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回銮（重生）》风在月

49、入谷

　　方修明藏到一半的酒坛被夺了过去。

　　洛嫣和眉头微蹙，看向方修明：“师兄，大白天怎么又喝酒？”

　　“师妹，你听我解释……”方修明脸上堆起讨好的笑，试图辩解，可一对上洛嫣和气势汹汹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得认命，“是我错了，师妹别生气。”

　　“师父闭关，你就是这么代任门主的？”洛嫣和环顾了一下室内，指着那堆积如山的文书，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得亏药门有乾越师兄在，否则这药灵谷上下，怕是都要被你弄得乱套了。”

　　站在一旁的乾越闻言，立刻一本正经地躬身道：“郡主，您如今是药门之主，直呼我名字便是。”

　　“我叫习惯了。”洛嫣和道。

　　“那也不行，”乾越坚持道，“规矩不能乱。”

　　洛嫣和看着他这副古板的样子，心中好笑，便道：“师兄就是师兄。你叫我门主，我叫你师兄，我们各论各的。”

　　“可是……”

　　“就这样定了。”洛嫣和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转而看向方修明，轻轻一叹，“同样是师兄，这差别还真是大。”

　　方修明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怎么跟你师兄说话呢？”

　　洛嫣和指了指桌上那堆文书：“那你现在把这些都处理完，我便不说你。”

　　“它们哪有你重要！”方修明立刻笑着岔开了话题，“师妹你这次回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洛嫣和也懒得与他拌嘴，神色一正：“这次回来，确实有事。我想去一趟毒渊谷。”

　　话音落下的瞬间，方修明脸上的笑意尽敛，方才还带着几分醉意的眼，此刻清明一片，言辞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行。”

　　“师兄，我知道那里的情况，但我必须去。”洛嫣和的态度同样坚决。

　　“你忘了师父说过什么？”方修明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再中一次彼岸毒，你会死的。”

　　“什么？”温知崇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他掀帘而入，目光径直落在洛嫣和身上，“清晏，他说的是真的？”

　　“太子哥哥。”洛嫣和一愣，本来让他先在旁厅等，没想到他会跟过来。

　　乾越见到来人是太子，连忙恭敬行礼。方修明则只是站在一旁，随意拱手敷衍。

　　温知崇此刻无心在意这些虚礼，他走到洛嫣和面前，紧紧盯着她，又问了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嫣和见他神色紧张，放缓了声音解释道：“太子哥哥，你别担心。我正是知晓其中凶险，才会先来药灵谷，就是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心中有数，不会有事的。”

　　上一世她也去过毒渊谷，虽然没能找到解药，却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如今重活一世，有了前世的经验，她更有把握。为了皇上身上的毒，这一趟她非去不可。

　　“不行。”温知崇的态度和方修明一致，“我不同意。”

　　“你知道我为何而来，你不该拦我。”洛嫣和指的是皇上的安危。

　　他盯着她：“我虽不懂药理，但也知道，你若要找彼岸毒的解药，必得去寻彼岸之毒。方才谷主也说，你不能再中那毒。先前我并不知晓此事，不然肯定不会让你回来。寻找解药固然重要，但你同样重要，我不能让你涉险。”

　　洛嫣和试图解释：“其实毒渊谷并非无人踏足，药门时常会进去采药，只是夏季毒虫毒草茂盛，故而危险一些，但只要多加注意便无大碍。我来此并非为了送死，我必须去。”

　　“那也不行。”

　　见温知崇态度未有松动，洛嫣和道：“这里是药门，我说了算。太子哥哥一路护送我过来也辛苦了，剩下的交给药门来处理吧。”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一旁的乾越：“师兄，麻烦帮我准备入谷所需之物。”

　　乾越有些犹豫，一时没有应声，目光看向方修明。

　　方修明知道拦不住她，索性道：“你要去可以，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洛嫣和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师父闭关，你是代谷主，药灵谷不能没人坐镇。万一……”

　　她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方修明微微一笑：“这不对吧，你方才也说了，药门上下事务都是乾越在打点，比起我，他留在外面坐镇更稳妥些。”

　　“可是……”

　　“你是门主，但我是谷主，还是你师兄，你若想去，我必同行，否则谁也别想进谷。”方修明面上带着笑意，但话语中的坚持十分明显。

　　“那好吧。”洛嫣和最终妥协。她这个师兄虽然平日不太靠谱，但医术高明，有他一起，她把握更大些。

　　“既然如此，我也要去。”温知崇开口。

　　“太子哥哥，你不熟悉药理，还是留在外面吧。”

　　“清晏……”

　　温知崇还想说什么，但洛嫣和示意让人将太子先“送”了回去。

　　药门上下忙活起来，洛嫣和心意已决，她必须去。

　　夜色渐深，温知崇来到了方修明的竹屋。

　　方修明正在研磨着药草，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太子殿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我既拦不住她，就要和她一起。”温知崇不想因此与洛嫣和争执，他看向方修明，“希望谷主不要声张，让我混进你的人里，带我一起进去。”

　　方修明研磨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淡淡道：“彼岸之毒，奇诡无比。中毒后浑身关节剧痛，人不由蜷缩身体，关节扭动，看着极为恐怖。伴随疼痛的，还有高热不退，可中毒者却觉得极冷，怎么都不肯放开被子降温。更有甚者，会不由朝火焰扑去。”

　　“便是有幸能解毒，这亦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医者需对关节处穴位施针，再挤出毒血，最后根据毒性轻重用药。药门对于此毒的解法并不完善，若毒性较轻，治疗及时还好。反之，则需要长期调养，其中苦痛，旁人难以理解。而且从目前来看，这毒性轻者，虽暂观无碍，但毒性会潜藏体内，影响五脏。”

　　温知崇听着方修明的话，心里一阵刺痛。洛嫣和中毒时尚在襁褓中。

　　“她中毒时还那么小，究竟受了多少苦……”

　　方修明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对这位太子稍稍改观。

　　听完他刚才的话，温知崇想到的不是自己将要面临的险境，而是为了洛嫣和的过往而心痛。这还差不多。

　　他继续道：“就算如此，你也依旧要进去吗？”

　　温知崇直视着方修明，语气坚定：“是。”

　　“毒渊谷内瘴气横行，除了需要随身携带特制的药粉，还要注意一种棕紫色锯齿针叶的植物，它看着寻常，实则剧毒无比，万万不可触碰……”

　　方修明也不废话，开始给温知崇讲解入谷要注意之事。温知崇认真听了一会，才明白他这是同意了。

　　接下来几日，谷中为洛嫣和准备入谷事宜，温知崇则每晚都偷偷过来，同方修明学习。

　　几日后，洛嫣和一行准备出发。

　　她等了一会，见温知崇并未来送行，心里稍稍有些难过。不过他不来也正好，免得他们再起争执。

　　洛嫣和此行只带了二十几个人，除了方修明、冯真、沈元阔和几名护卫，其余都是药门中擅长辨识草药的好手。

　　入谷前，所有人的衣袖裤脚皆用浸过药汁的绑带缠得严严实实，脸上也蒙着面巾。

　　各自服下辟毒丹药，众人这才踏入毒渊谷。

　　谷口狭窄，仿佛巨兽张开的喉咙，甫一进入，一股混杂着腐烂草木与湿热泥土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夏日酷暑难耐，谷中更是潮湿闷热，刚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众人身上便被汗水浸透，衣衫紧紧贴在身上，黏腻难受。但即便如此，也无人敢解开衣衫透气，生怕被毒虫咬伤。

　　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洛嫣和带着众人径直朝着少有人涉足的东南方向走去。

　　她要找的，是长在毒渊谷深处的天萝蕈。此物看似与寻常菌菇无异，却含有剧毒。谷中特有的晦蛉幼虫最喜栖息于其上，吸食其汁液，两种毒素在幼虫体内交汇融合，便成了这世间的奇毒彼岸。

　　天萝蕈是毒渊谷特有的罕见之物，只在盛夏生长，而这期间以其为食的晦蛉，才会携带彼岸之毒，故而毒虫极难分辨。最稳妥的法子，便是直接找到天萝蕈生长之处。

　　“师妹，你确定是这边？”方修明一边小心翼翼地拨开挡路的藤蔓，一边抱怨，“这鬼地方也太难走了。这么难找的东西，当年竟被你们遇到。”

　　洛嫣和脚步未停，淡淡道：“当年祖父是从另一处误入，与我们如今的路线不同。这东西应该在更靠南的位置。”

　　就在此时，洛嫣和忽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止步。

　　在她脚边不远处，一丛不起眼的植物正静静生长着，叶片呈棕紫色，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

　　“都小心些。”说完，她隔着厚布巾折下其枝叶，继续前进。

　　一路上，他们除了寻找天萝蕈，也顺手采摘了一些谷中特有的珍稀药草。

　　临近傍晚，天色渐暗，林中瘴气愈发浓重。

　　方修明找了处地势较高，相对干燥的空地：“今晚就在此歇息吧。”

　　众人放下行囊，开始生火，布置守夜。

　　洛嫣和正检查着采来的药草，忽然鼻尖微动，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沈元阔警惕地站起身：“什么味道？”

　　“一股……很淡的香味。”洛嫣和蹙眉，仔细分辨着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息。

　　那香味很奇特，不似花香，也不似果香，甜腻中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清冷，在这闷热腐败的毒瘴林中，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