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下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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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江户川乱步向中岛敦抛出橄榄枝以来，或是更早一点，自雷泽不请自来闯入孤儿院，中岛敦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江户川乱步的邀请只是建议，武装侦探社真正的话事人是福泽谕吉。银发的剑士并未轻易松口。他的视线锐利如刀，中岛敦禁不住瑟瑟发抖。
明明只是被凝视、被打量，中岛敦却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社长路灯下的影子拖得很长，像一匹长尾巴的银狼。
江户川乱步漫不经心道：“还是不要把敦送回孤儿院比较好哦。他会面临惨无人道的虐待的。”
虐待吗……福泽谕吉眉头紧皱。以他的眼力，确实能够看出中岛敦身上经年不退的伤痕。听乱步的意思，莫非孤儿院的义工有虐待儿童的心理疾病吗？
福泽谕吉问道：“怎么回事，乱步？”
江户川乱步道：“我困了！无论什么事情，都放到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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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中岛敦借宿在旅店，福泽谕吉订了两间房，江户川乱步大方地让出了一半的床位。
旅社的装潢很有品位，灯光暖黄，如甜丝丝的枫糖浆，地毯绵软，如轻飘飘的棉花糖。
门廊处的衣帽架上挂着洁白的毛巾，再往里走是塞满各色饮料小食的酒柜。墙面上挂着几幅风景画，角落里的桌椅颇具格调，桌面上摆着书、咖啡杯和娇艳欲滴的花束。电视在正中央，光洁平滑的液晶显示屏像一架漆黑的落地镜。床铺宽敞，被褥洁白，如同一团Q弹的奶冻。
中岛敦站定在墙边，不愿再上前一步。
他和乱步先生不一样。中岛敦是无家可归的孤儿，猫嫌狗厌，时常触怒院长，饿着肚子关禁闭。他才刚从禁闭室出来，衣服也破破烂烂，沾满尘土和淤泥。
江户川乱步啧了一声，懒懒道：“我还没嫌弃你呢，你倒先嫌弃起自己来了。感觉身上脏兮兮的话，就赶快去洗澡啊！”
他忙不迭把中岛敦推进浴室，“咻”的一下拉上门帘。
“会用花洒吗？向右转就是升温。想用浴缸的话也行。”
“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乱步大人就勉为其难地教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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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中岛敦结束洗漱的同一时刻，江户川乱步敲响了浴室的门。
中岛敦小跑着去开门：“来了！”
江户川乱步叼着一根棒棒糖——也不知道这支棒棒糖是谁给的——拿着一叠灰绿色的干净衣物，作势递给中岛敦。
男孩的脸蛋红扑扑的：“乱、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道：“这个点店铺可不会开门营业，所以这是我的睡衣。尺码偏大，你将就着穿吧。”
名侦探哪怕不使用异能力，也能看出中岛敦在孤儿院过的是什么日子。明明已经十三岁了，却只有正常男孩十一岁的个头，严重营养不良，身高还不到一米五。
他把衣服往中岛敦怀里一塞，又从衣柜里取了一只橡胶小黄鸭，理直气壮道：“乱步大人要去泡澡啦！”
中岛敦抱着衣物，神情呆滞地望着江户川乱步制造出的一地狼藉。
一刻钟前，这里还是一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卧室。就在中岛敦洗澡的功夫，这间卧室惨遭无妄之灾。存放零食的橱柜柜门大开，零食饮料横七竖八地摆在桌面。行李箱同样大大咧咧躺在地上，散落的文件和衣物俯拾皆是。中岛敦甚至在毛绒地毯上看到了银行卡和几张大额钞票。
他叹了口气。乱步先生真的很有个性。
左右他闲来无事，不如就趁此机会帮乱步先生整理房间吧。
乱步先生的生活自理能力，似乎比旁人差了那么亿点。
中岛敦收拾了快有半个时辰，房间才多多少少有了能住人的样子。
显而易见，作为乱步先生的上司兼监护人，福泽谕吉也很清楚这一点。
不多时，福泽谕吉敲响了酒店隔间的门，身材高大的银发剑士神情严肃，开门的中岛敦忍不住挺直脊背。
江户川乱步趴在桌上玩弹珠，湿漉漉的头发像一团海藻球。
福泽谕吉道：“刷过牙了吗，乱步？”
江户川乱步道：“名侦探是靠谱的成年人，怎么会忘记刷牙呢？”
福泽谕吉无奈道：“乱步，洗完澡记得吹头发。不然明早起来容易头疼。”
他取出吹风机，冲江户川乱步招招手。江户川乱步撇撇嘴，不情愿地挪到床边坐好。在中岛敦的打理下，床铺焕然一新，卧垫上甚至摆着一个毛绒绒的猫咪玩偶。
江户川乱步也像一只猫咪。一只黑发绿眸张扬又高傲的小黑猫。
这一流程耗时不长，只花了三五分钟。福泽谕吉道了声晚安，便带上门出去了。
中岛敦道：“福、福泽先生晚安！”
江户川乱步凑过来，捏了捏中岛敦没什么肉的脸颊，轻描淡写道：“喊社长。”
“我吗？”中岛敦忐忑不安，“我还没有被福泽先生承认……”
江户川乱步道：“今晚是你的入社测试。从今往后，你就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了。社长和乱步大人会好好教导你的！”
“我、我……”
“我会努力工作的！我一定会照顾好乱步先生！”
中岛敦张口结舌，手足无措。
江户川乱步摁掉床头灯。门廊和浴室的灯光透过毛玻璃照进来。
他缩进被子里，在柔软的床铺上打了个滚，像一滩流体猫猫。
“快点睡觉，敦。明天一早还有事情要办。”
“太过激动而无法入睡的话，名侦探概不负责。”
*
次日中岛敦醒得很早。他几乎没怎么睡。
床铺柔软，像一团云。中岛敦踩在云上，未免有些轻飘飘的，毫无醒着的实感。
江户川乱步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道：“敦，快带我去一楼吃饭。”
早餐是典型的西式餐点，江户川乱步很是挑嘴，只肯吃面包的红豆馅和松软的内芯。福泽谕吉象征性地说了他两句，中岛敦自告奋勇解决了乱步先生剩下的面包边。
福泽谕吉先带着他们去了商城，买了几套贴身衣物，清一色的白衬衫黑短裤，款式简单，但制衣的工艺和布料的质量都不错。中岛敦年纪小，个头也不高，细胳膊细腿，有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显得格外可爱。
紧接着，福泽谕吉驱车前往了中岛敦的孤儿院。
当熟悉的、高耸的围墙映入眼帘，中岛敦不禁两股战战。
孤儿院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哪怕中岛敦闭上双眼，也能描绘出孤儿院的景象。墙面上碎落的瓦片、为防孩子翻墙出逃加装的栏杆、院落里的枫树和梧桐、灌注了孤儿们汗水的菜地、濒临报废的古董秋千、一同嬉戏打闹一同争吵夺食的朋友……还有那个高大威猛、孔武有力、总是厉声呵斥他的院长。
江户川乱步拽着中岛敦的黑皮露指手套，道：“社长要解决你的户籍问题。”
中岛敦的声音微不可闻：“我可以就在门口等着吗？我不会乱跑的。”
“当然不行，”江户川乱步道，“没有你带路，我会走丢的。”
福泽谕吉同院长交涉时，屏退了义工和孤儿们。江户川乱步不想参与这种毫无趣味的谈话，带着中岛敦在孤儿院漫无目的地游荡。名侦探似乎发现了什么线索，甚至戴上了社长赠送的眼镜。江户川乱步声称这是异能力的开关，他的异能力能够看穿一切事物的真相。中岛敦似懂非懂，唯有捧场地海豹鼓掌。
他很佩服乱步先生。在中岛敦眼里，乱步先生确实无所不知。
类似哪间房子住着哪些小孩子，身高体重几何又有什么特点，乱步先生一眼就能看出来。
等他们逛完一圈孤儿院，福泽谕吉与院长的谈话也走向尾声。
福泽谕吉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淡然，渊渟岳峙，不怒自威。一旁的院长则瘫倒在椅子上，噤若寒蝉，面如土色。
院长。中岛敦垂下眼睫。
那个高大的、噩梦中的、山岳一样难以逾越的身影，也只不过是个年迈的老人。
原来如此。中岛敦心想。原来时光如此无情。
他神情恍惚，一动不动，江户川乱步不满地戳了戳男孩的胳膊，示意他赶紧跟上。
中岛敦支支吾吾道：“社长真的很厉害。”
江户川乱步道：“这种小事我早就知道了。”
中岛敦道：“乱步先生也很厉害。”
江户川乱步道：“那是自然。乱步大人可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中岛敦吸了吸鼻子，道：“乱步先生和社长明明这么厉害，却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处理我的事……是因为雷泽先生吗？因为异能力？如果放着不管的话，会有很坏的事情发生，对吗？”
江户川乱步道：“不要妄自菲薄。乱步大人选择邀请你加入武装侦探社，跟小狼君一点关系也没有——好吧，可能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会选择你，因为你是中岛敦。”
“你猜的没错。横滨确实会出现某种变故。”
江户川乱步话锋一转：“不过，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交给我这种靠谱的大人来处理就好。你还差得远呢。”
“起码也先跟着社长锻炼一段时间，熟悉一番自己的异能力……”
中岛敦神情一滞：他？异能力？
他活了十三岁，从未知道自己有什么超乎常人的能力。非要说有哪里特别的话，大概也只有特别能吃这点与众不同。
莫非他的异能力是饭量吗。中岛敦腹诽。
乱步先生不会出错，所以他拥有异能力，应当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异能力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好像是菜市场批发的一样……
“别再想了，”江户川乱步道，“笨蛋是想不明白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月下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