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要来点恶魔吗》小寒笙

21、第 21 章

　　恶魔和德蕾萨走出贫民窟的时候已经过了黄昏，天要完全暗沉了。

　　女人拒绝了所有自告奋勇要送这两位弱女子回去的善意，并且还是非常直白道，“你摸黑回来时绊倒石头把自己摔死的概率都比我被攻击的可能性高。”

　　直到德蕾萨摘下恶魔的面纱露出那双金灿灿如同新日的眸子，这才打消了那群并不知道圣女过去的普通人的对德蕾萨来说有些麻烦的好意。
　　她更习惯自己在教会里说一不二的地位，发号司令总是说一不二容不得他人拒绝的她在这个时候每每都有些不耐，可即便表现得再冰冷拒绝可总有不懂得的人靠近。

　　在这群大众看来圣女就是这样的，即便冰冰冷冷说话有时候也不是很好听，最终还是只有她会站出来帮助自己。

　　他们自然不会相信面纱之下的德蕾萨也是个会因为一些浪费时间的纠缠而生气的人。

　　说起来德蕾萨也确实好久没有生气了。
　　她所有的过去都被自己亲自锁在了如今这个冰冷疏远的假面之下。

　　稍稍远离下城区的时候，德蕾萨很轻松就清洁了身上的衣物。
　　也许是从小就魔力充沛的缘故，德蕾萨总是能将别人使用的相当固化的魔法另创新径，有着非常多的生活便利小窍门。

　　在清理完自己鞋子上覆盖的那层成分不明的污秽，德蕾萨又转向了一直乖乖跟着自己的恶魔。

　　“可能会痛。”
　　恶魔身上那完全是普通布料的衣物当然不能保护恶魔那对德蕾萨魔力完全过敏的敏感肌。

　　它忍着那几乎马上就要让自己拔腿滚在地上痛嚎的，比那普通接触的圣纹刺痛要疼得多的疼痛，只是盯着专注于手上需要精细控制魔力的的德蕾萨心想道。

　　既然如此麻烦，又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呢？
　　人类跟魔物又不一样这么容易生病，那不是随便就能找到足够的病人作为案例吗？

　　德蕾萨最后搓了小水球清洗了双手。
　　“可以了。”

　　恶魔再次主动伸出手要牵手。

　　德蕾萨对它这样配合节省口舌的举动还算满意。
　　“今天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脖子上被系上了抑制魔力以及发声作用的纱巾的恶魔只能点点头。

　　德蕾萨：“我喜欢做事认真的家伙。”

　　恶魔心中大喜。
　　她居然说出来了喜欢我诶！

　　回去的路上恶魔脚步都是飘的。

　　就连那隐隐驱之不去，仿佛腌入味的排泄物气息都影响不了它的心情。

　　走出下城区之后街道变得整洁起来，透过窗子还能看到屋内陆续点起的灯，街道上也有着些许行色匆匆的人晚归，又或者带着钱财准备去夜晚还会营业的两个地点，酒馆或是红灯区。

　　德蕾萨带着恶魔的身影即使在夜色中有些显眼了。
　　觉得她跟圣女有些相像的会看她，不知道她是圣女的也会看她。

　　因为她一看就有着并不是出身贫穷的人会养出来的气质。

　　“这位女士，这位美丽的夫人——”

　　德蕾萨听到了身后的呼唤和小跑声，起初她并不觉得这是在呼唤自己，可是这个声音跟着她们整整两条街。

　　德蕾萨这才停下来，转头看到一个拿着篮子一直在追着她们的小男孩，他喘着粗气跑到德蕾萨和恶魔面前停步，口吻依旧轻快道，“夫人您和您的女儿走得可真快啊。”

　　恶魔不悦的盯着那个没眼光的小男孩，女人这种人类怎么可能像个凡夫俗子一样嫁人生个孩子呢？！
　　没有人类能配得上女人！

　　被恶魔带着敌意判断为不会讲话就不要讲话的人类的小男孩拿出了篮子中的最后一把玫瑰拿出来递了过去。
　　“送给你们。”小男孩盯着恶魔十分期待。

　　“……”
　　恶魔仿佛也被女人传染了一样，两只一起一动不动的盯着小男孩。

　　即便是面对如此压力小男孩也保持着阳光开朗的笑容，“这是我今天没卖出去的，我觉得很适合你，不会收你们钱的。”

　　又觉得是女孩家教森严的小男孩抬头看向德蕾萨，“夫人，她不喜欢花吗？”

　　“不知道。”
　　德蕾萨不想浪费时间，低头问恶魔，“你要吗？”

　　恶魔摇摇头。

　　它才不喜欢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家伙。

　　哪怕被献花表示欣赏之意对恶魔来说是件好事情，但一想到这个家伙嘴巴里居然称呼德蕾萨为夫人，它就觉得对方哪哪都不顺眼。

　　于是德蕾萨拿出了一个银币，交换了那剩下的玫瑰。
　　“那我买下了。”

　　小男孩有些惊喜，但也不会推却到手的钱财，握着远超于这些花价格的钱财他笑得更是热情。
　　“谢谢你夫人，您可真是有着跟你外表一样美丽心灵的女士。”

　　“你可以去教会附近买花，那边会有更多好心人来买。”
　　德蕾萨将花塞在恶魔手里，转身继续离开。

　　身后小男孩站在原地追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是说这位漂亮的小女士。”

　　恶魔头也不回，只是拿着玫瑰的手举了起来，竖起了通俗手语。

　　真该死啊。
　　就这点破东西也值得女人给他钱？！

　　识相点就该把你有的所有最好的玫瑰都献给女人而不是这种他人挑选剩下的东西！

　　恶魔看着这束玫瑰就生气，但由于这是女人花钱买下来的，便也只能忍着。

　　直到回到那栋屋子，德蕾萨安排了侍女准备洗澡水，自己清洗完之后又举着蜡烛来到放置了恶魔的小屋中。

　　“该你了。”

　　恶魔依旧维持着那个形态，脖子上禁锢它的纱巾也没有摘掉，只是死死盯着桌上摆着的那束花。

　　德蕾萨提醒它，“你现在可以摘掉了。”

　　恶魔这才抬手，摘掉后的第一句便是问，“大人，您准备把这个花插在瓶子里吗？”

　　“丢掉好了。”
　　德蕾萨只是因为那个小男孩追了两条街也一定要追上来的毅力让她觉得对方也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家伙，便选择了花钱，省得那个男孩后面又蹦出什么为什么她不喜欢花，是什么花都不喜欢还是有别的喜欢的花之类的话纠缠。

　　恶魔再次确认道，“你不喜欢玫瑰对吗？”
　　“是。”

　　“你也不是要送给我对吗？”

　　德蕾萨意识到什么。
　　“…是。”

　　恶魔站起来拿起那束花丢到脚下踩了又踩。
　　“大人！！”憋了一肚子话的恶魔愤怒道，“真该把那个家伙的眼睛挖出来，舌头割下来！您却还这么慷慨给他施舍了金钱交换！甚至还教他怎么更好的谋生！”
　　而那个家伙却对女人如此不敬。

　　恶魔千言万语汇总成了一句，“您真是太善良了！”

　　“……”饶是德蕾萨也被恶魔眼中的自己诧异到失语。
　　实际上她给出那个建议单纯是想试探教廷那边是否真有恋童癖——这是恶魔那两个特殊的形态让她生出的想法。

　　当然，就算教廷的人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轻易对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动手动脚。
　　但凡有一点风声传出去也会严重影响王都内教廷的威望。

　　德蕾萨清楚这些家伙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容易哄骗，容易掌控，轻易能被看穿……

　　德蕾萨静静注视着面前为她而愤怒的恶魔。
　　就像面前这只生物一样。

　　恶魔似乎完全没有理解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一心沉浸在德蕾萨是如此善良的虚幻美梦里。

　　即便德蕾萨基本上对恶魔没有丝毫掩饰本性。

　　“去洗澡。”德蕾萨只是道。

　　刚刚还气到跟河豚一样的恶魔条件反射一样，“好。”

　　它将被踩得稀巴烂的玫瑰一脚踹开，乖巧的跟着女人走向了浴室。

　　路上它有些沉默。

　　可直到脱下衣物走进浴池里浸泡的时候，恶魔注意到女人依旧没准备离开时有些坐不住。

　　也是……如果女人离开了，那它还回不去了。

　　“大人。”恶魔垂下眼帘看着水面倒映着的自己，轻声问道，“您可怜那些穷人吗？”

　　可怜吗？
　　德蕾萨并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富余的情绪。
　　他们这些在王都下城区的居民虽然贫穷，但至少目前已经能够勉强充饥，但远在更远的地方，那里的平民就如同农奴。

　　饿死的、病死的、饱受痛苦而死的……
　　如果德蕾萨会怜悯的话，那她需要同情的可太多太多了。

　　她只是淡淡道，“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恶魔更不解了。
　　“那些家伙能有什么用呢？”

　　就像它不明白自己这样弱小又低贱的生物能对德蕾萨有什么帮助一样。
　　但事实证明它似乎确实对德蕾萨有用。

　　恶魔补充道，“大人，难道不是那些贵族更有权势的家伙更有利用价值吗？”

　　弱者能有什么作用呢？
　　“他们就连像我这样替大人承受你的实验都做不到吧？”恶魔怎么也想不通，“怎么想都是一点价值都没有呀？”

　　德蕾萨并没有解释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这要看你从什么地方去定义价值了。”

　　“对有些人来说，这堆复杂布料堆砌起来的裙子很有价值，是值得花超出能力范围的金钱来换一个参加上流社会高攀的机遇。”
　　她看向平日总是赤生也丝毫不在意的恶魔，“而对你来说，这条裙子有这样的价值吗？”

　　恶魔歪着脑袋盯着地上胡乱堆着的裙子，想了想道，“能帮助我看起来更加完美，这对我来说算是有价值的吧……但是在我们魔物圈子里倒不是用这个判断到底完不完美呢，那好像确实没有价值，虽然确实有个魔王领主喜欢人类服装。”
　　恶魔话题一转，“他好喜欢别的恶魔给他送裙子，但我觉得他审美很奇怪，只喜欢那些没美感的东西，而且它长得完全不适合穿裙子！真的一点自觉都没有！”

　　德蕾萨想了想。
　　“确实。”

　　恶魔接着道，“当然啦，如果是大人您送我的裙子，那就对我来说非常有价值啦，比什么东西都要好。我会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诶？”

　　它这才反应过来。
　　“大人，您见过那个魔王吗？？！什么时候啊？！”

　　德蕾萨回忆道，“南方战场的时候吧，我们打过一架，他因为我撕坏了他的裙子进入了暴走模式。”

　　“诶？”
　　恶魔一时半会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德蕾萨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带着遗憾道，“可惜，没有杀掉他让他跑了……”
　　“感觉会是一个不错的食材呢。”

　　恶魔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错的……食材？”

　　“嗯。”德蕾萨饶有兴趣的看着恶魔的表情，沐浴后没有戴面纱的脸上嘴角微微勾起，“我从出生到现在吃过不少恶魔，虽然说有些味道真的很糟糕……”

　　恶魔的嘴巴不由张开。
　　完全超出它理解的事情被女人清清楚楚描述了出来。

　　“但其中蕴含的魔力倒是不错。”德蕾萨露出了尖锐的虎牙，“对我来说是上等的食材。”

　　花了点时间意识到人类真的可以物理意义上吃掉魔物的恶魔反应过来询问道，“所以说……大人，您这段时间一直以来都在吃劣等食物吗？！”
　　“确实也可以这么说。”

　　恶魔第一反应便是。
　　“那怎么可以？大人您要吃我的肉吗？”

　　德蕾萨注视着它心想，果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啊。

　　“算了吧，你也是低等食材。”她失去了兴趣，“洗完别磨蹭。”

　　被嫌弃的恶魔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难过拒绝还是应该庆幸自己因为这个没有被吃掉，只是一如既往顺从的遵从德蕾萨的命令。

　　它跟着德蕾萨回去的路上，看着烛火忽明忽暗的照明轻声道，“……如果我真的因为大人您的实验死掉了，又或者真的对大人您来说失去了价值，那能奢求大人您能吃掉我吗？虽然是低等食材，但也算是有点魔力的嘛……”

　　在德蕾萨的沉默中，恶魔解释道，“…我真的很想一直留在大人您身边。”

　　多么可怜又愚蠢的生物啊。
　　德蕾萨只觉得恶魔是真的适合它的魅魔形态。

　　一只固执的沉醉于烈火赴死的飞蛾。

　　“嗯，”德蕾萨也轻声道，“我会吃掉你。”

　　吞噬掉你对于我的一切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