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十四郎》漪一

9、争妍花朝会（下）

　　“苏大世子！”
　　十四也顾不得诸多规矩，这个王府世子虽自小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可这么多年来却也没往来过，实在生疏。
　　门口两个小厮见了十四也没敢拦着，都知道这十四郎的名头。
　　走进屋内，与柳云暄的房间简直天壤之别，屋内的陈设皆是上乘，光面积都要大上四五倍那么宽敞，奢靡之风习习吹来，金银玉器，雕栏画栋，唯独窗台放着一盆水仙倒是清丽脱俗。
　　他像是也在写些什么，十四没管那么多，走到他面前手撑着桌案，一通好话输出，
　　“世子尊下可还记得我姑苏小十四，咱们少时见过的，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哭不停，我还给你递过帕子。”
　　“今日找我何事？”苏灏缓缓抬眼，今日看起来心情甚好，十四见有戏接着便直接敞开了说，
　　“不知，苏大世子能否借我编钟一用？”
　　“你要编钟干什么，不会是为了参赛吧。”
　　“嘿嘿，世子当真聪明。”十四为了借东西，简直小嘴抹蜜。
　　“不借。”
　　“什么？你怎么和他一样啊。”十四瞪大了眼睛，满脸不相信。
　　“和谁一样？”
　　“噢噢，没有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有编钟，又焉知我不用？”苏灏越想越不对劲，
　　“不会是云暄告诉你的吧？嗯？”
　　“啊，没有没有，我猜的，我不擅长琴艺，所以也想投机取巧一下，听闻你带了许多乐器随行，便想来问问。”
　　“那玩意精贵的很，是古董，老爷子的宝贝，这次也是想着让我个好名次才舍得给我带出来的，现下虽然我不用了，但那物件又大又沉，若是搬运中磕了碰了我可不好交代。”
　　“你放心，只要你肯借，我一定小心使用。”
　　“不行不能借。”
　　十四见他如此强硬，心生一计，
　　“要是我撮合你和林子衿呢？”
　　苏灏本来还在练笔的手一顿，惊愕道
　　“你，什么意思。”
　　“本来我还在猜，看你这反应倒像是真的了哈哈哈”十四得意的笑着，这下她了掌握了命门。
　　“你，怎怎么知道的。”
　　“你看你，都结巴了，方才我一进门便看到窗台上的水仙了，你再看看你写的诗句一下子就联想到那日林姑娘所作之诗，窗檐怜水仙，不曾落尘埃，这也太明显不过了。”十四见有了对策，渐渐占据主场，开始悠闲地坐到椅子上。
　　“只是我不知，你和她素未谋面的，世子身边要什么样的漂亮姑娘没有啊，嗯…不过林姑娘也的确是倾国倾城哈。”十四转念一想，林子衿确实不仅出落不凡，家世好，文采也出众。
　　“她不一样。”
　　他突然坚定的这一句话让十四也被愣到了，想来定是动了真感情。
　　“你能怎么帮我？”他还是开口了。
　　“我可以帮你们制造机会见面也可以帮你带东西也可以时常帮你在林姑娘面前说好话…”十四还想说下去，却被他打断，
　　“行，东西在库房，我等会稍人给你送过去”
　　十四没想到他如此干脆，便下定决心，“苏小世子可真是爽快，这桩姻缘我撮合定了！”
　　果然，午时中饭一过，世子的小厮侍钰便将一整套编钟送了来，放在院里，东西借到手了，十四却发了呆，
　　“这，我这该如何使用呢？”
　　正思考着，卫茹悄无声息走进了院里，十四都没发现。
　　“昀儿，今日天气好，一同跑跑马去吗”
　　“不了不了，卫姐姐，我正愁着怎么练这大东西呢”
　　“过几天钟乐用这个参赛吗？”
　　“嗯嗯，可我还不会用。”
　　“这东西不就是依着音律敲的吗，其实不难，你不是善舞剑吗，你就作比这个，想出一套编钟的，到时候定有新意。”
　　“对呀，这主意不错，正好！”
　　十四想到什么，赶紧告辞了卫茹，“卫姐姐今日我还有事，就不作陪了，下次下次啊”
　　林子衿就住在十四隔壁的鹿鸣苑，这么长时间还没打过照面，她灵机一动，朝鹿鸣苑去。
　　林子衿也是个闲情雅致的，彼时正在院里弹琴，应该也是在练比赛的曲目，十四鲜少客客气气的行了礼，“林姐姐好。”
　　“你？”她身着一袭藕粉色纱裙，端坐在院里杏树下，略施粉黛，如清水芙蓉之姿，那日圆桌宴上隔着远，还不觉着，如今近看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似秋水，叫十四也看呆住了。
　　才慌过神“噢噢，在下姑苏蓝氏十四女，蓝梦泽，听闻姐姐就住在隔壁，还未打招呼，失礼了许久，借此想来拜会姐姐。”
　　她眉目含笑，温柔又美丽，“哪里哪里，妹妹请坐，倾黛上茶。”
　　“多谢姐姐，姐姐的琴音真美，隔着院儿我都听见了。”十四这几天也算是把毕生夸人的功夫都展现出来了。
　　“早就听鹤吟姐姐说过，早年间与林姐姐师出同门学琴，先生都夸赞您天资聪慧，出师绝尘。”
　　“哪有，师妹是过誉了。”
　　十四又趁热打铁，“不知姐姐还有什么乐谱可以给妹妹一用，实不相瞒，妹妹钟乐不佳，这次也还没有找到什么好谱子可用。”
　　“乐谱的话实在抱歉，我有一绝世之谱，不过自己得用来参赛，不过还有几本是我自己写的谱子，不知妹妹嫌弃不嫌弃。”
　　“姑娘，你可别谦虚呀，您写的谱子可比那孤本差不到哪里去。”一旁的倾黛不禁开口，十四心里确有了底。
　　“那感情好啊，怎会嫌弃，能求得姐姐的谱子，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如此，那倾黛去拿来吧。”林子衿也是毫不吝啬，正叫倾黛拿了两本乐谱来。
　　“你可挑选挑选，一本叫潇潇暮雨，一本叫曲意风华，想改编成箫曲弦曲鼓曲皆可。”
　　“嗯嗯，多谢姐姐！这谱子写的当真是好。”十四翻看着，心想，机会这不就来了！
　　借了谱子，已近黄昏了，在林子衿那小栖了一下，就打算回自己住的仪寰阁，远远的就看到紫紫正在门口乖巧的等自己。
　　“紫紫！！”十四一叫，紫紫便朝她跑来，她一把将她抱起，“哎哟，真乖！”
　　想到这次比赛耗时长达月余，十四不忍与紫紫分隔两地，便也将她带在身旁悉心照看。
　　一进院里，吟杏和熙春就迎了上来，“小姐你怎么一大早出门现下才回，紫紫可在这巴巴等了你一天，想你想得紧。”
　　“是吗”十四看着紫紫，它应和着叫了一声。
　　“呜，乖乖，今天我当月老去了。”
　　“月老！？”吟杏一幅看热闹的表情。
　　“这你们就甭管了，这两幅曲谱子，找乐人帮我改改，潇潇暮雨改成钟谱自留，曲意风华改成鼓谱送到苏灏那去，就说是林姑娘写的，让他务必在赛时用。”
　　“是”。
　　如今有了曲谱，也作了顺水人情给苏灏，终于了却了烦心事，十四抱着紫紫坐在窗边，看着斜晕黄昏，惬意的紧，又不禁想到了他。
　　今天他是不是在帮她呢，为什么要帮她呢。
　　十四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日子一天天过去，第三场钟乐如期而至。
　　又是熟悉的面孔，周礼礼拿出那把差点要了柳云绾“命”的琴，也像是震慑她，似有若无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章鹤吟与林子衿亲近地打着招呼，“师姐好”
　　林子衿也点头回应，“吟儿今日作什么曲呢”
　　“我自知比不过师姐的，所以选择了阮，是一首比较冷门的曲子，名字叫落尘。”
　　“四线十三柱要想弹好也是不易的，放宽心，不过你定是做什么都优秀的。”林子衿莞尔一笑，她看出来章鹤吟十分紧张，安抚着她。
　　想不到场上一共只有三位用古琴，应该也是都知道周礼礼用琴，都避开了，独林子衿和柳云绾与周礼礼同乐器。
　　“这下可好戏看了，那柳云绾也用琴，是不知道周礼礼的脾性还是不知道林子衿的琴艺啊，丢人现眼来的。”叶晚竹与顾蔚思嘲讽着。
　　顾蔚思却不如往常搭话，自顾自调着自己的古筝弦柱，“你管她呢，先把自己的曲目练好吧。”
　　留下叶晚竹尴尬在原地，只好回首找姐姐叶晚筠，叶晚筠准备着笛子，也顾不上和她风言风语。
　　一眼望去，大家使用的乐器都别出新颖，刘汐箬的瑟，卫茹的埙，萧忆晴的箜篌，苏白菡的琵琶，男子那边则多是萧笛鼓磬之类的，因为除了诗词，其他几场规则形式略有不同，所以男女子分开比试，女子这边当然还少不了十四那庞大的“编钟”。
　　为了搬过来，十四委托叶晚筝找了好几个家丁，才勉强将钟安置于现场，众人看了也都议论纷纷。
　　自从结下了梁子，冯妧后来就对十四没了好脸色，
　　“那是什么东西，这么大，一个人也能弹拨的起，虚张声势。”
　　“这可是西周时起兴的稀有物件呢，都是青铜制铸的，造价不菲，音域极广。”盛月清正襟危坐，不徐不慢的解释着。
　　“哼，早听闻她们蓝家富可敌国，倒也不用显摆到这来吧，就为了场比试而已，简直是铺张浪费。”冯妧听她讲造价不菲，像是抓住了把柄，阴阳怪气。
　　届时十四正忙完编钟的摆放，缓缓走进来，正巧撞见她说这话，“冯妧姐姐怕不是在说北定王府铺张浪费？这可是北定王的宝贝，是世子借我一用的。”
　　冯妧一听，吓得赶紧改口，“我可没说北定王，我说的是你，是你。”
　　“说我什么。”十四略带挑衅。
　　“你！算了，一张嘴贯会说！”在场人众多，她也不好公然与蓝家作对。
　　随着叶晚筝的开场简短的介绍，第三场钟乐拉开帷幕。
　　这次按抽签顺序，好巧不巧，十四抽了个倒数第二，压轴。
　　萧忆晴则是压台最后出场，还在一遍遍擦拭着她的箜篌，那箜篌做得极为精巧，是凤首箜篌，凤眼还由两颗绝世红宝石镶嵌，栩栩如生。
　　周礼礼坐在一旁，闲来无事看到萧忆晴在擦琴，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你还擦呢，仔细着待会别擦断了。”
　　“听说待会演奏时的仪态各方面也会算作评判标准，我这不是想让琴更亮堂些整体效果更好嘛，不过礼礼，你一定会夺冠的我最看好你。”
　　“是吧，我也觉得，那个蓝十四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有柳云绾，凭她也配。”
　　她自信且目中无人，前两场皆在前三，这场亦是她的强项，第一之称已然如囊中取物。
　　钟乐之赛，开场。
　　一番比试下来，最令十四惊艳的是卫茹的埙，她吹了一曲《大漠》无限苍凉，仿佛身临其境，可是好像并不太入这些所谓尊长的眼，相比之下大家更期待周礼礼和林子衿在琴艺上的一决高下。
　　另一边…
　　苏灏听了十四的指示，演奏了《曲意风华》，节鼓声大，一阵一阵也传到女子场边来，众人听闻是世子的演绎，又免不了一顿追捧之词。
　　林子衿闻声诧异的看向十四，十四打了个手势示意待会下场解释。
　　耳边也听到了细枝末节的声音，原是柳云绾在小声说“真好听。”
　　见她不太自信，十四轻声轻语鼓励道，“你弹的也好听！别担心。”
　　“昀姐姐你真好”柳云绾喜欢这么叫十四，因为她觉得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唤她“昀”字。
　　昀取自母亲吴溪昀的昀，略有承袭之意，又因为其为日光，充满希望，所以十四很喜欢这个字。
　　首先出场的是顾蔚思，这也是她擅长的，她吹了一曲笛，倒是十分悠扬，她毫不怯场，总是微微扬起她那张圆乎乎粉白的小脸，一整个把胜字写在脸上，十四总幻想若她们无仇无怨不斗嘴的，总得去揪一揪。
　　其实顾蔚思也挺可爱有趣的。
　　苏白菡则是弹了一曲琵琶，她的手法娴熟，技艺高超，像是连南府最有名的琵琶高手也抵不过。惹的十四拍手叫绝。
　　还有卫茹的埙，与旁人的曲风大不相同，她选择了一首边塞曲，曲意苍凉，寂寥无边，让一众身临其境，闭上眼，仿佛置身大漠。
　　一曲罢，叶晚筝点名她问着为何选这首，她解释道，
　　“父亲戍守边疆，征战多年，每每寄家书而来，总是在给我描绘塞外的景象，我便幻想着边塞画面作了这曲，聊解相思。”
　　“好啊，真不愧将门之后，曲风真是大气磅礴。”钟乐名家齐旬子在台下连连称赞着她。
　　“卫姐姐真是厉害！居然是自作曲”十四转头与霜儿道。
　　霜儿则一脸担忧，“昀儿，你待会儿打算如何演奏，那物件你可熟识了吗。”
　　“放心，我自有我的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