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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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允回国的那天，北京突然起了前所未见的大雾，浓密得连一米开外的物体都显得模模糊糊，整座城市感觉像是悬浮在云端般，飘渺仙逸，浅浅的隐去了一些往日的浮夸之气。
搭乘的飞机因为浓雾在空中盘旋了许久，机舱里好多乘客或多或少有了些不安与烦躁，叶允仍旧安安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书，塞着耳塞，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耳机里飘出的女子声音，悦耳低醇的嗓音，软软的语气带过，地道的法语发音。
长相甜美的空姐过来，在叶允身旁俯下身来，轻声细语地跟她解释，叶允抬头撞见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澄净清澈，微微怔了一下，顺手拔下耳塞，有点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空姐不禁有些失笑，然而毕竟飞的国际航班，又是头等舱的空乘，自然业务素养良好，立即浅笑低语地再次解释了一下，又再次代表机组全体人员跟她真诚地致歉，感谢她能配合他们的工作。
叶允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微微颔首，也没多说话，只是目光自然地瞥了一眼她的胸牌。
申缓缓。
不由地心念一动，陌上花开缓缓归。
叶允是学语言的人，在法国待了几年，就学了几年的法语。她本是在上海长大，讲得一口吴侬软语，前后鼻音平翘舌不分的，不过在法国住久了，愣是有些饶舌的法语发音倒也被她念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可是中文里的那些依旧糟糕透顶。
倒也曾经闹过许多笑话，类似于“寺庙”还是“shi庙”这些的不胜枚取，每每此时，表妹陌陌总是不遗余力地狠狠取笑她一番。
小时候她倒也微微恼过，愤愤然地：“叶连陌！”咬牙切齿深恶痛绝的样子，然后追着她满院子的疯跑。
叶允自小体弱，运动方面更是接近于白痴，自然跑不过身手敏捷动如脱兔的叶连陌，每次到最后都是气喘嘘嘘地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在一旁吐气，眼神倔强地盯着在一大丛烂漫怒放的波斯菊中不停扮鬼脸的陌陌。
叶连阡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一把揪过陌陌扔到叶允面前，动作挥洒流畅一气呵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像个英雄人物一般，以至于叶允总把他和动画片里那个夜礼服假面重叠在一起，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然后射出一朵鲜红掉三瓣花瓣在地上的玫瑰花，潇洒自如地解救公主于危难之中。
陌陌忿忿不平大声斥责道：“叶连阡，你可是我的哥哥，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啊。”
叶连阡一脸鄙夷的表情，反问：“你是我堂妹，允儿是你表姐，我帮她不就是在帮你吗，几时外拐过啊。”
上海的四大家族势力纠缠，人际关系复杂，绕来绕去等到最后，就连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叶允和叶连阡因为陌陌的存在，似乎都成了亲戚。陌陌和叶允虽然性情脾气差异巨大，可是在辨识亲戚关系角度上，倒是一致得可怕，总而言之，就是剪不清理还乱。
叶连阡那番听上去好似绕口令般的话，倒是蛮有震慑作用的，两个小姑娘觉得都言之凿凿的。于是到后来，每次陌陌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觉得理所当然般地屈服于叶连阡的魔掌之下，被他一把揪到叶允跟前，嬉皮笑脸地向她讨饶。
长大以后，每次说到这些，两个人总是笑成一团。
陌陌语气酸酸问叶允：“你说为什么，从小到大，大人都宠你，别提外公外婆，连我哥都是一心向着你，每次都委屈我这个做妹妹的。”
叶允一听莞尔，便也恃宠而骄：“命中注定的，这些都是浮云，谁让你平日里不多攒些人品啊。”
“我一直都以为，长大以后你一定会嫁给我哥的。”陌陌也不计较，由着叶允在一旁自我满足的，叹口气。
叶允张着口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陌陌，却也只单是一瞥，并不回答一句话。似乎很局促了，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自去看斜落的夕阳，光影流转之间，杏花飘零而下，落了一地雪白粉红。
只不过到现在叶允仍然把“寺庙”念成“shi庙”，把“发疯”念成“发分”，陌陌也懒得纠正她了，有时候叶允会感叹造化不公，两个同是在上海长大的姑娘，凭什么陌陌就能字正腔圆、干脆利落地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主持播音系，成绩遥遥领先地甩了第二名将近二十多分，睥睨终生，而她却只能“沦落”到学其他语言来掩盖不足。
不过也只是偶然在心底喟叹一下，转念便过去了。
飞机在空中盘旋了将近两个半点，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拨云见日在首都机场降落。起落架刚接触到地面时，飞机微微地震了一下，坐在她旁边的那人，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使劲地拽了她一把。
叶允有些诧然，不过从小家教使然，脸上依旧平静似水，扭头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
一路上飞了整整十个小时，两人也没交谈过一句，甚至连多余的眼角一瞥都没有，明明坐在一起，之间却仿佛隔了天堑鸿沟一般遥不可及，此时倒似乎突然被拉到一起。
那人一开始也没在意，飞机在地面又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后，好像蓦地意识到什么，匆忙松手,好似触电一般，立马缩了回去，也没做解释，甚至连扭头的意愿都没有，仍旧垂首低眉看面前的一堆文件，高深莫测的样子。
两人似乎又回到之前那种隔绝的状态中去，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她在恍惚之间产生的幻觉。
飞机一停稳，叶允匆匆地拿了随身包，又匆匆地往外走，想到守在接机室里的叶连阡定是等急了。其实这次回来也没带多少东西，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
那天在塞纳河边的一家咖啡厅里坐着，做了几段音译打发无聊的时光。斜对桌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冲她浅笑，然后让服务生送过来一朵水仙花，粉红色的银盏，浅浅的杯台衬着雪白的花被。
她从来都是貌美的女子，待在国外久了，早已习惯了别人用这种张扬的方式对她容貌的肯定，于是便也礼貌性的回眸一笑。
塞纳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岸边倒映的霓虹灯影，波光变幻，水色粼粼，游轮远去，只留下一层层水浪，缓缓地散开来漾出去。
顾承安便在那时给叶允打了电话，人在罗马，说是陪朋友过来谈生意。叶允也没在意，一只耳朵仍塞着耳麦，一边法语一边中文，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
刚随口“嗯”一声，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等到脑筋心思一转，才突然意识到，刚刚顾承安说要来巴黎见见她，那个嗯便卡在喉咙里进退不得，慌得一扬手，不小心带翻了手侧的咖啡，现磨的蓝山咖啡便淌了一身，滴滴汁液色彩浓重的渲染在新买的白色亚麻裙上。
服务生立马过来，纹丝不乱有条不紊地帮她处理。叶允急急地站起来，带翻了椅子也顾不上了，随手抽出练习稿纸擦拭裙子，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顾承安玲珑心思何等人啊，转瞬便猜到了，她慌张失措的样子也瞬间浮现在眼前。
顾承安有些失笑：“允儿，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啊。”尾音暗淡，飘忽不定。
她慌忙矢口否认，说最近太忙有些累了，顺道又扯了个慌道，自己明天去马赛，陪导师去做个翻译。
前几日导师便告知她，要去马赛做一个商品展览会的同译，让她好好准备一下相关资料，只是不是明日，下个月罢了。这倒也没完全撒谎，可是不由得心里就一阵发虚。
有风飘过，吹散了她随意束起的头发，叶允轻轻顺了一下落在耳边的发丝，软软的顺滑的，手指掠过脸颊，只觉得脸庞发烫指尖冰凉。她从来都是从容不迫异常淡定，即使和顾承安朝夕相处也从来不曾手足无措过。一定是太久没有见面了，而且刚刚喝了咖啡心悸紊乱的缘故，叶允默默地告诉自己。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时光似乎也静止了，只有淡淡的呼吸声。过了一会，似乎也没有多久，那头传来低低的话语，嗓音微微暗哑：“我信你。”
她刚想说，怎么弄得好像我骗你似的。转念又想，确实也是骗了。还未开口，那边又道：“我就是逗你玩，这次是真有事，哪有空来见你啊，你还真是有趣，这么好骗。”
叶允微恼，轻轻蹙眉，口气却有些不佳了：“你这人怎么老是这般。”
那边有些笑声传过，有些不羁：“算了，不讲了，你注意身体多休息，别累着了。”
叶允有些不悦，也没多说，直接把电话挂了。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自己今晚第二次失态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窗外春光正佳，春花正好。阳光透过雪纺青纱帐，零零碎碎地泻慢一地光辉，白色茶几方桌上，一朵水仙花肆意盛放。
是昨晚那个金发男子馈赠的，叶允格外喜爱水仙，尤其粉红鲜嫩的样子，便也就带回公寓，从Arron的房间随手拣了个细长玻璃瓶，盛了些清水插上。
起初叶允也没在意那个看似普通的瓶子，后来Arron在她房里看见，只是轻描谈写地说了一句，叶允才惊讶的知晓那个瓶子身价不菲啊，配那朵水仙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慢慢地在床上坐起，凝视着那朵娇艳的水仙，脑子里空白了好一阵，渐渐地才想起上海的和苑。现在正是春天杏花开满枝的世界，外婆总会坐在院子里绿荫丛中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一字一句地念些旧书，身边的竹藤编织的小平桌上，搁置着一杯热气袅袅的茶水，不必说，定是明前龙井。
老太太喜爱的东西不多，每样必需品却只认定一个品牌，用了几十年仍旧痴心不改的，但是样样东西却都是精贵，和着她应有的身份。在这一点上，殷家这一辈的5个孩子里，只有表姐杨眉继承外婆的衣钵，叶允和陌陌都是随意多了。
透过书房的落地玻璃，春光明媚的时候，外公便会磨墨练字，岸台书册堆积，白眉慈爱的老人身着宽大的单衣，长袖袂袂地伏在高大的金丝楠木书桌前，润笔蘸墨，挥毫拨墨。
想家的念头一触便满溢得一发不可收拾，于是随手给叶连阡挂了个电话说自己想回家了。
叶连阡习惯了叶允这种随性而起，也没多说，只是让秘书给叶允订了张最早的返程机票。
叶允随手拣了几件衣物塞进便携箱，让住在隔壁栋的Arron开着新买Benz送她去机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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