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杂谈》七根卤大肠

66、蝉鸣

　　十年前，男孩拉着女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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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你的手环是我们的了！』

　　『还……还给我……』

　　『哈~想要的话就过来强啊！』

　　傍晚，街角，小公园内。
　　白发的女孩蜷缩在花坛下，低低的抽噎着。方才被几个岁数大的孩子欺负，夺走了她的手环。

　　“手环……”

　　“那……那个……”同样是软软的童音，是个男孩子。

　　“手……手环被……被抢走了……”女孩似乎没有听见男孩子的打断，仍旧无助的喃喃。

　　“那……那个……”

　　“手环……”

　　“发……发生什么事情吗？”男孩子有些胆怯的拍拍女孩颤动的肩膀，瑟缩了一下，蓦地收回手，“那……那个对不起……”

　　“手环被抢走了……”条件反射的作答，答完之后女孩才发现有另一个人存在，抬起头，银色的眼瞳中还闪着泪光，有些愣愣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在向自己打招呼的男孩，男孩栗色的头发随着他局促的挠头轻轻摇晃，女孩轻轻歪了歪头，“我……不认识你……”

　　“不……不是的……”男孩更加窘迫，脸已经开始烧起来了，“那……那个……我看你在这边哭所以……所以就……嗯就过来了……那个……你刚才说手环被……”

　　“……？”女孩迟疑的盯着面前奇怪的栗发男孩，“你……是好人吗？”

　　“好人？”男孩迟钝的转过视线，对上女孩同样傻傻的目光，“……不知道。”

　　几秒钟的沉默后，女孩“噗嗤”一声笑了，细长的眼睛弯成扁扁的月牙，“阿白说，一般好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好人！”

　　“哈？”男孩显然没有转过弯来，更加呆滞。

　　“呐，好人，我叫做天神柒染，你可以叫我阿柒哦~”破涕为笑，女孩丝毫没有在意方才被抢走的手环，“你呢？”

　　“……啊……哦……”男孩挠挠头，然后对着女孩笑起来，眼睛拉出温润的弧度，“沢田……纲吉，很高兴认识你……嗯那个……”

　　“阿柒！”

　　“嗯，很高兴认识你，阿柒！”男孩害羞的挠着头，眼神有些躲闪，“那……那个……刚才你说手环……”

　　“没关系。”柒染站起身来，拍拍衣角处方才蜷在角落蹭上的灰，“那种手环，我有很多个……只是第一次来这里就被欺负了，心里面有点难受，怎么说我也是……”

　　“那个对不起……”纲吉突然莫名其妙的慌了起来，连连鞠躬。

　　柒染歪歪头，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

　　“那个你刚来这里就被欺负了……”

　　柒染再次笑起来，“别人欺负我，阿纲为什么要慌啊？”

　　“哎？那个……是因为……呃……”纲吉开始语无伦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只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就道歉了……大概。

　　“呐，阿纲，那个……我在这里没有住的地方……那个……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可以住的地方……？”见纲吉没有回答，柒染有些慌张的摆摆手，“那那个我不是离家出走的！”

　　“哎？不不是的……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嗯那个……我妈妈会很高兴让你住在我们家的……”

　　柒染歪歪头，“呃？为什么？”

　　“就……就是说……我妈妈一直很喜欢女孩子……”

　　“那，就住你家喽？决定了哦~”

　　“哎哎？啊……那个我……啊嗯……好……”

　　初夏，穿着灰色运动衫的白发女孩，和穿着白色校服的栗发男孩。
　　这是，邂逅吗？
　　蝉鸣不断。

　　她一直无法忘记的，是男孩与夕阳溶为一色的栗色短发，和那暖暖的气息。

　　* * *
　　* * *

　　恼人的蝉趴在不知名的地方一遍一遍的鸣叫，但这并不影响中心公园正在玩耍的两个孩子的身影。
　　栗发栗瞳的男孩和白发银瞳的女孩追赶着不断滚远的皮球，最后筋疲力竭倒在企鹅形状的镂空雕塑下，只露出四只小短腿。

　　“呐呐，阿纲。”女孩伸直手臂，张开五指遮蔽起雕塑顶的圆洞透进的光亮。

　　“什……什么事？”男孩似乎有些害羞，红着脸战战兢兢的应道。

　　“阿纲，你知道我是谁吗？”

　　“唉？你是天神柒染……啊？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不是说名字啦！”女孩有些恼羞成怒，将手移开，越过头顶敲打了几下男孩，“我是说身份~身份！阿纲不觉得阿柒突然出现很奇异吗？阿纲猜猜我是什么？”

　　“唉？”男孩有些怔愣，“阿柒就是阿柒啊……”

　　“笨蛋阿纲。”女孩有些无语，但神色却是意外的柔和，带着微小不易察觉的伤感。

　　“怎怎么了？为什么是笨蛋啊？”

　　“算了……”女孩翻了个身，侧着身体看向雕塑内部的黑暗处，“阿纲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不是说了阿柒就是阿柒嘛……”

　　“阿柒是神呦！”

　　“神？”男孩也侧过身体，和女孩看向同一个黑暗的角落，“为什么？”

　　“笨蛋阿纲！阿柒是神阿纲为什么要问为什么？阿柒是神就是神，所以说阿柒可以帮阿纲实现一个愿望。”女孩彻底的生气了，语无伦次的表达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唉？阿柒……要离开了吗？”

　　“呃……”女孩只是发出了一个单音，半晌之后有些闷闷的道，“有时候，阿纲应该迟钝一些的。”

　　“阿柒真的要离开了吗？”男孩穷追不舍。

　　“嗯。毕竟阿柒是偷跑出来玩的，而且，阿柒的爸爸是个很坏心眼的臭家伙。”

　　“呐，阿柒……你刚才是说，能实现我一个愿望？”

　　“……嗯。”

　　“那我想要阿柒一直留下来……”

　　“……只有这个不行。”

　　“……”

　　“……呐……阿纲。”

　　“……”

　　“呃……可以预存的。”女孩颇为认真的再次翻转身体，双肘撑地，从高处俯视着下面侧着头的栗发男孩。

　　“……真的？”

　　“嗯。”

　　“那，”男孩翻转过身体，面朝向俯视自己的女孩的脸，一脸坚定的道，“阿纲以后要娶阿柒。”

　　“呃？”

　　“阿纲以后要娶阿柒。”

　　女孩愣愣的看着直视自己的栗色双瞳，脸上的温度突然间蹿了上来，慌乱的爬出镂空雕塑，“阿……阿纲在说什么啊……”

　　男孩跟着女孩爬出来，揪住女孩的衣角，“所以阿柒以后还要回来。”

　　“阿……阿纲……呃……既……既然阿纲说了，那……那阿柒以后会回来的……”女孩别扭的偏过头，为了不让男孩看见自己红透了的脸。

　　男孩嗤嗤的笑起来，眉眼完成姣好的弧度，温温软软。

　　女孩闻声偷偷瞥了眼男孩，却发现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又别扭的转过头。背着男孩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银色手镯，将胳膊撇成了360°，头也不回的硬是塞进了男孩的怀里，“这……这是阿柒的定……定……定……总总之，你收下就是啦！”

　　“……嗯……那那个……谢……谢谢。”男孩似乎意会到了女孩的意思，脸也突然红了起来，慌张的接过女孩塞来的手镯，宝贝似的揣进口袋。

　　“那那个……”

　　“那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同时脸上开始升温。

　　“是太热啦！”

　　“是太热啦！”

　　又是同样的话语，两个孩子开始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总、总之，阿柒走了之后，阿纲不许忘记阿柒！”

　　“嗯，阿柒也要遵守约定……”

　　“知知道啦……”女孩扯扯额前的发丝，转过身，对上男孩温软的笑脸，银色的瞳孔流转着不知名的色彩，“即使阿纲忘记阿柒，阿柒也绝对不会忘记阿纲的。”

　　“阿纲不会忘记的啦！”男孩有些羞恼的跺着脚。

　　女孩依旧定定的看着男孩，“阿柒喜欢阿纲，就不会变心。即使阿纲不喜欢阿柒了，阿柒也仍然会喜欢阿纲的。”

　　“突……突然间说什么呢……”

　　“阿纲要记住，阿柒绝对不会伤害阿纲的。”

　　“呃……阿柒？”

　　“所以，再见，阿纲。”

　　“阿柒！”

　　女孩逐渐变得透明，微微冰雪消融的味道蹿入不知所措的男孩的鼻腔。

　　“真是的，那个老变态居然在这个时候放传送阵。”女孩嘟囔了一句，随即看向想要抓住自己的男孩，
　　“其实，我不叫天神柒染。我的名字是柒染，没有姓氏，天神只是我的身份而已。所以，阿纲以后千万不要叫我天神呦……”

　　最后的尾音随着女孩的消失而消散，正想要扑过去的男孩像是刹车般的停住，愣了几秒后，看看自己向前伸直的手臂，“……？我在做什么？”

　　挠挠头，裤带中硬硬的触感让男孩露出奇怪的表情，掏出银色的雕花手镯，盯着看了很长时间，“这是谁的？”

　　“……嘛，大概是捡到的吧……”

　　“……？奇怪，我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忘记了。

　　在女孩消失的那一刻便忘记了。

　　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个存在。

　　自言自语后，转身想走，却被一些高个子的男孩挡住了去路。

　　“哼，这不是沢田家的废柴纲吗？”

　　“哈哈，手镯？废柴纲还戴手镯？哼，我看是废柴娘纲吧！”

　　“哈哈……”

　　男孩保持着呆愣的动作没有回答，若是以前，他会不断的道歉，但是，总是感觉……会有一个人蹿到自己面前，帮自己挡着这些人。

　　“错觉吧……”男孩摇摇头，再次抬头看向这些嚣张的大男孩，浅浅鞠了一躬，“对不起。”便打算离开。

　　“哈？废柴纲想走？”领头的人揪住男孩的衣领，另一个跟班抢走了男孩手中的手镯，“哼，留下手镯再走。”

　　“……不……”瞬间睁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那一班人带走方才还在的银色手镯，只是下意识的发出了一个单音。
　　不敢反抗。

　　总感觉好像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个手镯……

　　就好像那个手镯丢失了……就会丢失一切……

　　于是，已经丢失了一切。

　　记忆，情感，包括，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