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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起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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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昏暗,屋内寂静,偶尔听到竹简磕碰的声音,忠王端坐,把竹简摊放在桌子上,盯着蜡烛半晌未动。侍从轻声进来,王爷,宣德王来了。忠王卷起竹简,起身走出书案,‘快请进来’。
侍从低头倒好茶水,弓腰行礼后退下。
‘殿下,现在这个时候您亲自来忠王府并不合适’
宣德王端起茶杯,嗅了嗅,“王叔,不用这么谨慎,我就是来看看王叔,没谁注意我的。”
李俨在旁边仰头傲然,‘殿下在丹蚩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受皇上器重,连去皇陵祭祀都带着殿下去,又有朝中一干大臣推崇,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即便是有人注意到了又能怎样’
‘你们啊,还是太过年轻,不懂这其中的深意,陛下带着宣德王和荣王共同前去祭祀,也是对殿下的一个警告,陛下年富力壮,尚且气盛,又有其他可选的皇子,并非只有殿下可选择。殿下行事,需多加谨慎啊!’
宣德王无畏的笑语,“王叔此言差矣,我这几个弟弟,老三那莽撞的性子,虽说有三两母族在后边帮衬,但成不了什么气候。老四那畏畏缩缩的,连大声喘口气都不敢,还敢与我争那高位?老五倒是左有皇后右有高相,可那副快死的样子能干得了什么,不过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无需畏惧。”
忠王拱手想再说一句,宣德王已经不耐烦了,“王叔,不要那么畏手畏脚,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在朝中发展势力的时候。如今我有功劳在身,是澧朝的功臣,又是父皇活着的长子,有谁能与我争锋,不趁着现在大显身手,更待何时啊!上次商议的户部人选,安插进去了吗?”
忠王回道:‘高于明家那个木讷的二小子不识眼色,还是我用长辈的名义才把他压了下去,才能把人手插进去,已经准备好了,择日就让俨儿进户部摸摸底细。’
宣德王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李俨,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边走边说,“王叔安排就好,还是得我们自己人才能放心,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便先回府了。明日南郊狩猎,还需劳费心力。”
忠王跟了两步,‘我送送殿下。’李俨说道,‘父亲,我去送送殿下,你且早点休息吧’。忠王点点头,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太皇太后,翊王殿下来了”樱姑姑疾步走进大殿,老太太坐在圆桌旁昏昏欲睡,听到这声勉力将头抬了起来,提起精神,笑呵呵的说道“承鄞来了啊!快快快,有几日没见他了”
李承鄞身着水墨长袍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身长玉立,俯首作揖,“太奶奶万福金安,承鄞今日可要扰了太奶奶清净了。”老太太牵过他的手,让他坐在一旁,“承鄞啊,你最近在府中修养的怎么样啊,病症有没有减轻啊,我这几日一直担心你的身体”
李承鄞舔着脸凑到老太太跟前,带着难得的谄媚的笑,“太奶奶,承鄞没事,没有大碍,一直喝着药呢,你看你看,承鄞身体好多了,要不我让时恩拿剑来,我为太奶奶舞一曲高兴高兴”说完扭头准备喊时恩,老太太捶捶他的手,“好,好,好,太奶奶看着你好好的就行了,你打小就懂事乖巧,都现在这样了还彩衣娱亲,太奶奶不说了,你一定要好好修养身体啊,太奶奶还想着看重重孙子呢”
李承鄞拉着老太太的手,“太奶奶,承鄞没事,您年龄大了,可要好好注意身体,让樱姑姑多多照顾您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樱姑姑刚嘱咐侍从去端来糕点和茶水,就听见一阵轻笑,百灵鸟从门口小跑进来,李承鄞停住话,直起身,侧头看着三个小姑娘欢快的跑进大殿,“太奶奶/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老太太看着三个人更开心了,“永宁啊,你们三个笑得这么开心,有什么趣事说来让太奶奶也高兴高兴”
永宁说道,‘太奶奶~父皇今日去南郊狩猎,准我们三个一同去,我与小枫洛熙来请过安后就准备换骑装出发呢’
“嗯,那真是难得,马上入冬了,过几日可没这样出去郊游的机会了,你们三个快去吧,可要多带些侍从同去啊,骑马可慢着些。让你们五哥随你们一同去吧,也好照顾你们。”
李承鄞起身,拦住准备拒绝的永宁,“太奶奶你且先歇歇,承鄞随她们一同去转转,一会午宴再来接太奶奶”。行礼后,带着三个小姑娘出了大殿。
走到揽月阁门口,李承鄞扭头看了看三个毛茸茸的脑袋,‘去换骑服吧,一会我送你们过去。’三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进了揽月阁。
阿宛小跑出了揽月阁,左右四下看了看,又转了个弯,看到背对她的少年,上前弯腰行了一礼,‘翊王殿下’,李承鄞咳咳了两声,“起来吧”。
“九公主这里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生客”
‘回殿下,九公主还是常与永宁洛熙公主一同玩耍,有时候还带着阿渡姑娘偷偷溜出宫,还是裴照将军把两个人送回来的。生客也就是允王亲自来送过两次礼物,待了一会就走了。’
“宣德王那边有没有派人来过”
‘没有。’
“皇后那里有没有派人来过”
阿宛迟疑了一会,‘皇后娘娘派来了方尚仪以后就没有再来过了’
“盯好九公主,有情况及时找裴将军汇报”
阿宛应了声是后退下。
“五哥!!!”
李承鄞转过头看去,只觉一怔,少女一身大红箭袖骑装,配上羊皮小靴,柳腰上挂了条蛇皮鞭子,骑装绣着祥云图案,图案边还钉了金线。不同于西洲的红纱,却更显英姿飒爽。回过神,又转过头,“走吧,时间不早了,你们可真够磨蹭的”。
说罢也不理会那三人愤愤然的表情,走在前面朝南而去。
风中夹杂着些许冷冽,吹散了少年脸上的红霞,也吹淡了那颗躁动的心,略微沉了沉脸色,闭了几口气,让脸色又白了两分,暗咳了两声,在嘴里含了屡血丝。
脚下不停,几人走的也是不慢,不多会,老远便看到了猎场旁站着的几人,裴照在旁边值守看到几人过来,迎了过来,先看了一眼三个小公主,又把视线转到他身上,‘翊王殿下,您脸色看着不大好,再加一件披风吧’,李承鄞被这地疾风吹的身体抖了抖,咳咳了两声,时恩送上一块手帕,擦去了血迹。弱弱的说了一句,“奉太奶奶的懿旨,护送她们过来参加狩猎,我去与三个哥哥打个招呼便先回去了。”裴照应了是。
“二哥,三哥,四哥”
三人拱手,宣德王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手帕,‘五弟,你今日来的有些迟了’
“承鄞身子不好,父皇已特许了无需参加狩猎,今日在太奶奶宫里请安,太奶奶让我把几个公主护送过来狩猎,现在已经安全送到了,我便先回去了。”说完又咳咳了两声,拿手帕捂住嘴。
李承沅上前扶了一把李承鄞,‘五弟可要注意身体啊,此地风大,你快些回去吧’。
宣德王看了看手帕里渗出的血迹,脸色露出两分着急,匆匆脱了披风,一把披在了李承鄞身上,唤来侍从,送他回去。
‘皇后娘娘,翊王殿下来了’
“母后,儿子来给您请安了”,皇后走上前扶起李承鄞,摸了摸他的手,‘今日是不是又穿的薄了,怎么这么凉,永霜,拿手炉来’
李承鄞上前走了两步,看见条案一侧坐着的高相,脸上一喜,“舅公!许久未见,承鄞甚是想念你啊”。高于明脸上挂着笑,‘翊王从丹蚩回来这么许久,伤情有没有好些’。
脸上的笑黯淡了两分,李承鄞强撑着笑意,“劳舅公惦念,承鄞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皇后将手中暖炉送到李承鄞手上,打断了两人的话,‘舅舅刚刚说到一半,正好承鄞也来了,让他也听听,免得过两日被人当枪使,这孩子就是过于单纯’。
李承鄞坐在下首,手上揣着手炉,半是懵懂的看着二人,高于明继续把玩手里的茶杯,歪着头,懒懒的说道:‘宣德王自西征回来,势力大增,朝堂之上,风光无二,忠王正在急于立储。那荣王也是小动作不断,还私下调查李俨的行为,魏修仪的父亲在吏部那边也是动作频频,想来也是不甘寂寞了。’
皇后面露急促,‘那陛下会怎么样’
高于明撇了一眼李承鄞,‘娘娘不要着急,现在是以不动制动,陛下的眼睛盯着他们,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出头的椽子先烂,东宫就在那里,总得有人坐上去,且翊王现在心肌劳损,身体孱弱,不用着急。’
李承鄞敛了眼眸,整个人坐在那低着头一动不动,皇后看了又是一急:‘摆那个垂头丧气的模样干嘛!这里还有母后跟你舅公在,还能让你输了不成,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养你的身体,别的不用你操心。’
高于明拍了拍李承鄞的肩膀,‘翊王不要担心,我们手中还有一部分荣王母族的把柄,就是荣王与二皇子斗赢了,也不打紧。只是怎么把这三皇子推上去,让他与二皇子相争才是重中之重。’
皇后浅浅一笑,道:‘舅舅你这就不知了,承沅自小都是野心冲冲,只不过是缺少一个契机。陛下必然不会置之不理,他是最懂孩子们的了。’
屋内暖和,天色沉沉,二人在慢慢讨论朝堂中的一举一动,李承鄞听得无趣,昨日听琵琶听得有些晚,这会有些昏昏欲睡,扭头看了看窗外,伸手招了招时恩,小声问道,“什么时辰了”时恩偷眼瞄了喵皇后娘娘,‘已经过了巳时三刻,狩猎快结束了,该准备去大殿了。’
神色一正,舔着脸打断二人,“母后,舅公,这会已近午时了,狩猎要结束了,承鄞还得随太奶奶一同去正殿。”皇后看了一眼天色,‘不觉已经这么久了,那你就先去太皇太后殿中。’
李承鄞起身拂了拂衣服,施了一礼,“母后、舅公,那承鄞就先退下了。”
高于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大殿,低头端起茶杯,‘皇后一定要把这样的五皇子推上高位吗?’
皇后不解:‘承鄞心思单纯,性子纯良,待人至诚,对政事不关心,对帝业没有执念,这样的太子不是我们最好操控的吗’
高于明淡笑不语,殿中静默无声。
老皇帝坐在高处,看着大殿满座,扭头看着旁边的太皇太后,‘今日狩猎,孩子们收获颇丰啊!’,老太太欣慰的笑着:‘看着这些个孩子们,觉得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他们都长大啦。’皇后在旁边附和道:‘太皇太后马上就又可以期待下一代了啊~’
老皇帝脸色一滞,笑容渐收,看了眼皇后,老太太适时接了一句,‘皇帝,时间不早了,开宴吧’。老皇帝又挂起笑容,挥手示意侍从。
“开宴!!!”
乐声四起,殿中女姬翩翩飞舞,李承鄞默默端起杯中浊酒,微微抿着,脑中回忆皇后与高于明的对话,似觉非觉得晃过什么,却总是抓不住是什么。
“今日狩猎,承玟猎了野猪两头、麋鹿五只、野豹一只、兔子八只,准备把所猎之日献给何人啊”
荣王起身行至大殿中央,弓腰一礼,‘回父皇,儿臣愿将今日猎物送与母妃。’
魏修仪压下欢喜,扭身看向皇帝,‘陛下,承玟还小,不懂事’
老皇帝哈哈一笑,“怎么不懂事,承玟孝顺母妃,有何不可。朕准了!承沅呢”
允王起身,站在殿中欣欣然,‘回父皇,沅今日所猎不多,仅有麋鹿七只、野鸡五只、兔子数只,虽然不多,但是儿臣想把今日所猎之物送给太奶奶,祝太奶奶福寿安康!’
老皇帝微笑着转头看向太皇太后,老太太合不拢嘴,‘好孩子,太奶奶收了’
老皇帝也欣慰的笑了笑,又看了看李承邺,“承邺呢,你今天收获可不少啊”
宣德王扫了一圈兄弟,傲然起身,“父皇,儿臣今日猎了三头野猪,麋鹿九只、羚羊五只、野鸡两只、大雁一只,儿臣愿将今日所猎猎物全部送与父皇,祝父皇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老皇帝言笑晏晏,“朕今日要谢过承邺了啊”
殿中一阵鼓舞,李承鄞笑着站起身,“父皇,今日与诸位哥哥共坐一堂,心中甚喜。父皇继位后,一心为国为民,频出良策,才让我朝今日政通民和,四海升平。我与诸位哥哥姐妹今日一同为父皇举杯,贺父皇功绩!贺澧朝!”齐齐起身祝酒,贺万岁。
天色渐暗,李承鄞漫步院中,时恩轻步上前,‘殿下,裴将军已经在花厅等候了’。
“上一壶热茶到花厅”,时恩应是后退下。
李承鄞坐在条案前,看着柴先生,目漏疑惑,“柴先生,我今日在母后殿中听得有些迷茫,您听着高相是什么意思”
‘殿下,高相是准备借刀杀人,推三皇子上位,借三皇子的手殺宣德王的锐气,搅乱局势,乱中取栗。此计若成,殿下收益颇丰。’柴牧轻笑道。
“可父皇那里…”
‘裴将军已将今日大殿的事情说与我听,殿下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即可。皇帝日益衰老,儿子们羽翼丰满野心勃勃,他还能坐的住吗?’
李承鄞微微皱眉,垂眼看着蜡烛。
‘殿下,起风了啊’柴牧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