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变徵之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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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史记·刺客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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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为了不伤害到身边的人，姬荧向嬴政单独讨了一间房。嬴政这才发现，她身上的阴阳咒印又开始发作了，很是担忧，不肯让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只好给她安排了一间离自己不远的房间。这一路来，她太累了，无论是身还是心。
泡在澡盆里，感觉全身被全部放空，很是轻松。却忽然感觉右颈上的伤隐隐作痛，头也开始发晕。房内充满着水汽，让人更加神志不清，姬荧下意识的一手扶着浴盆，一手按着痛感传来的地方。是这种感觉，这几次见到扶苏都是这种感觉，只不过那时不是很明显。她又想起了那个在祭典上出现的女孩子，当时她就觉得那女孩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她见到自己时是那般难以置信，她到底是谁呢？
这一切，都被嬴政看在眼里，他本是在等姬荧的回报，可她却一直未归，便只好来她房间找她。他看见她颈上的伤痕，看到那伤痕上覆着的阴阳咒印正闪着幽蓝的光，看着她强忍着痛苦。他很想破门而入将她抱在怀里，但他忍住了，最终叩响了门环。
“谁？”门环的响声让姬荧清醒过来，警觉的问道。
“是朕！”嬴政在门外答。
听到是他的声音，姬荧披了件衣服，随便挽了个发髻，去开门。
“陛下久等了——”姬荧开门行礼，嬴政正负手站在门口。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凉风灌入房间，姬荧穿的本就单薄，头发上的水也没擦干，脸上微红，这样被风一吹，几乎要被吹透。
嬴政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姬荧向后退了两步道：“我的伤就快好了，陛下回吧！”
嬴政只好松手，但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径直进屋：“扶苏说你能与鹿鸣共鸣，你很像她的母亲！朕只是想确认一下——”
因为有些冷，似是要下雨，姬荧想去把大敞的门关上，脚下一滑，却被一股力量扶住。
“小心点——”嬴政一手托着她的身体，她头上的发簪落在他手中，湿漉漉的头发散落开来，他把发簪递到她面前，愣住了，没想到这些年她还好好保存着这支发簪，那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它对你很重要？”嬴政问。
姬荧夺过发簪，插在刚刚挽好的发髻上：“或许对于过去的我来说，它十分重要——”
“的确！”嬴政微笑着将她腾空抱起。
“陛下请放我下来罢！”姬荧有些挣扎。
“别乱动，小心摔着你！”他语气是不易有的柔和，姬荧只好在他怀里不动。
他把她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问：“好些了没有？”
“嗯——”姬荧点点头，“谢谢陛下的关心！”
“朕走了！”嬴政起身。
“不——不要走——”连姬荧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可她心里分明就是这样想的。
嬴政听到这话回头一看，衣袖正被人扯住，他笑了一下，问道：“你是想朕留下来陪你？”
姬荧倏地松开手：“不——不是——”
“你究竟是不敢还是不愿？”嬴政复坐回到榻上，看着她的眼睛手，正按在她右肩的印记上，皮肤上一股灼热感传到了他的手上。
姬荧一阵头晕目眩，尽力控制住思绪，按住嬴政的手道：“陛下不要看！”
“朕偏要看！”嬴政拨开她的手，将她的衣服褪到肩头，果然是那个印记，而且比从前更要狰狞可怕。
姬荧闭上眼睛：“那是我的过去——那被遗忘的过去，每每见到你们便会发作，牵得心疼！”
嬴政为她敛好衣服，拥住她激动道：“你回来了，明月！朕就知道是你，你一定会回来的！”
“陛下还是——放开我——我不是——”姬荧避开他的目光，还是有些恐惧，嬴政对她的这种好也让她无法心安。
嬴政按着她的肩，让她平静下来：“这不仅是你的过去，也是朕的过去——朕唯一不舍得丢弃的东西！”
他的脸凑过来，轻轻贴上她的唇，但还是怕她抗拒，不敢吻得太深。
她的身体被他牢牢锁住，躲也躲不开，或许这世间没有女人会拒绝或者说敢拒绝始皇帝的临幸。她不再躲闪，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又搂紧了他的脖子。这样的气息，这样的吻，这样的感觉，对她来讲是那样的熟悉。姬荧闭上眼睛，脑中闪现的画面，竟然全都是与他相处的画面，爱与恨，痴与怨。她沉浸在往日的记忆中不可自拔，却还是在欲望几乎失控的时候，及时推开了他：“不——陛下——不——”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没——”姬荧的表情极尽痛苦，手按着太阳穴，想努力想起什么却想不起来。
“你告诉朕你是谁？你脖子上的伤是哪来的？你是樊明月对不对？”嬴政捏着她的肩膀，他太着急想把她找回来了。
“我——我不记得了——樊明月？我想不起来！”姬荧摇着头。
“罢了——朕不逼你——”嬴政松开手，展了展她皱起的眉头，盖好被子，吻落在她额头上，“这段日子，要好好休息！闲下来代朕去看看扶苏！”
“嗯——”姬荧点点头，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风还是那样的冷，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嬴政回头看了眼已经睡下的姬荧。
放心——无论你忘记了什么，丢失了什么，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回忆，朕都会帮你一件一件的找回来。你，真的不愿再记起我吗？
回到咸阳后，蒙毅时常去到韶华殿，给姬荧讲之前的事。闲暇时候，姬荧会拨弄拨弄琴弦。常常从韶华殿中传出的是熟悉的叫做《暮春》的曲调，从前她常说想暮春时节一家人约三五好友去郊外春游。
“在你心里，早已把我当成她了是吗？”姬荧问。
“是陛下一直坚持！”蒙毅答道，“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感觉——只有在她的面前，我才敢这样放肆！也只有她能够为了陛下，包容我的无礼的请求！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怕陛下受到伤害。她的死，对陛下的打击太大了。”
“还有蒙恬对吗？”姬荧苦笑道。
“对，还有我哥。”蒙毅丝毫不回避，“可若是这么多年，你还不懂我哥的心思，那才是真的有愧于他，他从不会在意，去为你做一些事情，哪怕是你负了他，他也不会后悔。蒙氏三代尽忠于秦国，我哥永远也不会去做对不起陛下的事，哪怕这件事对不起他自己。而这些心思，我想陛下也是知道的。”
“我明白，其实你和蒙恬都是为了他的安全！”姬荧怎会不明白，就算她忘记了过往，就算她只与他相处了短短几月，她也将蒙恬的情意看得清楚。她也知道，一旦她选择，就是对蒙恬的伤害。蒙恬是嬴政死忠的臣子，只希望不会因为她的缘故，影响了他们的君臣关系。“她究竟是是什么样的人？”
“跟你一样！”蒙毅脱口而出，“看来，还是陛下与你有感应。当年你被残虹所伤，我们都觉得你没救了，我哥还让陛下让你尽快入土为安。只有陛下没有放弃，让徐福将你带回阴阳家救治，虽然你失去了记忆，但总算还活着，我们都恨高兴，很多人都在等你回来。只是我们都没办法拿陛下的生命作赌！”
姬荧苦笑道：“我怎么会怪你们呢，其实我与你们是一样的，所以如果以后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你直接出手就好了，不要留情！”
“那必然！”蒙毅答道。
后来，她身上的阴阳咒印又发作过几次，隐约中，她听见有击筑声和琴音，那乐曲十分美妙，能让她狂躁的内心平静下来。听云阙说，这是嬴政寻得的一位乐师，是击筑高手，名叫高渐离。嬴政因知其与荆轲关系，故熏瞎了他的双眼。
“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演奏这首曲子！”高渐离如是说，“它的名字叫《易水寒》！”
“那这把筑呢？也叫易水寒？”姬荧伸手想要摸一摸高渐离的乐器，却被他大声喝止，“别碰！”
高渐离进秦宫的时候只带来了他的筑，他把水寒剑毁了，将水寒剑气注入了这把筑中，所以这把筑比一般的筑要重一些，上面带有水寒的寒毒。他是认识姬荧的，当初墨家受帝国和阴阳家包围的时候，正是她救了墨家一命，都没来得及说声谢谢，提及姬荧与先代墨家巨子的约定，姬荧只是说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盖聂曾说过姬荧之前在秦宫与嬴政伉俪情深，并且好像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她却从未提及。
高渐离出现在咸阳，让姬荧警惕了提来，看来他们看来并没有听劝，已经准备动手了。“我知道高先生进宫是为了什么，我可以再送你出去，你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我不会走的！”高渐离很坚定。
“如今看不见，根本无法近嬴政的身！”姬荧提醒。
“只要你不出手，我就有机会出手！”高渐离淡淡道。
“除了我，还会有影密卫和罗网，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高渐离轻笑一声：“就像十年前那样吗？你还记得荆轲吗？”
“你们就不能相信我？”
“子房先生说，你不可信。”“子房先生说，你不可信。”高渐离如此说，姬荧一听，无奈地一笑，想来张良从未真正相信过她，自她提出要亲自面见皇帝时就对她更加提防了，“卫庄说的没错，无论你的记忆还存在多少，你自始至终都跟嬴政站在一边。”
姬荧摇摇头：“你若执意如此，到时连我也保不住你。”
高渐离将筑敲出声音：“既然我来了这里，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或许荆轲、巨子——他们都在等着我！”
高渐离的话让姬荧十分不安，他们定然沉不住气。她心里很乱，每每一闭上眼睛，就会闪现出许多画面，而她觉得这些画面中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而晓梦也曾说，自己体内禁锢记忆的封印正随着时间而慢慢松动。
嬴政告诉她，最近会在兰池宫举行宴会，宴会上请了高渐离击筑奏乐，想来他们也会借此机会想要借此机会孤注一掷刺杀嬴政吧。姬荧劝阻不成，便又想，不如自己也借此机会去除掉威胁大秦的另一隐患，除了六国残余势力外，还有一个重要威胁隐藏在帝国根基的最深处，那便是——罗网。早些年韩非便提醒过，罗网虽为秦国所用，但若任由罗网势大，秦国也必为其反噬。她也知，之前有关扶苏的谣言必为罗网所散播，海月小筑的遇刺和封禅大典的行刺活动也一定有罗网参与，而章邯一直在嬴政授意下调查此事。
“将军——姬荧有一事相求！”姬荧也是不得已才去求章邯，这件事必须有他配合才能办成。
章邯有些惊讶姬荧竟会私下里找他：“夫人请说，章邯定尽力而为！”
“我知将军正在调查罗网危害帝国的证据，不知可有进展？”姬荧起身扶起章邯，“在下，可为将军制造证据，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章邯调查此事，正是为了还原真相，还公子一个清白，还朝堂清宁。”章邯抬眼看了看姬荧，“所以恕臣无法答应！”
“将军莫不如先听我讲再作决定！”姬荧与章邯说了自己的情况，“……若那时我失控了，将军便可借此机会诬我为罗网刺客，我也会配合将军招供。如此一来，罗网的谋反罪名便能坐实，扳倒赵高轻而易举！”
“夫人的意思是作伪证？”章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怕是行不通，大秦自有法度在，况且陛下也不会让夫人无辜枉死——”
“我知将军一向无私，可罗网不除，帝国难安！”姬荧走向窗边，看着窗外黑云压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