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如雪》光影流年

2、相忘不如独忘

　　值得让杜梦蝶好奇的是，女子身后的墙上挂了一幅长约七尺、宽约五尺的缎画。杜梦蝶认得，那是用千年冰蚕吐出的丝织成的雪缎，雪缎质地柔滑，雪白无暇，本是难得一见的绝品，更奇的是，雪缎上还勾勒一幅精致的图画，朵朵白云载沉载浮，其中一朵莲花状的硕大白云上站着一位身披雪霓裳的仙女，难得这些画面和底色相重却能让观者用肉眼清晰的看不来，雪缎上唯一的异色是用纤细的黑线勾描出仙女精致的脸庞、两点细细的眉黛，鲜艳的红线点缀的樱唇。
　　杜梦蝶不由看得痴了，而一旁的许清扬脑中如遭电击，无数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不停翻滚腾越，画中的女子，竟是如此的熟悉……
　　“妙！妙！绝世美图与图中的绝代佳人同时现世，看来今日少爷我走大运了１
　　蓝衫女子蓦地站起身，麻利地收起了墙上的缎画。一群骠肥身健的汉子簇拥一名华服装扮的纨绔公子朝地摊前走来，华服公子并不在意蓝衫女子的动作，两只色眯眯的眼睛只是往杜梦蝶身上来回逡巡。
　　杜梦蝶吃人的愤怒眼神并未激怒华服公子，他“嘿嘿”一笑，抬起右手朝杜梦蝶脸颊摸去，杜梦蝶嘴角一弯，似乎在迎合华服公子的欲望，暗地里手指已然捏住一根银针，待那公子手指伸到眼前，银针疾速飞出，准确无误的扎入华服公子食指指甲缝，一阵锥心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放弃眼前的美色，捂住手呻吟起来。
　　“快！快给我抓住这臭丫头！还有，画……画……唉约１
　　一群彪形大汉兵分两路，一些人去抓杜梦蝶，另一些人去抢缎画。一直在旁陷入纷扰梦境的许清扬被蓝衫女子的救命声惊醒，杜梦蝶轻功不弱，暂且应付的来，他便选择先去救蓝衫少女。
　　剑仙门主武功天下第一，他不愿伤人性命，只是使上粗略的拳脚功夫便将华服公子的一众手下打得人仰马翻。
　　华服公子识得厉害，领着受伤的手下悻悻的走了。
　　“这就走了，真是胆小鬼，本姑娘还没玩够呢１杜梦蝶意犹未尽的摩挲手掌。
　　蓝衫女子脸上惊惶之色未褪，‘扑通’一声跪倒在两人面前。
　　“求求两位恩人，好事做到底，帮帮小女子吧１
　　杜梦蝶连忙将她扶起来，“有话好好说。”
　　“恩人有所不知，刚才那位公子是我们镇上李员外家的独子，平日里就横行乡里，小女子逃过此劫，难保下次他不会再找来……”
　　“那好办！我旁边这位是堂堂剑仙门门主，让他知会李员外一声，什么事都没有了。”
　　“咳咳！我从不跟官员打交道的１许清扬不满的瞟了杜梦蝶一眼。
　　杜梦蝶回瞪他一眼，蓝衫女子眼珠转了几转，扑上前扯住了杜梦蝶的裙角，“姑娘，求求你带我去剑仙门吧，我可以把缎画送给姑娘，那缎画上的仙女跟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呢，这岂不是莫大的缘分？”
　　许清扬听到这句话，连忙问道：“这缎画是你绣的吗？”
　　“当然不是，它是我们家祖传的至宝。”
　　“是这样吗……”许清扬再度陷入沉思。
　　“喂！你到底答不答应啊？１杜梦蝶又扯起了许清扬的衣袍。
　　“恩……”
　　“太好了１杜梦蝶挽起蓝衫女子的手，朝她甜甜一笑。蓝衫女子低下头，眼底复杂的光芒不停闪烁。

　　“小蝶，你怎么还在这儿，门主有重要事情宣布，要你过去１
　　“芙儿，什么事，我一个外人，参与他们剑仙门中之事做什么？”
　　蓝衫少女芙儿开心的拉过杜梦蝶，抬手拍拍她粉嫩的脸颊，“你猜呢，我想一定跟你有关。”
　　“跟我有关？那会是什么事？”
　　“你最盼望的事情是什么呢……”
　　杜梦蝶认真想了想，想着想着脸蛋由白转红，如同娇艳欲滴的红苹果。
　　芙儿端详她的表情半天，扑哧笑出了声音，“你呀！快去吧１
　　望着杜梦蝶如轻盈飞舞的蝶奔入花朵的蜜之乡，芙儿的脸色阴沉下来，眼神里竟透露着怨毒之意。
　　朝阳殿上剑仙门门主许清扬正襟危坐坐于正北雕花檀木椅上，四位长老坐于下首处分居左右，堂下站了数千名弟子，偌大一个殿堂此刻鸦雀无声。
　　杜梦蝶气喘吁吁跑进来，大殿中所有人将目光齐齐转向她，眼神各异，有严肃的，有冷漠的，有嫉妒的，有羡慕的，抑且有不屑的，而她无暇顾及这些，只是直直盯住大殿上那个威严的象征。
　　“人都到齐了，现在我来宣布，本座将正式收杜梦蝶为本座唯一入室弟子……”
　　杜梦蝶脑海随着这大殿上空回荡的抑扬顿挫的字符而逐渐变得苍白，她感觉身体失去了重量，如同一片落叶漫无目的的在风中飘舞。
　　“不——不——”她突然抱住头，拼尽全力冲着大殿正中宛如神祗的许清扬喊道：“我不要做你的徒弟——”
　　杜梦蝶哀怨的眼神刺得许清扬心底莫名一痛，他重重喘口气，双手紧紧抓住坐椅，椅把被他的力气迫得“吱吱”作响。
　　“放肆——”长风长老气得长须颤抖，蓦然站起身。
　　他凛冽的眼神刮得杜梦蝶心生恐惧，她逃跑一样的奔出了大殿。
　　自此之后，杜梦蝶离开了九华山，谁也不知她的去向。许清扬叹息痛心之余，思念的藤萝悄悄在心里滋生蔓延，杜梦蝶的心思他怎么可能看不穿，可是，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动了爱才之心才这般纵容她，抑或……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他还何以维持自己在众弟子心目中的神祗地位……
　　有时他会想，或许是因为杜梦蝶的放肆任性，使他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毕竟，除她之外，再没有敢如此像看待普通人一样的看待他……

　　一年后，杜梦蝶再次登上九华山，心急如焚地去寻找许清扬。
　　“师父他老人家不在１芙儿冷冷的阻止她。
　　“芙儿，我有重要的事情跟许……师父？！他何时成你师父了１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反正跟你没什么关系。”
　　“师父……师父……”杜梦蝶突然笑了，笑容落寞而凄然，“你了解你师父多少？”
　　“……”
　　“你知道你师父他一次能喝多少瓶酒吗？”
　　“……”
　　“你知道你师父最喜欢听的曲子是什么吗？”
　　“……”
　　“够了！叫一个人师父并不是要了解他能听什么曲拎几个酒瓶子１
　　这句话是许清扬说的，他目无表情的和芙儿并肩而立，眼神里的寒意如千年不化的冰雪。
　　在以前，他无论任何时候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啊，如今呢，相见不如不见，分别一年，重逢后仅说的一句话便推她入了冰窖，眼泪珍珠般不停滚落，罢了罢了，昨日种种亦如昨日死。
　　杜梦蝶终于心如死灰，只抛下一句话：“你还记得一百年前那只小蝴蝶吗？”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许清扬抚摩着怀中女子银白的发丝，心中默念道：一百年前，你我同在瑶池仙台，我是佛陀的莲座，而你，是百花园中的小蝴蝶。一天，五仙女也就是芙儿的前世到百花园采花，不小心看到你这只美丽的小蝴蝶，她玩心大起，放下花篮来捉你，你惊慌的跑啊跑，直飞到佛陀的宝殿里，撞见了佛陀的莲座，你从来没见过这般大的莲花，心生爱慕，飞上去吻住了蕊心，五仙女私闯宝殿正好撞见佛祖，她惊慌之下连连告饶，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当佛祖赶来时，你还陶醉在莲花的奇香之中，后来这件事情交由玉帝惩处，他便将女儿贬下凡界，流落十世方可返回天庭。五仙女憎恨小蝴蝶，便绣了她化身的人相，带着刻骨的恨意下到轮回。同时，玉帝也将你我，贬下了凡间，遭受三世苦难。
　　“清扬，你相信吗？是她先来杀我的，我才杀她１
　　许清扬没有回答，“你难道不相信我……”
　　“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你为她报仇。”
　　“为什么，为什么？１
　　白衣女子推开她，“为什么不相信我１
　　许清扬埋下头，却在毫无预料间出手，点中了她的的昏睡穴。
　　“小蝶，我不是来杀你的。”
　　他拿出一只小巧瓷瓶，拔开瓶塞，将清凉的液体倒入她口中。
　　我知道你已记起了前世的种种，这是忘川水，它会封印你所有前世今生的记忆，你将永远永远都不记得我了。
　　从今以后，痛是我一个人痛，苦是我一个人苦，待到来世，我在茫茫人海中与你擦身而过，而你终于不再忆起，曾经一只小蝴蝶，犯了一场美丽的错……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