也一同去吧……。”
　　吴宫狞笑着伸出手刚要将肖悦推入深渊，一双有力的大手便捏住了他的手腕。
　　吴宫一惊，侧过头，正看到邵渺阴鸷的双眼，“你为什么总是和我作对？”
　　“因为你是混蛋。”
　　“这个贱女人，她打我，你向着他；只和她开了个玩笑，你便动手打我；现在你又向着她，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混蛋。”
　　两人瞬间扭作一团。
　　那些对话若有若无的飘进肖悦的耳朵，她恍若未闻，梦游般的向前走去，口中轻喊着：“齐谣，齐谣……”
　　“你起来啊，你在和我开玩笑的，对不对？你起来啊，起来，你不是说今年要和我一起参加运动会么，你不是喜欢星星么，我去叠来送给你，好不好？你起来啊，起来。”肖悦失控的摇着齐谣的尸体，泣不成声。
　　送到医院时，医生便下了死亡通知。
　　肖悦躺在病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
　　“肖悦，你好点了没？我来看你了。”
　　肖悦闻声望去，冲进来的袁子虚弱的一笑。
　　“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难过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嗯。”肖悦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说道。
　　事后，肖悦终于弄清楚了一切。
　　原来，齐谣出生在书香世家，在他爷爷那辈就没落了。一直以来，天生聪颖的她就承受着家人的期许，考试要考第一名，比赛要得第一名，什么事都要比别人做得好才行。从小她就是乖乖女，什么话都不敢反驳。
　　就在前不久，突然检查出了肝癌。
　　肖悦想，可能肝癌并不是让她自杀的根本原因。而是，她活在那样一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里，从小最让人在意她的就是她的学习，而不是她本身。她受到了冷落，感觉自己活在世上，就是一个多余的人。肝癌只是一个引线。
　　想到这，肖悦真的很惭愧，还自称是她的好友呢，连她最基本的情况都不了解。
　　那个装满星星的瓶子是齐谣送给她的，每次看到它，都会让她想起齐谣那张鲜活的面孔。
　　齐谣，你真傻。
　　“肖悦，你不是病好了么？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我没事。”
　　“也是，我要遇到这种事，也会不开心。”
　　肖悦默然无语。
　　“这次，你也很悬呀，差点就……”“这个吴宫，没想到他心那么黑，竟想谋害你，幸亏有邵渺啊。”
　　说到这个，肖悦就更难过了。吴宫从小就有精神病，一直吃药维持着。长大了，就很少发病了。
　　没想到竟因为肖悦……
　　嗨，如果知道他有病，肖悦早就让着他了。
　　现在吴宫已经休学，回家养病去了。
　　以后应该再也看不到他了吧。肖悦心想。
　　“说真的，你和邵渺……”李敏不怀好意的娇笑着。
　　“我们怎么了？”肖悦傻傻地问。
　　“怎么了？你问我啊？肖悦，现在我才看透，原来你的傻气是装出来的，你的演技真好，不当演员可惜了。”李敏感慨道。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能有什么？”
　　“别不承认了，人家邵渺对你那么好，不信你一点不动心。要是我，早就扑上去了。”
　　“飞蛾扑火么？不害臊。”
　　“就算是飞蛾扑火我也认了。”
　　“脸皮真厚。不做记者可惜了。”
　　“你做演员，我当记者，咱俩正好凑一对。”
　　哈哈……。
　　自那以后，肖悦好像有些明白自己的心了，看着邵渺时心慌的想躲开，分开时心心念念的却又都是他。
　　肖悦变了，自从知道自己的心时就变了，她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温顺柔和的姑娘。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再正视邵渺。弄得邵渺还以为以又在无形中得罪了她呢。
　　每天肖悦都会偷偷地看着操场上奋力拼搏的身影，他有梦想吧。是什么呢？和他的特长有关吧。队里训练的人不在少数，但是真正拼了命去搏的却只有他一个。
　　她很佩服他。
　　和春阳中学的篮球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比赛时，各班特意放了假，让同学们来给自校助威。
　　袁子邀着肖悦，一起奔到篮球场。
　　肖悦一眼便看到了场上的邵渺，只见他穿了一身红色的队服，背上写着硕大的“1”字。
　　比赛很激烈，双方的比分是多少她不管，谁犯规了她不管，谁摔倒了她也不关心。她的心中和眼中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影。
　　他在场上兜兜转转，上窜下跳，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身体轻灵，技法娴熟，进球漂亮。所有人都不禁为他鼓掌叫好。
　　那么多人为他加油，应该不缺我一个吧。肖悦难受的想着。
　　“哎哟……。”
　　“怎么了，肖悦？”身边的袁子关心的问道。
　　“我肚子有点疼。”
　　“走，我扶你回去。”
　　“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回，你在这看吧。”
　　“走吧，少看两眼没关系。”
　　“对不起，影响你看比赛了。”
　　“有什么关系呢。”
　　真的么？那又是谁一回来就心不在焉的呢。
　　自习课上，肖悦闷头做着作业，冷不丁地被邵渺捅一下，吓了她一跳。
　　“你觉得三中怎么样？我们一起去那上学吧。”
　　肖悦一愣，不太自然地答道：“我没想过，考到哪是哪吧。”
　　接着又继续做起了作业。
　　邵渺坐回座位，再不答话。
　　听到邵渺的问话，她心慌急了，根本就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淡定。她想，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喜欢我，才要和我一起同校？或者只是随口说说吧。
　　不论是哪一种，肖悦都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因为她害怕受伤。
　　暑期考试如约来临了，考完试的学生们都盼着早日回家，今年的天实在是太热了，学校又没有电扇和空调……
　　这次的考试肖悦考得不是很理想。暑假里，她每天都窝在家里睡大觉。
　　突然有一天，小学同学来找她，说要提前补课，让她10号去学校报到。
　　肖悦哀叹，苦日子算是来了。
　　当天，她兴冲冲地赶到学校时，等待她的就是被分班的命运。
　　她心痛的想，以后再不能和以前的同学们在一起了。
　　找到那块写有她名字的黑板，她心一惊，什么？班主任是钟灵？就是以前的班主任荀莫希的妻子、她和齐谣曾经议论过的钟灵。
　　她想，完了，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再一看将要和她同班的学生名字，她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底。没有李敏，没有刘微，没有张其，没有邵渺……，她的心一阵抽痛。
　　她背着书包万分不愿地赶到教室去报到，却一把被未来的班主任抓住了。
　　不会吧，报复行动这就开始了？
　　“你是我们班的么，就进，也不看看黑板。”
　　我是多么不希望是你们班的啊，可是偏偏就是，肖悦伤心地想。
　　“老师，我看了，我就是这个班的。”
　　“胡说，你明明是二班的。”
　　无奈，肖悦又跑到黑板处，仔仔细细、从上到小，每一个字，每一个字地看，最后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钟灵，即将成为自己的第N届班主任。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告诉你，你是二班的么。”钟灵不耐烦的问道。
　　“老师，我的确是被分到这个班了。不信你去看看。”
　　钟灵同肖悦一起去看了黑板，她理直气壮的指着一个人名就对肖悦吼道：“这不是你，是谁啊。”
　　肖悦哭笑不得地说：“老师，那个才是我。”
　　“你是肖悦？”
　　“是的，老师。”
　　“哦，那走吧。”
　　“是。”
　　原来，这位未来的班主任误将肖悦当成了徐倩。
　　也许这样的开始，便预示着一个不好的结局吧。
　　在这个新的班级里，肖悦产生了消极的抵抗情绪。
　　班主任是她不喜欢的，同学们也是她不喜欢的，曾经一起和她说说笑笑的同学都哪去了？
　　她找啊找，找遍了大山，找遍了房屋，找遍了公路，哪里都没有他们的影子。她喃喃地说别丢下我，别丢下我。随后，一双温热的手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揉揉眼，惊喜地叫道邵渺，伸出手，指头刚碰到邵渺，他便啊的一声仰头栽去，邵渺？肖悦惊慌地叫道，邵渺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可是什么都没有抓到，就直直他从三层的窗户上摔了下去，顿时血流成河。邵渺，你不能死，不许你死啊，你回来，接着她看到了银杏树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邵渺，你果然没死，她破涕为笑，薄薄的金色阳光穿透云层，穿过树叶温暖的照射在他的身上，如梦似幻。他回过头来，对着肖悦轻轻微笑，肖悦开心的向他跑去，还没到近前，那张脸赫然变成了齐谣苍白的笑靥。
　　啊……
　　“肖悦，醒醒。”
　　肖悦腾的从床上坐起，汗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流到了她的脸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你做恶梦了？”
　　“嗯。”
　　“可能是学习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了。”袁子好心的劝慰着。
　　因为升级后课程紧了，肖悦便选择住校了。
　　躺在床上，肖悦翻天覆去，再也睡不着，邵渺，你在哪？正因为有了这样的选择，你当初才会问我那样的问题，是么？我可以把它当成约定么。
　　升级后，邵渺便随着体育老师转校了。这一年间，肖悦只见过他三次。
　　她真的很伤心。
　　从那以后，她便把考入三中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她学啊，考啊，可再怎么样，她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她的心里已经装下了太多的东西，如此多的负荷只会让她难以承受。
　　在四班那个压抑的环境下，她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一个星期，此时她才终于理解了齐谣心里的苦：在家被父母逼，在校被老师逼，永远听到的都是那一句，你只能考第一。
　　钟灵是那种一切都按成绩来说话的人，除了成绩、排名，她什么都看不到，她从来都不去考虑学生的想法，她只认为：作为学生就该比别人考得好，做人就该比别人做得好，这样的要求，恐怕只有机器能够毫无怨言的做到吧。
　　这一周她请假在家，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如果不醒，一切就都不存在!
　　病好后，她不得不回到学校，刚进校门，就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狠狠地训了一顿。
　　学习那么紧张，你还回家休养，有那么娇气么，为何不像刘刚学习？他也生病了，但他不是还在坚持着么。
　　满脑子里回荡着钟灵训斥的话语，那时她委屈的哭了，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想说，因为说了，钟灵也是不会明白的。
　　升学考试上，她满脑子浆糊，没有意外的，她落榜了。
　　报考的那天，也是分别的一天，她与袁子，无限感伤的坐在教学楼西侧的台阶上，很久，谁都没有说话。
　　“袁子，也许以后，我们再难相见，这个送给你，算作纪念，不管在哪，只要看到它，能让你想起我，这便够了。”肖悦手中摊放着的一支崭新的钢笔。
　　袁子吸了吸鼻子，转身从背包中翻出一张画像，递到肖悦手上，说道：“这个，你拿着吧，我知道你喜欢。不管将来身在何方，只要看到它，能让你想起我，这便够了。”
　　“讨厌。”肖悦轻拍了她一下。
　　那张纸上画得就是曾经的邵渺……
　　肖悦内心极其复杂，袁子是知道我的心意的吧。谢谢!
　　落榜了，她无比难过，三中，终究是与她无缘的。
　　后来学校扩招过，她得到了消息，激动了一阵，却又迟迟没有动，那时父亲在矿上受伤了，回到家，一休养就是半年多。
　　也许，注定，将来的某一天，彼此记起对方，想到的只是：同桌的你。
　　之后的几年她曾多次去三中，却从未见到过那些哪怕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作者有话说

　　‘如果不醒，一切就都不存在!’是借用一个朋友的话，席雨在此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