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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神与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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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过后,很快就是考试。江予白也想看看自己给白子安补习成果如何,毕竟她上赶着给人家补习比自己学习还勤快。
说来也算一个奇怪事情,两人一起同居了那么久,她总算发现白子安的一大爱好:写诗。
好不好暂且不提,江予白摸清的白子安性格三分钟热度,除了游戏是永恒不变热情,白子安确乎是每天都读诗集,还总是写诗烦她,叫她提建议。几次下来,江予白算是彻底烦透她:写得也烂,字还飘逸。白子安就说: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作烦呢?
行行行,她的问题。
恍然间又记得白子安说她讨厌谎言,想着要不要跟她说实话:她写的真的不算有点崩,是真的烂的掉渣。这样想着,思绪却又飘到别的地方去:可是更大的谎呢?更大的谎该怎么办?哪怕是一点点谎言都让白子安敏感的不能,让她气的不能……那么利用她这个谎……可以说吗?
算了,何必自讨苦吃:这事天知地知自己知就好,烂在肚子里就好。
其实现在她也有点迷茫:她对于她,到底还算彻彻底底的利用吗?还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交付了真心?还是一直用谎言自欺欺人、画地为牢……陷入了一个困局?
……算了,要考试了,不能乱想。
*
江予白很久都没有噩梦缠身过了。但是她有个毛病:一到午夜就会莫名其妙哭起来,怎么也停不下来。去问过小诊所的医生,人家说这得吃药压抑着,于是哭的难受时都会猛地灌很多。
做噩梦时更可怕,会整夜整夜哭,梦里哭得稀里哗啦,怎么也醒不来。找村里大师算命说:这孩子命苦,福薄,鬼压床啦,鬼上身啦……说来半天,要为她做法驱鬼。
命苦是真的,福薄也是真的,可鬼是没有的。因为鬼住在人的心里。恶鬼才会驱使人作怪,所以世界上才有恶人。
对于恶人究竟要怎么下定义,一直没有概念。到底怎么样才算恶?是做了一百件好事但做了一件坏事的人?还是做了一百件坏事却做了一件好事的人?
不知道,不清楚,不想想了,没什么意义。世界上那么多好人,那么多坏人。坏人却没有天罚。
突然好害怕。她好像是个坏人。
她骗了白子安。
所以恶人会被鬼缠上吗?
不知道啊,不知道。她迷茫的抬起了头。仿佛看到了离她很遥远又接近的梦魇。
真叫人心慌。
不要来。那一天不要到来。她不要谎言被揭穿,她要这个谎永恒。
挣扎着,好可怕,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恐怖。因为啊,因为——谎言是不能永恒的。因为它是假的,是错的,人把它亲手带来世界,然后亲手扼杀它——这个过程没什么痛苦的,它本来该死。可是啊,可是——它太恶毒,它会咬人——
心里存在的一个念头像洪水一般涌了出来,不能遏止,她被这凶猛的野兽冲垮,心中几近崩溃。
谎言是不能永恒的。
谎言是不能永恒的。
……
惊醒过来。又是一个噩梦。江予白心有余悸,起身倒了杯水喝。喝到一半,突然想到梦中那句如恶魔低语的话:
谎言是不能永恒的——
“啪!”玻璃杯掉落在地,被打碎,碎片溅起,划伤了她的皮肤,鲜红的血汩汩地流下来。
白子安这时正起来,听到响动,连忙进来问她:“怎么了?”
看到人正愣愣地站在那里,腿上好几道细细的血痕。
“不小心打碎了……我来收拾就好……”慌忙蹲下,捡起碎片,却扎到手。
“我来!”白子安厉声遏止她,自己蹲下来收拾了。
“……啊?”
白子安不由分说抓她起来,“江予白,你受伤了啊……不要这样子……江予白,我来就好了啊……”
是心疼她吧,是紧张她吧。此刻白子安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很害怕看到别人流血,特别是江予白。
墙上的嫣红,和那个人的血重叠在一起,那画面不妖艳,反而让人觉得心悸。
江予白,为什么总不好好照顾自己。
江予白也不说话了。只是也不再收拾,静静等她把碎片拾好。
白子安虽然人比较马虎,好歹也记得备着医药箱。
她之前当混混时很容易擦伤,有时会受一点比较恐怖的,所以忘了什么也忘不掉这个,虽然现在已经不当混混了,不过习惯成自然,防患于未然,这也没什么不好。
贴了几个创口贴,又擦了药,才罢休。
“都是我不小心……”
“你要我怎么说你啊……傻死了,用手来捡它干嘛?”
“有点慌……”
“慌什么?又不是丢了一百万。”
“你害怕丢一百万啊?”
“不害怕啊,因为……我没有啊。”
“那你在这说什么?你又没有。”
“我随口说的啊。……人难道不可以有个梦想吗?”
“……可以。”最终说不过她,不过白子安总是能够很懂事的把气氛活跃,将沉重一带而过,不至于让两人尴尬。对于江予白来说,这再好不过了。
没有任何一个工具能像她这样体贴了。
失神地想着,却又不确定起来,不安起来:白子安到底在她心里占着怎样的地位?她对于她……真的只是工具吗?
“白子安,”忽然叫她,想问她一个问题。
“怎么?”
“假如我要一百万,你给我吗?”
“给啊,砸锅卖铁都给。”白子安不假思索。
明明是想从她那里得到否定回答的,可如此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却还是那么悦耳。
白子安啊,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死心呢。
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脏是有为她跳动过的,觉得她在自己心里是有分量的,而且不轻;但感觉太模糊,也不能把心挖出来称,数她占了几分之几;也不敢相信,完全逼迫自己不去相信,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完全信任是很可怕的。
对,没有戒心是很可怕的。
有人会在不同的试卷上犯同样的错误,反反复复,记不得,记不清,不愿计较;有人在一个地方摔倒一次,对那地方心有余悸,小心翼翼,记得很清楚,不敢忘,以后走,都会很戒备的过,或者直接避免,不走它。
而江予白属于后者。非要给出一个让她斤斤计较的理由的话,大概率就是她怕痛。
不怕身体上的,怕心里面的。
很累了,拖着不完整的情感和心太累了。她不想再摔倒了,会把心摔碎,可是破镜不能重圆,因为它不叫完整,也还是有裂痕;因为它是被折断的花,不再鲜活,失去活力。
“可是你砸锅卖铁也没有一百万啊。”
“没有啊……那我去找我爸借吧。”若有所思,还是没能说出对面人真正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对一百万那么执着?”白子安偏过头来问她。
因为我欠了几十万的债啊。
江予白当然不会这么说了。
“因为我要盖大房子。我要做有钱人,我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你现在就有一个家了啊……房子的话,努努力赚多点吃少点也可以换的……如果很大的话就太空,一个人太寂寞,我租你的房间吧……再养几只猫,就有人气了……你喜欢猫吗?”
“我如果不要你进来住呢?”
“那我就买个茅房在你旁边住喽……去你家蹭饭也好……江予白,一个人真的会很寂寞的……我给你添点活人气,对了……大扫除你一个人肯定干不完,我也可以帮你。”
这时候才真切的感觉自己是恶人。那人还在怕她寂寞,她却想着怎么摆脱她。
也是这时候才明白,恶人也是有天罚的。
惩罚恶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赐给她一个神明。因为光会让黑暗无地自容。
“对了,一百万买大房子还会剩很多哎,还有什么打算吗?”
失去了思考,忘记自己说什么,好像隐隐约约听到自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声音在说:
“买诗集。”
买很多很多诗集。
他很喜欢看诗集。
她也喜欢看诗集。
然后却又疑惑了:她……是谁?
想了很久。
好像是未来的大诗人。
…… 谁呢?
白子安吗。
……
那天晚上江予白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她正在看一本诗集,作者的名字不记得了,很模糊,好像……好像姓白。她在上面看到了一句话,从此这个梦变成噩梦,让她挂怀很久,甚至于以后的岁月都害怕做梦。
连醒来泪还在失控的掉。心脏像窒息一样,闷着一口气。
那句话说:
——谎言是不能永恒的。
看着窗外的天空并没有亮,还有星星点点的光在闪,但太微弱。天还是黑。
还没有黎明。
不知为什么,感觉黑夜太漫长。
黎明来不了了。
想喝水。可是杯子被打碎了。
蜷缩在床上,感觉好像有风,吹得人很冷,可是窗不开了。
想睡觉,但怕做梦了。
看着窗外,无法入睡。
天好黑。
黎明在哪里。
原来惩罚她只需要一个谎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