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承·朝露待日晞：栩栩梦蝶 ...
-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庄子·齐物》
-------------------------------------
一日，明月刚刚推开小圣贤庄大门，想要上街去逛逛，便见一个老妇抱着一个女婴前来求助。老妇说，这女孩是被人遗弃在海上，她儿子在海边大渔的时候看见了便带回家来。她见这孩子也是喜欢的紧，却不知这孩子身染重病，家中实在是无力医治。她知道小圣贤庄的先生们都是好心人，才把这孩子抱来，想着你们一定有办法救活她。
明月给了老妇些钱，接过孩子，见她面色确实与常人不同，便抱到庄内给掌事看。庄内掌事粗通医术，但如此病症他也无能为力，建议明月去道家求助。明月丝毫没有耽误，便启程前往太乙山。那孩子倒是很乖，不哭也不闹。
行至太乙山下，她竟被一个身着白衣的蒙面男子拦住了去路：“此路是我开，此数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明月正急着赶路，纵马一跃便越过了那人，谁知那人竟不服气挺剑来战。明月一回身，拔出一侧的剑用力挡了回去。那人眼看就要被剑气伤到，立即躲闪开来。明月又用脚一踢，身旁的长兵便冲着那人飞了出去。那人定睛一看，这兵器为木柄铜质，内中空，头部十分锋利。“这什么东西，这么粗暴，是插在人身体里不得留个大洞啊？”他如此想着，立即使出新学的遁逃之术。
明月回马一看，那人在蝴蝶的围绕下落在那长兵的木柄上，摘下面罩道：“庄周创的梦蝶，没想到这么好用。”
“太乙山山门之下，竟敢行盗匪之事！”明月已下了马，用剑指着他道，“今日遇见我，算你倒霉！”
“道家？道家那些人奉行清静无为，顺应天道，又怎么会管这些闲事？”那人轻笑着，孩子在他怀里哇哇大哭，“你要是再不收手，这孩子可是要死了，她可是病的不轻！”
“把她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明月的剑刺到他的颈间，手臂竟忽然有些麻，头也昏昏沉沉的，一头倒在了地上，“你——做了什么？”
“别担心，施了个针而已，都奄奄一息了，还逞什么强！”那人落在她面前扶起她道，“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明月姐姐！”
明月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这里的太阳太暖了，她浑身被阳光烤得热热乎乎。见孩子就躺在她身边，笑着挥着小手，便抱起来贴贴她的脸。
这时昨日那名白衣男子端着药进了屋：“你醒啦！”
“是你救了我们？”明月保持着一丝警惕问，“你是道家的人，多谢！”
“这么说，你是不怪我偷袭你劫财劫色了？”那人笑着问，
“前辈大恩，明月不敢！”明月欲行礼道谢。
“别别别，都把我说老了！”那人立即扶起她，调笑着道，“能救人一命，本也是一大功德，你们儒家就是规矩多！况且你比我还大呢，怎能让你给我行礼呢？”
“你是？”明月有些疑惑。
“上一次你来太乙山的时候，我才到你这儿！”那人站起身比划着。
明月仔细回忆，当年夫子托人将自己送至太乙山修行，负责救治她的前辈门下有个叫“恒先”的小男孩经常闯祸躲到她这里来。没想到数十载过去了，他竟然还在人世。“你是——小恒先？那你师父呢？”
“你离开太乙山之后，师祖不知所踪，师父也已仙逝了！”恒先边整理着药箱边说，“我现在是全太乙山医术最好的人，所以你算是找对人了！只是如今山上因理念不同争得不可开交，我才躲了出来。”
他骄傲的神情让明月不禁一笑：“那这么算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看起来还这么年轻，精神还那么好？”
“我跟你一样呀，修了长生之术，所以身体容貌能够一直维持在修成的那个年纪！”恒先说，“说起来，我修成此术的机缘，全是来自于你！”
那个时候，恒先因炼药受伤，奄奄一息，几乎要被全山的人放弃了。是偷听到长老们说她曾修过长生之术，她的血液和真气中蕴含长生之力，或许能救回恒先的命。
“我愿意！”明月推门而入，“我想让他活！”
恒先师父知北一脸感激：“姑娘可是当真？”
“不可！”另一位长老阻止，“姑娘乃是孔夫子托付之人，身体也尚未痊愈，断不能前功尽弃。是这孩子命该如此，也不该强留，更不该为了他去牺牲他人性命！”
“太乙山已帮了我许多！”明月摇摇头，“若不做些什么，实在是过意不去，诸位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更何况只是一滴血而已，不会有大碍的！”
血从指腹中缓缓流出，滴到了恒先的额头，施术后，他身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姐姐——”昏迷中的恒先喃喃念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不要抛下我——”
明月很是欣慰，听知北师父将，当年天下大旱，恒先的姐姐带着他逃难到太乙山下，发现他们姐弟俩时，恒先还留着一口气，他姐姐却——从此恒先便痴迷医术和炼药，他只是想今后再没有和她姐姐一般命苦的人了。
一月后，正在调息的明月发现有一个小男孩进了她的房间。
“是姐姐救了我吗？”小男孩害羞地躲在屏风之后。
是恒先，他已经痊愈了，还像之前那般活泼可爱。
明月有些疲惫，却还是笑着点点头。
“我听说姐姐修炼长生之术，那姐姐可否再帮我一个忙？”恒先走到她面前，歪歪头问，“我学习医术，想救更多的人，所以我想借姐姐的血去炼药！”
明月拉过恒先的手道：“你既有此心，我当然愿意帮忙！”
恒先大喜过望，紧握着那药瓶，明月却叫住他，要他千万不要被知北师父发现哦。
后来因炼药总是不成功，恒先又来取过几次血，这让明月的身体愈发虚弱。终于有一天，被知北抓了个正着。“你本就气血两亏，怎能经得住这一次又一次的——恒先，你可知错？”
恒先吓得躲到了她身后，她支撑起身子，挡在恒先面前道：“恒先他也是好心，前辈莫要怪罪于他，我修炼长生之术，愿意助他修行！”
知北摇摇头道：“姑娘莫要再纵着他了，恒先此举有违人道，这一次，这孩子必须要受罚他需要明白，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该以牺牲他人作为代价。更何况，你还救过他！”
明月轻咳两声，一时气血上涌，心绞痛地厉害。瞬间面无血色，吐了一口血后，瘫倒在地上浑身发抖。知北知道这是压制那个意识之后的后遗症，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恒先哪里见过这个场景，吓得愣在当场，他从不知道她还生着这样重的病，还是师父的吼声让他清醒了过来：“恒先，还不过来帮忙？”
“小时候，是我不懂事，不知长生亦是有尽头的，若不是师父阻拦，我怕是要害死你了。”恒先有些愧疚，“我给你把过脉了，这些年你在各国间行走，一定受了不少伤吧，为了救这个孩子应该也耗费了不少心力。当年孔夫子把你的病托付给我们，没想到你对自己还是这么不上心，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回来再看看？孩子的病倒是小事，你的病呢？”
明月有些难堪，似乎是被戳破了什么秘密。
“我命数本就长久，付出这些并没有什么。”明月明月故作轻松，“况且我这不是还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夫子给的心法我一直在练，那个病已经很少发作了，那种意识也很少出现，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你真是不把自己折腾死不甘心啊？”恒先有些生气，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这是你的孩子？”
明月勾勾孩子的手，摇摇头道：“她是我收养的，所以也能算是我的孩子吧。”
“起名了吗？”恒先又问。
明月抬头，看了看初升的太阳，霞光笼罩在身上，照的人暖暖的，于是说：“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她就叫朝晞吧，是新的希望。”
“所以啊，我好不容易把她救回来了，你要是倒下了，她该怎么办？”恒先把药端到她面前，“更何她的病情还不够稳定，也不宜跟你长途跋涉，你就陪她在这里留一段时间，我来为你好好调理一下身体，走累了歇一歇总是可以的！”
就这样，明月跟恒先在太乙山下住了三年，他们常常一同去采药，一同帮助周围的相邻，一同带着朝晞长大。他特意打了秋千给她们，经常带给朝晞新奇的玩具和小动物，还会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带她去村中集市。朝晞也能奶奶地喊恒先一声“师叔”，然后赖在他的怀里不肯出来，还说师叔的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香草的味道。
朝晞的病虽然已经治愈，但体质还是很弱，会经常生一些小病，当然这些病对恒先来说都是小菜一碟。白天，他看到了明月给小圣贤庄的回信，说再过几个月她们便要回去了。夜里，明月刚刚哄睡了退下热的朝晞，坐在门前看着月亮。恒先丢给她一袋酒道：“朝晞的天赋还不错，又有道家内功打底，将来定大有可为。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算生些小病也不会有大碍的，你不必太担心了。”
“我明白！”明月点点头，“这些年多谢你帮我照顾她，将来也得让她好好报答你这个救命恩人呢！”
“你少来，我可不是图这个！”恒先灌了一口酒，“你说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婚，无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你是不是不会动心啊？”
“我也不知道！”明月颔首道，“我只知道，我想做更多的事！”
“你真的要回小圣贤庄吗？”恒先问，他舍不得她们离开，“其实我也听说了你很多事，你知不知道，离开了这里，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他们想要我的命，来取便是！”明月说得云淡风轻，“相比死亡，我更怕找不到归途。”
“我知道你更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就像现在这样！以你的心性，也更适合修炼道家内功。”恒先张开双臂，“那为何不留在道家，又何必给自己招惹那些是非？你已经那么辛苦了，又为何要带着这个孩子去重复那样的日子，为什么不让自己活得快活一些？”
明月拍拍他的手：“恒先，你不明白我的感觉。我在这里这么久，早已不在乎生死。但我却不想避世苟活，既然上天让我留在这里这么久，我就不想白白走一遭，我总该去做些什么，去证明我曾经活过。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你说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恒先苦笑一声，起身道：“明月，你也不懂我！”说罢回了屋里。
又过了几个月，明月准备启程返回桑海，朝晞开心的不得了，称终于能看见大海了。恒先想尽各种办法想留下朝晞，可她还是选择跟明月回到桑海。看恒先有些难过，朝晞跑过去保住他的腿，仰着头道：“师叔别伤心，我和师父会回来看师叔的！”又回头看看明月：“对吧，师父？”
明月一笑道：“当然！”
恒先弯下身，一把抱起朝晞，点点她的小鼻子道：“我是劝不动你们这忘恩负义的师徒俩，只好跟你们一起回去！”
“你是说你要跟我们回小圣贤庄？”明月有些惊讶。
“怎么，你不愿意？”恒先歪歪头问，“就这样放你们两个病人上路，我还真是不放心！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会说我这个做医者的不负责任？”
“太好啦！”朝晞拍着手欢呼，“这样就不用跟师叔分开啦！”
“你想去哪，我才不管！”明月一笑，“只是你不管道家的事了吗？”
“太乙山我是不打算回去了，连庄周都跑了，我还回去干什么，就让他们打去，谁打赢了太乙山就归谁，我是不管了！”恒先把朝晞放在马车上，“我觉着你说得对，我身负绝顶医术，若不能救更多的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修炼的长生之身？我看桑海景色不错，不然你在小圣贤庄给我谋个差事，比如替你教教学生，帮人治治病，做什么都好，我还想去喝齐王送你的好茶呢！况且，有道家长老坐镇小圣贤庄，也能为你们添点名气。”
后来恒先问明月，当年使用的那个兵器是什么，看起来不太正常，但很厉害。明月只是笑着说，那本是铲土的用具，当然也可以用来防身！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承·朝露待日晞：栩栩梦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