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此去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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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新帝登基。
春寒，赐宴群臣于昆明池。
酒过三巡，帝心甚悦，即兴赋诗。群臣大赞，纷纷应制，竟逾百篇。
新帝遂笑曰：“选一首为新翻御制曲。”
那天负责记录日常起居录的史官默默地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当时发生的情况，好像并没有史料所载的这般其乐融融……
纸片如碎雪般纷扬洒落，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制造这奇景的人，此时并没有带刀剑在身上。
如果带了，估计就不会用撕碎这么温柔的动作来对待这些平庸的应制之作了吧。
忠心部下是这么觉得的。
昆明池甚大，能容纳的朝臣甚多，然而现场气氛冰冷凝滞，居然丝毫不逊于外面这乍暖还寒的初春天气。
太子殿下，呃不，现在应该称他为皇帝陛下了。
大秦最尊贵的皇帝陛下，此刻正脚踏碎纸屑，面容看起来十分不悦。
不仅如此，他还极不礼貌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充分表达出对现场所有人文才的鄙视之情。
文状元的心碎了。
他颤抖地看了看自己的草稿，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
“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材。”
这么谦虚内敛的才华，为什么皇帝陛下就是不懂呢……
皇帝陛下偏巧还很眼尖，一眼就发现了文状元的颤抖状态和别的人不是一路。
带着一点，呃，不认命。
于是怒了，下巴轻蔑地点点他的方向，点评道：“你既然资质不高信心不足，就应该让位给其他有朝气懂进取的年轻人。年纪不大，诗气已竭，简直毫无可取之处！”
而后拂袖而去。
徒留群臣，及一地破碎的自尊心。
皇帝陛下虽然训斥了群臣并枪打了出头鸟，但内心还是非常不虞。
他不开心的时候，就特别爱找事。
就见他在寝殿里来回大踏步了十几圈后，骤然停下，冷然质问：“昭容宫呢？烧完了没？”
忠心部下立刻跪下复命：“启禀陛下，虽然前朝上官昭容宫突然走水，但微臣经全力抢救……”
话没说完立刻被打断，年少继位，据说冷静沉稳不输先帝的皇帝陛下，此刻非常烦躁的扔出一句：“谁让你们去救的，烧光干净！”
部下明显已经非常适应这位帝王的脾气，立刻能屈能伸道：“是的，已经全部烧光。”
就算没光也没关系，他会马上去补上一把火的。
但是帝王的脾气总是那么的喜怒无常，听说全部烧光了之后，皇帝陛下的表情并没有显得多么开心。
而是一脸沉郁的继续问：“真的全烧光了？”
口气略带一丝不确定和犹疑。
部下察言观色本事居然一流，反应极快地道：“虽然宫内丝绢书籍等易燃之物大多烧个精光……”
皇帝面无表情。
“可是昭容的钗环佩饰等物……”
皇帝面无表情。
“很可惜的也烧的差不多了，还好昭容平日的诗作……”
皇帝眉毛微微一动。
“是放在不易走水之地，很幸运地抢救了一部分出来！微臣这就去给皇上取来。”
是很熟悉的娟秀小楷，还有很熟悉的几篇旧作。
宫内的墨属秘制，其色经久不衰。
尤其上官皓若还很喜欢自制墨锭，混入各季鲜花，凑近就可以闻到一股淡淡花香。
她做了很多，牡丹、梅花、菊花、虞美人，什么花色都有……大都献给了当时的后妃和公主们。
自己却很少留下。
其实很早以前他曾经问过她，最喜欢什么花。
那时候他想着的是，她若喜欢，他便通通为她找来。
盖自相识起，她从未对他有过任何要求。
太过寡欲低调，却让人忍不住格外想疼惜。
她是怎么回答的？
时日太久，他居然已记不清楚。
只是到底，她也没有说出到底喜欢什么。
后来他想，也许只因年少无心。他珍宝一样念着，她却从不放在心上，连随口敷衍都懒。
她的诗作大多也是应制之作，虽则平庸，却硬是与那些腐朽枯木的文臣不同。
融情入景，开阔大气。
实在难以想象，她从小便出身宫闱，此生从未见过外面广阔的天空。
随手又翻了几页，不意一张轻飘入地。
他不在意地低首看了一眼，正要喊宫人进来收拾。
却突然顿住，如遭雷击！
天光微暗，该是掌灯时刻。
高大空荡的宫殿里，只射进一缕将熄未熄的斜阳，恰恰好映照在那张写满娟秀小楷的素雅小笺上。
末两句是如此写的：“岁岁年年常扈跸，长长久久乐升平。”
那该是一首普通的应制之作，略带歌功颂德之感并不奇怪。
然而，生平最爱弄权，并一直是先帝面前第一得意人，享尽万千宠爱，文才与美貌同时驰名天下的上官昭容，唯一仅有的愿望居然只是——
安享太平。
吗？
大秦最尊贵的皇帝陛下，此刻手却居然抖如风中之烛，试了好几次才有办法将地上那薄薄纸片拿了起来。
他拿着它的姿势却像这是天下第一沉重之物。
简直沉重到让他完全无法负荷。
新帝继位初，收上官昭容诗作编撰文集，亲自作序，天下流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此去经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