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痕》王晓典

7、父亲

　　第 四 章 父 亲

　　写完信后，我又把信重新审视了一遍。看着信，已经能让我自己满意了。只是，我觉得，整封信自己还是透着一点孩子气。但我心想，也许，这样他们看了以后，会觉得更亲切一些吧！承宇哥看了我写的信，他会觉得我还和从前一样可爱。
　　我没有改写。把信折好放进文具盒里，准备明天早晨下了早自习，利用课间时间把它寄出去。

　　太阳斜斜地隔着玻璃窗，从外面照进来，落在墙壁上红黄色温和的日影。暖暖的，仿佛是热恋中的青年男女，互看彼此时的目光，给人一种温暖美好的感觉。
　　我站起身，发现弟弟已不在房间里了。我隔窗向院子里看了看，不知何时，弟弟自己去了院子里，他手里拿着两课芦苇，正轮着玩耍呢！玩具火车扔在了房间的地上。
　　我走到外间开了房门，轻声地叫了一声：“烨儿！”
　　弟弟扭头看着我。然后，扔掉手中的芦苇，跑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仰着头看着我说：“大姐，带我到外面去玩儿吧！”“你想到那里去玩儿？”我低头看着弟弟问。
　　“去外面。”弟弟边说，边拉着我的手向院子外面走。
　　我们走出了院门。经过朱灵君家的院子时，我隔着篱笆向她家的院子望了望，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我心想，朱灵君没有在家吗？我正想着，发现弟弟已经跑到家属区中间的煤屑路上去了。我赶紧快步追他。
　　弟弟在煤屑路中间站了一会儿，然后，向家属区后面跑去。我跟在他后面走着。
　　弟弟在家属区后面的学校大门口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我大声说：“大姐，你看快看！这是我的学校！”我微笑着看他说：“哦？你的学校？”“嗯！”
　　弟弟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学校的大门是用直径约两厘米粗的铁管焊接而成。弟弟双脚站到大门下面的一根横管上，双手紧握住大门上两根竖着的铁管，身体前后晃动着。
　　我走到学校大门前，看着弟弟松开了左手，转过头来微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用手指着里面的房子说：“大姐，我就在那里上学。”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点点头：“嗯。”
　　这个学校，和普通的农家院儿别无二致。三间北房，最东边的那一间是老师的办公室，另外的两间是学生教室。院子的西南角有一个厕所。余下的，除了盐碱地里独有的几株野草外，再无其他。
　　我柔声问弟弟：“烨儿，你喜欢教你的老师吗？”“喜欢！她教我写字，还给我糖吃。”“那你可要听老师的话呦！”“听呦！”
　　弟弟说着，从大门上下来。然后。向学校后面跑去。我紧跟着她。
　　学校后面是一片浅水滩，里面稀疏的长着些芦苇，郁郁葱葱的。夕阳火红的光照过来，芦苇上面像是被人洒了金粉一样。芦苇下面的水清澈见底。有小鱼在水里面自在地游着。
　　我牵着弟弟的手，在水边儿站着。他说：“老师不让我们到这里来玩儿。”我低着头看着他问：“那你有没有到这里来玩儿过呢？”“没有。”“嗯，那就好。在学校一定要听老师的话。”
　　我折了几片芦苇的叶子，折了一个三角形的粽子给了弟弟。他拿在手中很是喜欢呢！
　　我领着弟弟在那里玩了一小会儿。便对弟弟说：“烨儿，咱回家啦，看你二姐回来了没有。弟弟答应了一声，便向南面一蹦一跳地跑去。
　　望着弟弟天真活泼的样子，我禁不住联想到了自己。我也曾如弟弟这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过。光阴似箭，仿佛自己只听了祖母讲了几个故事，和承宇、承秀跳了几次绳，过了几次家家就长大了。
　　我正望着弟弟的背影出神，迎面见朱灵君和李大瑞，骑着自行车从南面广场那边过来。
　　朱灵君到她家院门外下了自行车。李大瑞也紧跟着下来了。朱灵君冲着我这边大声叫道：“哎！秦琳！”我答应着加快了脚步。走到他们俩跟前，我看着朱灵君问：“你们去哪里玩儿了？”“我们去场部了。”朱灵君回答说。
　　怪不得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经过你家的院子，你家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呢！原来，你出去玩儿了。”我微笑着说。
　　朱灵君微笑着：“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也没听见你家里有声音，我以为你领着弟弟到哪里去玩儿了，所以，我没叫你一声，推着骑自行车就出来了。正不知道去哪里呢，往北一扭头，看见大瑞骑着自行车过来。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场部，我就跟他一起去了。”
　　我和朱灵君说着话，或许，大瑞觉得他也插不进话来，在我们旁边站了一会儿，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朱灵君像男孩子似的，把右腿跨到自行车大梁上，左脚立在地上，一只手扶着车把，就那样站着。
　　我问她：“你们去场部玩儿什么了？”“和场部的两名同学，在学校操场上打了一会儿乒乓球，然后，又看了一场高中同学的篮球赛就回来了。”
　　朱灵君的右腿从自行车大梁上下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说：“哎！今天下午，我听场部的同学说，海湾总场电影院，正放映着一部新的电影。据说，要连着放映两周呢！下个周末咱们两个一起看电影去呀？”
　　我没有说话。
　　朱灵君右手食指点着太阳穴做冥想状：“影片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她猛然抬头：“对！我想起来了，《黑三角》。反特片。他们说挺好看的。下个周末你去不去？”
　　我迟疑了一下回答说：“我不去了。家里还有弟弟和妹妹呢，我不能去。”
　　朱灵君听我说不去，有点沮丧：“你不去呀?唉！盼望着来个女同学，好有个玩伴，可你又不能出去玩儿。不是在家做家务，就是哄弟弟，和胖子一起吧！他闷闷的不爱说话，也没意思。”
　　我知道，朱灵君说的胖子是李大瑞。
　　我有一点同情朱灵君了。看着她说：“对不起呀！我也没有办法。”
　　朱灵君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去算了，我找场部的同学一起去。要多叫上几个人，看电影人多一点才好。”我点头说：“可以的。”然后，我俩各自回家了。
　　我回到家中，妹妹还没有回来。弟弟一个人趴在炕边写着字。他见我从外面进来，欢喜地跑到我身边，把本子递到我面前说：“大姐，你看我写的字！”我接过本子看着，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阿拉伯数字：1、2、3、4、5。虽说写的不好，但弟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把这几个数字写出来，已经是很不错了。我高兴地在他的小脸上吻了一下说：“烨儿真棒！”
　　房门吱呀的一声响，不一会儿，父亲从外面进来了。弟弟又高兴地把本子给父亲看。父亲看了，高兴地把弟弟抱在怀里说：“我的烨儿都会写字啦？真是爸爸的好儿子！来！让爸爸亲一下！”“不！爸爸有胡子，扎!”弟弟说着把头往旁边一歪。父亲将弟弟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说：“好！爸爸不亲了。”
　　或许，是因为父亲从小就在一个单亲家庭里长大的缘故，自母亲去世后，他对他的这个年幼的小儿子，格外地疼惜。
　　母亲在世时 ，虽说弟弟是家里的唯一男孩儿，父亲也很少抱过他。高兴的时候也只是逗一逗。像今天这样把弟弟抱在怀里，几乎是没有过。
　　自我们来到农场以后，父亲差不多每天下班回来，都要与弟弟说笑一番，或是抱一抱弟弟。吃饭的时候，只要是弟弟要吃的东西，父亲会全部留给弟弟。
　　我和妹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这也是母亲在的时候，立下的规矩。有了好吃的要留给父亲。父亲吃剩下的，或是父亲特意为我俩留下的，我俩才能吃。当然，母亲她自己也不吃。后来有了弟弟，弟弟可以和父亲一起吃。因为，弟弟是男孩儿。
　　父亲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个子不算高。身高一米七左右。五官长得很端正。平日里穿的衣服也总是干净整齐。一年四季，上衣上面的小兜里总是插着一支钢笔，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自我记事时起，父亲就在大队里做会计。这么多年来，父亲除了去家里的自留地里干活，回到家里，不是读书，就是写字。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在我和妹妹小的时候，逗一逗的时候都很少。抱，就更不用说了。有一点重男轻女。
　　虽然如此，父亲对我们姐弟还是很好的。从来没有打骂过，或是疾言厉色地训斥我们，和别人家的父亲比起来，还是很好的。
　　母亲在的时候，他和母亲两个人总是相敬如宾的。家里的事，母亲不叫父亲做，父亲从来也不主动去帮母亲做。说到底，父亲有一点大男子主义。

　　妹妹的性格就像个男孩子，总喜欢到外面去玩儿。如果不是她饿了要回家吃饭，她可以在外面玩上一整天不回家。
　　我晚饭做熟了的时候，妹妹才从外面回来。父亲见妹妹回来了，用带几分怜爱的口气嗔怪妹妹说：“看你这孩子，怎么才回来呢？也不知道早些回来，帮你姐添个柴，烧个火的都可以呀！”
　　妹妹只笑不说话，搬起墙边的小方桌往里间走。我端着一盘炒豆角和一盘油炸花生米跟在她后面，等她放好了饭桌，我把两盘菜放到饭桌上。
　　油炸花生米，父亲在家乡的时候也常吃，不过，从不喝酒。自母亲去世后，父亲每天晚饭前，都要就着油炸花生米，喝一杯酒。他说，喝酒不仅能缓解疲劳，而且，对睡眠也有好处。如今，这油炸花生米，便成了父亲的下酒菜。
　　弟弟原本是坐在炕上玩儿着，他看见我把油炸花生米放在饭桌上，立刻从炕上下来，坐在饭桌前说，他要吃油炸花生米。他说着，把那盘油炸花生米端在手里，用手捏着就吃。
　　父亲走过来站在饭桌前，微笑着看着他说：“烨儿吃吧，爸爸就着炒豆角喝酒。”
　　父亲多年的习惯，饭后一根旱烟。然后，一边吸着旱烟卷，一边或是看书，或是写字。今天也不例外。
　　吃完晚饭，便坐到了他的书桌前，卷了一根旱烟，点着了吸了两口。然后，左手指间夹着旱烟卷儿，右手握着钢笔写起字来。
　　我把饭桌收拾了，洗了碗，用毛巾擦着手，凑到父亲书桌前问：“爸爸，您在写什么？”父亲头也没抬地回答：“整理考勤呢！”“嗯？整理考勤？”我细看父亲写的字说。
　　“嗯。你李伯伯指派我做了南成鱼库的副班长。”这次父亲回答的时候，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笑着说：“恭喜爸爸，做了领导！”
　　父亲偏过头来看着我说：“快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父亲每天上午八点钟上班，十一点左右就下班回来了。下午两点钟上班，傍晚五点钟就到家了。上班就是喂鱼。上午往鱼库里撒饵料。下午去荒地里割一些野生的马齿苋，或是，到养殖场的菜园子里，割一些韭菜，要么就是，割水库边上的芦苇，扔到鱼库里喂鱼。
　　工作轻松自在。月底单位发工资。父亲由农民，变成了农场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