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青隐》烛惊蛰

1、第一章

　　《长嫂青隐》作者:漂亮闪光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暮春三月，柳絮纷飞，如雪般降临在洛京城中每一户人家的府院，就算是京中豪族李氏也不能避免。

　　李府中，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正在墙边低声私语。

　　一个正拿着扫帚扫絮果：“唉，大爷的病前些日子还刚有所好转，怎么突然一夜之间……”

　　另一个正举着火折子准备点起堆成小山的柳絮：“难不成，是因为那灾星回来了？”

　　“你快住嘴，还敢提他，不想在府上呆着了不成！”

　　扫地的那位立马一掌招呼上去，打的另一个婆子摔进絮堆里，吃了一嘴柳絮。

　　“你们在聊什么，怎么都快要打起来了，吩咐你们的事情都做好了吗？”

　　伴随着一句温声细语，来人眸如秋水，一脸温善，正是李氏大房的长媳，沈青隐。

　　前几日，李氏家主病逝。沈青隐连着几日都起的很早，从晨曦一直忙到月上枝头才得以休息。

　　今日也是一样，她匆匆梳洗过后，便开始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先是送走公爹昔日的同僚友人，又为远道而来的亲属安排好了住处，囫囵咽下了几枚素饼，就要起身赶往宗祠。

　　途中看到几个府中的老人窃窃私语，便走上去询问。

　　婆子们自知说错了话，赶忙搪塞过去，听从沈青隐的指示，把柳絮扫到墙脚烧干净。

　　沈青隐到宗祠的时辰尚早，看到她的夫君李奉远正手持悼文欲加以演习，思忖片刻，走上前去：“我已经将宾客都打点好了，老夫人那边又派了几个人去安慰，说是已经好多了。”

　　李奉远言简意赅：“知道了。”
　　尽显敷衍之意。

　　“那你呢？你……晨时可是没用过膳？不然我让人给你拿几块饼子垫垫肚子？”

　　可惜他的夫君并不领她的情，甚至都没有给她一个正眼：“都跟你说了‘知道了’。你莫要靠近，宗祠中自有规矩，你一个妇人，不可离牌位太近。”

　　沈青隐尴尬地应下，后退几步，在她的位置跪好。

　　在一众缟素中，沈青隐的位置依旧不算显眼。

　　不过世道规矩如此，她一介女流，理应跪在末尾，虔诚地为病逝的公爹——李家前任家主，悼念诵经。

　　沈青隐不如其他人那般垂首，奋力表现出对家主去世的悲痛。
　　一双透着疲惫的美目半阖，眼光从为首的主持着祭奠的夫君，到已经哭的快晕厥的公婆，最后落在一团偷偷飘进来的柳絮上。

　　“先父忠厚贤良，美德敬仰……”

　　伴随着她夫君念诵悼文的声音，她的思绪回到了早些时辰，自家里寄来的一封信上。

　　这封信是由她父亲亲笔，快马加鞭由东京送至洛京，甚至由下人交到她手中时，纸页上还沾着新鲜的墨迹。

　　上面不谈其他，只说她公爹故去，李氏家主之位必定要落在她夫君头上，而她成亲已有一年，肚子里仍旧没什么动静，父亲和家里其他人实在是放心不下。

　　沈青隐知道父亲的言下之意，无非是催她早些生个嫡长子，之后也好继承李家家业。

　　在本朝，嫁了人就应在内宅本分地当起贤妻良母，怀胎生子更是天经地义。

　　可本就是盲婚哑嫁，沈青隐跟李奉远之间的关系算得上冷淡，不说房事寥寥无几，就是平日里坐在一起，都没有任何互相倾诉的欲望。

　　沈青隐内心叹了一声，目光投向最前方的李奉远身上。
　　上次行房在什么时候来着……
　　有些遥远，她都记不清了。
　　倏地，她又觉得自己在这样一个场合居然在想这档子事，面上一红，忙敛下眼皮，眼观鼻鼻观心。

　　“先父之德，望重无量，呜呼哀哉——”

　　李奉远手中持香，掩面痛哭，正准备跪于蒲团上时，意外发生了。

　　祭祀用的白蜡忽然落在地上，仅仅滚了半圈，就点燃了一旁被风吹成团状的柳絮。

　　柳絮瞬间燃起，又引燃一旁围在两边的白幡，庄严惨白的宗祠霎时被熊熊烈火包围，火势徒然蔓延开来。

　　“走水了，走水了！”

　　她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也不知是谁第一个逃跑的，待到沈青隐反应过来时，众人已经从祠堂里一拥而散，她也被挤到了宗祠正门口。

　　“别挤！门都要松了！”

　　“你们都挤谁都跑不出去！”

　　“先让我出去，我还带着孩子来呢，哎哟，别推！”

　　沈青隐几乎足不出户，在人群中自然而然成了弱势。她不仅挤不过别人，还不知被谁推了一下，一个趔趄撞到一旁，疼的她秀气的五官都纠结起来。

　　她以为自己是撞到门板上了，不然就是撞到柱子上了。
　　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硬？

　　她的眼眸随意一扫，堪堪瞧见那熟悉又陌生的下颌，就明了了。
　　喔，不是门板，也不是柱子，是她的夫君啊。

　　她没犹豫，准备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一起闯出去。

　　“咱们一起……”

　　谁知，伸过去的手却被他躲开，沈青隐的细眉蹙紧，火气也上来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跟她这么生分？！

　　她抬眼怒视他，不料却撞上一双似深潭的眸子，沈青隐不由得微微一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又咽进腹中。
　　眼前这人确实是她的夫君，但为什么感觉……
　　有哪里不大一样？

　　“夫人！！”

　　这会儿，身边已经有人挤过来拽着她离开，沈青隐冲着她的夫君“喂”了一声，不仅没得到他的回应，竟还看见他直接一个箭步翻墙轻盈离去。
　　她的夫君，原来会武功？！

　　但紧要关头也等不及她细想，脚步已不由自主地跟紧另一边拖拽她的人，逐渐远离混乱。

　　-

　　宗祠的大火很快被止住，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可祭奠也就此结束。

　　因下葬时间不得耽误，李奉远带着部分亲族去了祖坟，沈青隐则负责安抚众人，等事情差不多忙完了，她又得例行去给她的公婆定省。

　　可院中的仆从不知都去了哪里，沈青隐没有公婆的点头，她不敢随意进屋，独自站在门口等着。

　　阳光正带着影子慢慢转圈，突然从房内传来一声断喝打破宁静。

　　“这次走火定是那个灾星害的，他当年被我们送到了边地，谁知几年时间，摇身一变成了那黑白两道通吃的扶光楼首席，世家大族间都要忌惮着这个组织，东京城中更是没几个人敢惹他了。”

　　“现在李氏被卷进案子，朝中无人，奈何不了他，只能同意他留下。”

　　“大爷的死也有蹊跷，本来不是说，都已经好转了吗，他回来那晚，大爷就去了……”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刚到我身边，有个高人跟我说，这个人是恶鬼转世，必将手刃血亲，还专门为他改了名字来压鬼，到底是没什么用。你说，是不是他杀害了大爷？”

　　紧接着，又是一声高昂的哭嚎：
　　“快，把小菩萨搬来，让我好好拜拜，去去晦气！”

　　沈青隐听着奇怪，正当她想着今日的定省不如先算了的时候，门开了。

　　“呀，大少夫人怎么在这站着？”

　　问她的人是老夫人身边的春华，她一开门看到沈青隐，脸色一变。

　　“是来给老夫人定省的？夫人进来吧，不过老夫人现在气不顺，夫人可要当心。”

　　对于老夫人气不顺这件事，沈青隐只是笑笑。

　　她的公婆，冯氏冯茂春，在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经过几十年的岁月，也被摧残的刻薄横生。
　　她一进去，就看着冯氏板着一张脸，红肿着眼睛，一边由着丫鬟捏肩捶腿，见到她就开始斥责起来，方才种种歇斯底里都转移过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出这种篓子，还怎么对得起李氏的列祖列宗？我那可怜的夫君……先是卷入了那件事，现在到死了都不得安生……”

　　“之前都跟你说了几次，让你命下人彻底打扫宗祠，怎么连点事都做不好？”

　　“你明知奉远身子不好，你还——唉！我们娘俩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说到这个，我本来也不想提的，你进门也有一年了吧，肚子里也没个信，李家的香火要怎么办？唉，我那苦命的大爷……你去了之后，以后我还怎么活啊……李家该如何是好啊？”

　　冯氏的指责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公爹刚去世那天，冯氏哭得不能自已，昏过去好几次，李奉远也不知怎的旧疾复发，不是在榻上躺着就是在喝药，最后还是沈青隐用自己的关系请了东京的名医赶来解决了燃眉之急。

　　再者说，今个火灾也不是她造成的，无非又是冯氏对父亲的手段不满，明里暗里刁难自己，对自己的儿子李奉远再一次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永远把她当个外人罢了。

　　不过，沈青隐也习以为常，从不出言顶撞，她不想自讨苦吃——大兴律法森严，对内宅之事也管束颇多，反驳公婆即为不孝，就算不用家法，也有国法可以让她锒铛下狱。

　　她正襟危坐，等对方每说两句回一个是，五句回一个新妇明白，两轮之后再添一句谨记在心。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和冯氏相处的方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说我们李家造的是什么孽啊，”冯氏如同竹筒倒豆子，说的口干还命人斟了杯茶来，“自从那个灾星回来了……”

　　“是，新妇知晓……您说什么？”
　　灾星？
　　刚才在外面，她也提到了灾星，那人是谁，她怎么不知有谁回来了？
　　是在宾客中，还是在亲朋中？

　　“咳！”冯氏收不住话，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差点被茶水呛到，“什么？你听错了吧！春华，这茶水怎么回事，烫死我了！”

　　她眼神躲闪，将茶杯狠狠掷在桌面，凤眼剜了一眼刚刚奉茶的丫鬟。

　　又冲沈青隐摆摆手，变了个人似的，“你先下去吧！后面几日你不用来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沈青隐看着冯氏虽将责骂声转移给刚搬来小菩萨像的春华，却更像是虚张声势，欲盖弥彰。

　　不过，她也懒得探究，如同对李奉远形同陌路一般，她对整个李家都秉着难以相融的隔阂，提不起半分兴趣。

　　免了她的定省，她只觉得轻松，冲冯氏行了一礼，表示作别。

　　出了正厅，迎面刮来一道春风，柳絮又在这一刻借机蒙蔽了她的眼，差点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当她将睫毛上的柳絮都清理干净后，正巧看到她的夫君李奉远从不远处走过。

　　啊，对了。
　　子嗣一事，还要与他商量。

　　“夫……”
　　她刚一开口，发现李奉远走的更快了。
　　应是没看见她，急匆匆的，不知道是要去哪。

　　父亲的信，犹在耳，悬在心，已经超越了其他任何事。

　　庭院深深，眼看着李奉远绕过穿堂，撩起挂在回廊上的长帘，身影虚晃。

　　她不再纠结，也跟上他的步伐。

　　素手挑起长帘，层叠的贝壳串珠在辉光下折射出斑斓，如同蒙蔽她视线的柳絮，也将大半光芒挡住，拓出一大片阴影。

　　而方才还疾步的“李奉远”，此时正侧身靠在柱旁，不知在想什么。

　　年少成婚，如今也不过一年，少年眉眼霁明，依旧略显青涩。

　　他身着丧服，与廊外的竹一样挺拔。

　　微暗的光线使他的表情不太真切，却掩不住自他双目中透出的冷锐锋芒。

　　怪了，明明已经对着这张脸吃过无数次饭，怎么今日如同她第一次见他一样，还在感叹他竟然生的这般好？

　　倏地，他转过头，表情依旧不算明朗，直勾勾地与沈青隐的视线对上。
　　风也心有灵犀，让吹散的竹叶和柳絮一齐轻抚过他的面庞。

　　沈青隐不由得呼吸一滞，杏眼微张，仿佛瞬息之间，万籁寂静，仅剩长帘上的贝壳相互撞击，如珠落玉盘，与她的心跳一齐杂乱无章。

　　又来了，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她太紧张了吗？

　　幸好少年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把她当做空气，不然的话她此刻肯定连走路都会颤。

　　每一步，她都在离阳光更远，阴影更近。每一步。她都在她宽慰自己必须这么做，她的夫君身子一向不好，要在他康健的时候行事。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所以提这些要求也无可厚非。

　　至于违背礼规，不提了，她心虚得很。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身前人指骨修长的手，尾指勾上他的。

　　“我没有跟踪你，我、”她轻咬唇瓣，在走过来的这段路上打好的草稿被她说的支离破碎，“我刚看到你在这，我才过来找你的。”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感受到指间一空，他挥开了她的手。

　　周遭的气氛也骤然降温，如临凛冬。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低得更深，不敢想象他的表情。
　　唉，可她不得不承认，比起她和自己夫君之间的尴尬，她更怕父亲。

　　“你我今晚去偏院聚聚，可好？”她再次开口时，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害怕他不答应，忙补上一句，“就只是说说话……也可以。”

　　李禅的眸子又寒了几分，重新瞧着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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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架空，东京指开封，洛京指洛阳，东京为首都。
沈青隐是一个在封建王朝下被规训的高门嫡女，她没有受过先进教育，从小读的就是《女戒》，学习的都是如何相夫教子，孝敬公婆。
作者想写她渐渐成长，成为独当一面的人。但在独当一面之前，她的思想中会有很多【封建糟粕】，这次尝试的是不一样的风格，希望大家能够喜欢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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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真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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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少年毫不犹豫用双手抓起生肉，大快朵颐，疯狂病态通通匿于眼底。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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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叶自然得到了玄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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