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番外：夜深忽梦少年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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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巷常常想起她十七八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她，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整日除了学习知识，就是学习知识，板正得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那时候，家里人总说她没有人情味。
她也不在乎。
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惹得她烦恼了。
但沈巷知道不是这样的。她会在深夜时，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望着白亮白亮的台灯发愣，直到眼睛花了、酸了，她才会摁熄灯。之后她会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看着那一片漆黑中星星点点的灯火，听隔壁家的猫叮叮咚咚地蹦来蹦去。想象着，这个世界上，还有如她一般，在此时此刻，望向窗外的人。
完满的人应该是不缺爱的，她会拥有亲情、友情、爱情，这个世界上不缺乏追求完美的人，却没有完美的人。
人们在现实与理想的落差下，在真诚与冷漠的打击下，会变得越来越淡然。人类开始了麻痹自己，说自己并不需要父母的爱，说自己并不需要好朋友的陪伴，说自己独身一人也足矣。
可是人类之所以能称之为人类，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便是人是社会中的人，既然是社会中的人，人便是渴望各方面的关系的。
——极少数除外。
可沈巷不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份子。
她从小衣食无忧，得父母疼爱，得朋友帮助，一路顺遂，长到这个快要成年的年纪。
她的生活好像完满到没有缺口。
然而，她的好朋友不见了。
对方不告而别，悄无声息，离开了她的世界。
沈巷的生活有了一个“缺口”。
失去的不只是一个朋友，还是一个能在此时此刻与她的灵魂紧紧相拥的另一个不同的灵魂。
今夜，二十七八岁的沈巷也站在窗前，望向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
此时此景，虽与年少时不同，可心中的感受，却是相仿的。
旁边，走来一个穿着睡衣的女生，对方端着一杯牛奶，过来后便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上。
“香香，你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巷才回过了神，看着刚吹完头，头发还毛毛躁躁的江恬，她走上前，轻轻拉住了对方的手。
“我在想……”
“怎么啦？”江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样子怪孤单的。”
沈巷轻轻抱住了江恬。
此时，她听见怀中的江恬说：“我见不得你这个样子。”
沈巷揉了揉江恬的头发，笑着说：“我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勇敢地冲到你面前，事情会不会不一样起来呢？”
至少，你能多笑笑。
江恬一愣，泪水便顺着脸滑了下来。
“香香，能遇见你，我已经很幸运了……”
她生怕蹭脏沈巷的衣服，便想要从那温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可沈巷的动作比江恬快多了，她稍稍用力，便将江恬揽入怀中，与之前的轻柔不同，此时的她，将对方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带着一种固执、霸道的意味。
“每个人生来就该是幸运的。”
“你也是。”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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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沉沉。
再次睁眼时，沈巷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她晕乎乎地看向四周——
墨色的黑板，洁白的墙壁，透亮的窗户，浅绿的窗帘……
身前，身侧，身后，全是书桌，整整齐齐的、空无一物的书桌。
这是……高中！
沈巷一惊，彻底清醒过来，她掐掐自己的指尖，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之后，便更清醒了，脑中一个想法呼之欲出——
她穿越了！
穿越到了自己的高中时期！
沈巷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
却不是她高中的校服，而是一袭黑色的长裙，正式得像要发表什么演讲一样……
脑子乱起来。
各种记忆如电影画面一般闪现在脑海之中。
正当沈巷隐隐约约记起来时，教室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地中海老师对她招招手。
“沈巷同学，准备准备，马上就开经验分享会了！”
熟悉的秃头老师唤起了沈巷记忆中的画面，她记得，那是她高三时候的班主任。
沈巷想起来了，她现在是高中时期，不过，是高考结束后的夏天，她重返母校，要为学弟学妹们做演讲。
而她之所以会在这个教室，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太舒服，她提出想要休息一会儿。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沈巷问地中海老师：“老师，我大概多久后上台？”
地中海老师看了一眼手表，说：“十分钟后吧。”
沈巷：“谢谢老师。”
地中海老师：“你现在就跟我过去吧。”
“抱歉——”沈巷站起了身，膝盖不小心碰到了桌底，“咚”一声，她才站稳，看向地中海老师，说，“老师，我临时有点急事要办，我等会儿过去可以吗？”
“您放心，我一定能在十分钟后赶到。”
沈巷有些着急，补充道。
地中海老师摆摆手：“能有啥急事呢……算了，你去吧，一定要赶到哈。”
沈巷：“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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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出教室后，沈巷就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冲到了高一教学楼。
记忆中，是她演讲结束后，才听见有人跳楼的消息的。那么，在她演讲之前，那人肯定还没有动作！
这就代表，她还有机会！
沈巷一路跑了好几层，气喘吁吁的。
终于来到了高一学生所在的那一层。
由于今天有一场超大的讲座，校长令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去参加，而且讲座已经快开始了，所以这栋楼几乎没有什么学生。
沈巷一个教室一个教室找过去，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她上台，还剩三分钟，这就意味着，距离江团团跳楼，也剩不了多久了。
她有些着急，甚至开始大喊：“有人吗？”
却只听见了回音。
沈巷不想放弃，她朝着前方走去，那尽头，是另一边的楼梯。
每走一步，她的力气就泄一分，快到尽头时，她整个人都如蔫了的气球一样，毫无生机了。
终于来到了楼梯口。
沈巷打算上天台去看看。
却在刚踏了几步楼梯时，注意到楼梯转角处有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
那个人蹲在转角角落，整个人缩在那里，双手捂着脸，似乎在无声哭泣。
沈巷一眼就认出，那是江团团。
“江……江恬。”
她走过去，轻声唤道。
角落里，那人影听见有人叫她后，怔愣地抬起了头，一张脸上满是泪水，眼睛早已哭红了。
“你……你认识我？”
江恬认出了这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位学姐。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恬其实是有些开心的。
因为她打算上天台了。
她打算在这空无一人的教学楼，结束自己那可笑的生命。
她其实也是期望，在一切发生之前，有一个人来劝劝她的。
一听这清脆的声音，一腔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沈巷腿一软，便也蹲下了身，反倒是她捂住脸，不敢看江恬，反倒是她，哭得更大声了。
泪水如决堤的河水一般，稀里哗啦流了她一脸。
江恬慌张起来，顾不得自己难过，手忙脚乱地拍了拍沈巷的肩膀。
“学姐，你没事吧？”
“学姐，你不要难过。”
“学姐，你……”
“……”
江恬说了很多。
许久，沈巷才缓过神来，她盯着江恬，看着对方那一脸关心的模样，心中升起惊喜、暖意，她说：“嗯，我不难过了。”
她叫了一声。
“江恬。”
对方应道：“啊？”
沈巷“扑哧”一声笑出来：“江恬，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在你做出那个可怕的决定之前，找到了你，终于阻止了那令她无数次想要阻止的事。
江恬：“学姐，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沈巷：“酒香巷子深。”
江恬当时就愣住了。
“巷子深……香香！”
江恬眸中爆出喜色：“你，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现在才找到我！”
“呜呜呜呜！”
沈巷：“对不起，我来迟了。”
她抱住了江恬，紧紧不松手。
正巧此时，教学楼里的广播响起了讲座主持人的声音，讲座已经开始了。
沈巷怔住：“糟了，好像忘了些什么。”
她看向江恬，问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江恬：“嗯！当然！”
就这样，沈巷拉着江恬，两人一股气冲下了教学楼，又在阳光撒遍的校园里狂奔，一路奔往了操场。
刚一进操场，就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而那些人正齐刷刷转过头，看向她们——
沈巷：“莫慌！”
她还穿着黑裙，看起来自然与校园格格不入，自然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她还听见那些学生在窃窃私语。
江恬有些不好意思：“香香，我……”
“我回班吧。”
“不，”沈巷拉紧了江恬的手，她径直走到操场的高台前，见了地中海班主任，和对方借了一个空凳子，将那凳子往某个班第一排一放，“你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看着我，听着我讲。”
江恬有些懵。
“哇哦——”
后边，学生群中爆出意味不明的低语声。
江恬很不习惯被万众瞩目的感觉，便红了脸，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真的很不好！”
“我来不及了。”沈巷说。
江恬便二话没说，坐在了那个凳子上。
台上，主持人还在讲着。
台下，沈巷一个健步冲上了高台，站在演讲台前，拿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看向台下密密麻麻的高一高二的学生。
看向坐在最前排的江恬。
她脸上绽出了笑容。
“呼——”
“我想，我终于在演讲前赶来了，算没迟到。”
沈巷幽默道。
“哈哈哈哈！”
台下爆出一阵笑声。
随即，沈巷说：“还是要感谢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们对我的包容。”
她完全忘了稿子，不过，此时她有更想要说的话。
台下——
局促不安的江恬紧紧盯着台上的沈巷。
台上的沈巷一身黑裙，落落大方，笑容温和，谈吐不凡，真的是在闪着光，那光芒太盛，照到了她的心里，驱散了那多年来笼罩的阴云。
她的不安也消散了不少，她开始变得放松起来，开始自然地看向台上，盯着台上那闪闪发光的少女。
她听见少女侃侃而谈——
“诸位，想必你们早已听说过我，没听说过也没关系，去看看光荣榜，你们会看见，语数外，理化生单科排名，排在第一的那个人，叫沈巷。”
“没错，就是我。”
台下：“哇——”
“听起来很炫酷吧，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吗？”
台下齐声高喝：“当然——”
台上的人却只是轻轻一笑。
“我能够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热爱生命，我想告诉大家，无论何时，都要有生的勇气，都要有闯的决心，同样，也要有接受失败奋力追赶的胆量与决心。”
台下静默。
“如果生命是一个点，那么每个人都是一条线，我们会选择不同的人生，每一个人都在向前，从一个小小的‘点’，延伸出无数的射线。”
沈巷笑着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段人生都是有意义的。”
台下已经躁动起来。
“你们年轻——”
“我也年轻——”
沈巷还在笑着，此时她忽然放大了声音，道：“跟我喊——”
台下的学生们端坐起来，一脸严肃。
沈巷吼了一声：“冲啊！”
台下高喝：“冲啊——”
响彻操场的齐声呼喊，让少年少女心中的热血，在久久的压抑之下，又重新沸腾起来。
台上，沈巷等着这呼声结束，便笑着对大家说：“趁青春，我们有无限可能。”
说罢，她深鞠一躬。
“谢谢大家。”
台下，江恬哭得泣不成声，却还是笑着的。
她起身，奔向高台——
沈巷张开怀抱，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江恬来到了高台之上，扑入了沈巷的怀中，呜呜呜哭起来。
……
夏日，绿叶婆娑，阳光刺眼。
冒着汗的少年少女们热得红了脸，他们抬起头来，用胳膊挡挡太阳，盯着前方——
高台上，黑裙少女拥着蓝白校服少女。
“还好，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麦克风没关，那被麦克风扩大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台下每个学生的耳中。
“未来，还可以改变。”
……
那句呢喃，久久没有消散。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夜深忽梦少年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