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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伤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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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间紧迫,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素玲就出门了。
阿菡阿媛满脸担忧的替赵素玲收拾着行礼,安排妥当了才与她一同出门,这一次可能少说要去大半个月,路上就要花费三四日的时间。
她没想到孟瑾也是选的这个时间出的门,官道上一辆华贵的马车,还有浩浩荡荡的家丁侍婢护卫,把路都堵死了。
和他们的队伍相比,赵素玲的车马队还真叫一个寒酸。
赵素玲伺候的人只带了阿菡和阿媛,唯一带着的二十个侍卫还是赵涛昨日安排给她的,外加一个车夫,也就一共二十三个人。
前面人多,磨蹭了许久才出发,因为是摄政王的马车,走得慢吞吞的,车夫也不敢超。
赵素玲也不急,在马车内悠闲的吃着茶水点心,反正阿菡阿媛因为害怕她路上饿,便给她装了满满两大盒子糕点。
而且……跟在摄政王的马车后面更有安全感一点,反正此次任务主要是孟瑾来做,自己也捞不到多少好处,不如就当做是游山玩水放松放松心情了。
两个车队一直保持着百米的距离。
赵素玲继续悠闲的吃着糕点,却突然听见马儿的一声嘶鸣,接着整个车身都剧烈的晃动起来。
阿媛率先站起身,撩开帘子,便见十几个黑衣人正将他们团团围住。
“公子,有刺客!”说完,阿媛拔出腰间的长剑便杀了出去,阿菡也赶忙跟上。
赵素玲知晓她们两个的实力,便悠哉悠哉的在马车内隔岸观火。
话说,他们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孟瑾那边都不知道的吗?
孟瑾确实不知道。
所以孟瑾这边悠闲的撩开帘子把侍卫叫过来询问道:“赵明雨那边怎么样了?”
“赵大人……遇刺了。”侍卫飞快的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孟瑾,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不保了。
孟瑾迅速从马车上下来,提起长剑往赵明雨马车的方向掠去。
赵素玲这边战况激烈,死伤无数。不过死的不是她的人。
阿媛阿菡解决完了所有的黑衣人,抹一把脸上沾染上的血,匆匆钻入车内。
“受伤了吗?”赵素玲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问的,但是出于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她还是象征性的问的一句。
“没有,怎么可能嘛公子。”阿菡笑着回话,却突然听见外面又有人来的声音。
“还真没完没了了啊。”阿媛不耐烦的抱怨一句,提着长剑出去。
“欸?摄政王?您怎么来了?”阿媛为了提醒赵素玲,说的大声了些,一瞬间,整个车队将近一半的人都看了过来。
孟瑾抬头望天:“没什么,赶路有些累了,出来看看风景罢了。”
阿媛看看头顶上乌云密布,僵硬的笑笑,吩咐侍卫们把尸体处理了,便转身上了马车。
趁着阿媛撩开马车帘子的一瞬间,孟瑾飞快的往内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与此同时,川水一带的一间宅子里,一个男子悠闲的吃着葡萄,时不时的还往不远处的鸟群中抛去几粒草籽,身边围了两个美艳女子,正在替他剥着葡萄皮。
“孟瑾!你怎么不去死?!”
刺杀“赵明雨”的人,全部都被一网打尽。
这原本是个极好的机会,他设下这个圈套守株待兔,坐等着第二波刺杀。
他的人,一直潜伏在暗处,紧跟着马车,只要那些杀手撤退,他的人便会紧紧跟着,顺藤摸瓜,找出幕后的黑手。
可他千算万算,漏算了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走在前头的孟瑾。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那男子慢吞吞的站起身,净了净手后便大步出了门。
“去迎接我的玲小祖宗喽。”
此时,赵素玲正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天上,还在下着倾盆大雨。
孟瑾身边的侍卫长安穿着一身蓑衣,站在高地上,正和县令在说着什么。
这一片,农田和房屋损毁严重,积水都没过马的小腿了。
走在前头的孟瑾已经用钦差大臣的印鉴调遣人手协助调查了。
要夏收了,这连着几天的暴雨一下,粮食终究没有抢救过来,上半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可男人们觉得不甘,还会去泥泞不堪的田地里,试图拯救出一点粮食,哪怕绝大多数的已经泡坏了。
“王爷。”长安喊了一声,孟瑾用折扇挑起车帘下车,长安立马为他撑着伞。
阿媛将赵素玲叫醒,替她打了帘子起来,抢先一步下车撑开伞,赵素玲跟在后面慢吞吞的下来。
孟瑾看到赵素玲,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瞳孔一缩。
“小心!”
赵素玲感觉到一个人迅速靠近,身边的阿媛阿菡却没有反应,瞬间放下心来,只是微微侧过身避开。
“玲玲!我想死你了!”
话音刚落,安明渝就发现赵素玲对着他使眼色,瞬间秒懂,赶紧改了口:“雨雨!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是玲玲来了呢。”
说罢,还飞快的扫了赵素玲身后的几人一眼,见孟瑾眉头紧锁,他便更加猖狂,整个人都贴到了赵素玲身上。
“恶不恶心。”孟瑾淡淡说了一句,转头继续羽县令商议着。
“你才恶心呢!”安明渝是个憋不住话的,大吼一声拉着赵素玲就走,还低声在她耳边念叨:“这种人你可不要跟他走太近,还有,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赈灾?”
赵素玲淡笑一声,朝孟瑾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咬牙切齿道:“他拉我过来的。”
县令此时走过来,先是朝安明渝行了一礼,然后走到赵素玲身边道:“赵尚书,王爷让我们全县百姓撤离,你觉得怎么样?”
赵素玲轻瞟了一眼孟瑾,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也与县令商讨了一会儿:“我在山头考察了一下地势和河流的走向,发现眼下这个趋势,雨还会下,并且很有可能面临决堤。”
“所以那便撤吧。”
县令苦着脸,为难道:“本县有居民两千多户,撤哪?地里的麦子虽然毁了,但每家地里还种了些瓜果蔬菜。家中还有存粮,一旦撤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赵素玲淡淡瞥他一眼:“你要命,还是要财?皇上既然派了本官与王爷赈灾,自会为大家考虑的,三天前,朝廷拨下了十万两白银用于赈灾,拿这些银子,在邻县的空地处建一个安置所还是绰绰有余的。”
全县迁移已是刻不容缓。
县令立刻派人通知了下去。
可当大家得知要撤离的时候,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大部分的百姓都不愿撤离,尤其是年纪大的,在这座县城已经住了一辈子,这里就是他们的根,他们只想把根守住。
自古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如果水患之后再发生疫病,那必然会成为人间炼狱。
到时候川水一带的百姓当真是没有活路了。
消息传下去之后,有部分百姓是立刻收拾好东西去邻县的,不过大部分的百姓,仍留在屋子里,不愿出去,因为这个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村子里的积水也退下去不少。
看着大部分人都无动于衷,赵素玲很是忧心。
县令说,他已经尽力了,很多不愿离开的百姓都说,要和这座县城同生死,共进退。
“既然如此,加固堤坝吧,所有村中男丁都要去,日夜派人把守,并且,在村中高地建设好营地,营地中储存好水和食物,确保大家第一时间就能赶到营地。”孟瑾吩咐一句。
“摄政王!”赵素玲明显不赞成,“村中还有老弱妇孺,行动不便,大家无法第一时间赶到营帐,这个办法怎么都不会比全部撤离更加稳妥!”
孟瑾似笑非笑:“既然,赵大人有办法让大家全部撤离,那就按照赵大人的方法去办,本王跟县令商议的,是留在县中那些人的处理方法,与赵大人的想法不冲突。”
赵素玲与安明渝还有阿菡阿媛一家家去敲门,一家家拜访,告知事情的严重性。
有些被他们说动了,愿意撤离,但有些不理解的百姓认为她在妖言惑众,不顾忌她钦差大臣的身份,直接把她赶出了门。
全县上下两千多户人家,一家家跑是来不及的。
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能说动一户是一户。
所幸,她的做法打动了一些人,愿意跟她一起奔走相告。
所以,直到天黑了,她都没有回驿站。
这时窗外开始电闪雷鸣,雷电交加。
阿媛阿菡替赵素玲和安明渝分别撑着伞,县令还有官兵立刻敲锣,组织大家去山中的高地避险,好在是孟瑾下午吩咐了一声,那里已经搭好了临时的营帐,里面准备了粮食和水。
冒着大雨,大家纷纷抱着家中的细软粮食,往山上跑。
山道泥泞,不少老人在路上摔倒了,大家都忙着自己逃,根本顾不上。
堤坝崩塌也就是在一瞬间。
因为上游的县城在下午,雨已经开始下了,上游水量暴涨,奔腾而下,加上本县的大雨清洗,堤坝终于不堪重负。
“决堤了!”守堤的几个青年惊慌失措的大喊。可喊声,很快被洪水湮没。跑得慢的,直接被卷入河里。
大家都十分后悔,没有听下午,赵大人的话,如果早早搬走,那么家中的财物还可以多带走一些,水涨到这个程度,后院种的蔬菜和家禽应该都是没有了的。
“小姐!!小姐!”阿媛和阿菡安明渝站在一起,却突然发现自家小姐往大河里面走去。
赵素玲心心念念的想救一只被困的小狗。
她刚才上山的时候看见了,一只小白狗被冲到河里了,一直咬着树枝苦苦支撑才没有被冲走,她喜欢狗,也养狗,见不得这场面。
小狗知道她是来救它的,巨大的求生欲,让它也在不断的努力。
终于,它鼓足勇气松开了一直咬着的树枝,在它整个身子迅速被洪流冲走的时候,它还是一转头,牢牢咬住了赵素玲递的竹竿。
赵素玲一颗心都提着,看到小狗被冲走的那一瞬,整个人都窒息了,可当她看见小狗一扭头又咬到了的时候,这才感觉到劫后余生。
终于,那只小狗被她拉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快上来,小心着凉了。”
赵素玲抬脚往岸上走,一个大浪突然打来,她一个站不稳,猛的摔倒在了河里。
阿媛阿菡急急的过来,一把拉住赵素玲的手,不让她被冲走,赵素玲扒住其中一只手,两人合力将她拉上岸来。
赵素玲摔在了地上,刚才在河里呛了几口水,现在,正猛咳不止。
安明渝低头看看浑身湿透的赵素玲,别开脸去,将自己的披风解下递给她,便转身要去叫人。
赵素玲忙喊住他:“不用叫人,我们赶快回去。”
“快去山上避一避水吧。”
转身抱了小黄狗,上了山,小小的营地已经挤满了,大家都灰头土脸的坐着,有些地方在漏雨,几个汉子正在修补着。
一个大婶扶着赵素玲到火堆旁休息,给她端来了一碗姜汤和几个大馍馍。
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淋透了,此刻正在瑟瑟发抖,此时能有一碗姜汤喝,真是太好了。
“谢谢大婶。”
“谢什么?赵大人是为了我们才这样的,听说赵大人今天一粒米没吃,一碗水没喝,为了让大家伙能尽快撤离,多亏了赵大人,我老伴儿还有儿子,现在应该已经平安到隔壁的县城了,不然我老伴儿那身子骨跟我们躲在这个地方还真是遭罪啊!”
经过她的游说,还是有一部分人举家离开的,这也算是收获,不然如果大家都没有走的话,这个地方还真不够全县人待。
“大婶,这里的食物不多,这馍馍是您自己家的吧?我喝碗姜汤就好了,这馍馍您就自己好好收着。”
大婶连连摆手:“您赶紧吃了吧,别饿着了,我们这些乡里乡亲的还得靠您呢。”
见大婶都这样说了,赵素玲也不好推辞,就着姜汤吃了个馍馍,便把剩下的几个馍馍跟阿媛阿菡安明渝他们分了吃了。
安明渝却突然凑过来,手里拿着件干爽的衣袍放在了赵素玲身边。
“你赶紧先去帐篷里换衣服,我让阿菡阿媛在外面帮你守着。”
赵素玲看了眼眼前的丝绸布料,下意识问:“谁的?”
“当然是本大爷我的了,你以为谁还会给你送衣裳来?放心吧,新做的,我还没穿过。”
赵素玲点点头,进了旁边的帐篷,让阿菡阿媛在外面守着,才微微放下心来。
换衣服必须要争分夺秒。
赵素玲迅速将湿衣服脱下,随手放在一旁,然后飞快的套上了安明渝有些大的衣服。
“公子!摄政王来了。”帐篷外的阿菡提醒一句,赵素玲慌张的将还未系上的腰带系上。
“我换好了。”话音刚落,孟瑾便撩开帘子进了帐篷,环视一圈周围的陈设:“没想到赵大人的帐篷如此干净整洁。”
赵素玲尴尬的看一眼周围的环境道:“这不是我的帐篷,不知摄政王前来所为何事?”
“本王听说你今日竟然失足落水,便来看看你。”
赵素玲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是来看她笑话的吧,面上却一脸的笑意。
“只是不小心掉进去罢了,王爷不必挂心。”不想继续跟他扯皮,赵素玲转身离去。
赵素玲与阿菡阿媛在一个角落里坐着,抱着膝靠了一夜,身上搭着安明渝给她的披风。
外面的雨暂时停了,不过水暂时还没有退。
阵阵的炊烟升了起来。
好在昨天大家上山的时候,带了粮食来,安置地也储备了一些。
县令昨天背了一口大锅上来,各家的粮食都放在锅里一起煮,再分配给大家。
赵素玲觉得浑身乏力,头一阵阵的疼,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阿媛去给她拿衣服了,阿菡守在赵素玲旁边,满脸的担忧。
“赵大人,要喝粥吗?”一个妇人看她脸色不好,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端给她。
“谢谢。”赵素玲接过粥,香气扑鼻,因为是各家不同的粮食,各种粗粮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像八宝粥一样。
“公子,你没事吧?”阿菡轻轻替她吹凉碗里的粥,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嘴边。
“你忘了我会医术了?放心吧,就是有点伤寒了,无妨。”赵素玲从阿菡手中拿过勺子,慢慢的喝了一口,又让阿菡去给自己也添一碗。
“医者不自医啊。”
阿菡担忧的看了一眼赵素玲,转身去添粥,给阿媛添了一碗,又给安明渝添了一碗送过去。
待她回来时,赵素玲正将碗放在地上,抱着腿,头埋进膝盖间,皱着眉头满脸不适,小黄狗趴在她的脚边,正卖力的喝着一碗水。
午膳时,百姓们在烤山芋,周围都弥漫着一股甜香。
一个看上去很可爱的小女孩,忽然跑了过来,将一堆大大的烤好的山芋用一个干干净净的帕子包起来,塞在赵素玲的手上捧着,脸颊通红。
“赵哥哥,这山芋,是大伙烤的,自己种的,您带到路上吃吧。”小女孩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
赵素玲抬头,看见了小女孩身后,一脸淳朴望着自己的百姓。
山芋好烫手,好想丢,可这是百姓的心意,又要保持哥哥的沉稳,只能硬生生的捧着。
不远处,一双戏谑的眼睛望着这一幕。
“有心了,谢谢大家。”赵素玲捧着山芋,对大家一个个致谢。
入夜了才到下一个灾县。
这里比上个灾县更加糟糕,因为这个县城的水患已经持续了半个月,洪水涨涨退退,遍地都是家禽的尸骸,散发着阵阵恶臭。
赵素玲一下车就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差点,就要失声惊叫。
“吱!”
满地的老鼠。
地上的阵阵恶臭令人作呕。
是死鸡死猪的尸骸。
赵素玲害怕了,她一下子缩进马车内,却见月光下,孟瑾除了起初的惊讶外,一脸淡定。甚至,连皂靴上爬了老鼠都面不改色。
“赵大人不下来吗?前面就过不去了。”孟瑾戏谑的看着赵素玲,前方的桥被冲断了,百姓临时用几根木头搭了一座桥,要走过这座桥,才能进县城里。
赵素玲看看眼前的独木桥,对孟瑾做了一揖道:“那下官,先行一步。”
说罢,便转身走了,行至湍急的河流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根两丈长的丝带,“嗖”的一下,丝带便被掷到了桥那端,束在了一根树枝上,赵素玲一手抓紧丝带,整个人腾空而起,足下轻点几下木桥,灵巧的身姿敏捷如燕,越到桥那端去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孟瑾眯了眯眸,唇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赵素玲其实是落荒而逃。
阿媛阿菡跟着也过了桥,追上了赵素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