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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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之所及，世界呈现一片沉沉的灰色。在整片的灰色中，尤为深重的灰色是一张男人的脸。
仿佛目睹了世界末日一般的灰黑的脸色。
“中禅寺秋彦。”
称不上是对话的对话进行到中途，突然冒出来的自我介绍。
“啊、嗯……关口巽。”
那时候究竟说了些什么？值得纪念的初识，却像蒙了一层令人遗憾的灰色，别说是对话内容，就连表情都记不起来了。
而我，竟还真能与这样一个来路不明又带着奇妙氛围的人从此有了来往。事后想想，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对社交恐惧症患者来说唯有非常识的交流才有可能进行下去么？这虽然算得上是个新发现，却也没什么太现实的意义。
这种名为中禅寺秋彦的毒药，不仅毒性过强，而且似乎天下无双。
“真红啊……”
无论在哪家店里吃什么都会露出这是世上最难吃食物的表情，为什么这个男人至今没有被饭店之类列为拒绝来往客户呢？每次和他出去吃饭，我都会出于好奇心将他和所处的环境放在一起仔细打量一遍。
每次的结果也都一样——充满了违和感。
我猜想是对方刻意保持着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氛围吧。否则，连和我这种人也能够交流的人怎么会融不进一家普通的咖啡厅。
“嗯？”
“你的脸。看见陌生人就会脸红，要是女学生的话说不定还会被夸可爱，不过你这个大男人满脸通红局促不安看着就像个变态。”
再怎样也不至于会用到变态这样的形容吧。我虽然想反驳，但因为远处那桌的一对男女正盯着这边而有些发不出声音来。
“……真是受不了。”
虽然这样说了，中禅寺脸上倒是也没有露出比之前更不耐烦的表情。
“榎兄也是——”
榎木津礼二郎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容姿端正，头脑明晰，性格随和，唯一的缺点可能是太过随和简直到了随便的地步。总之，这个人和我是完全不同世界的存在。我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方式，对方可能也是同样感觉，否则也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将我从与他同个物种的范畴中剔除。
“你真像只猴子。”
姑且充当着中介人角色的中禅寺挠着下巴似笑非笑。
“就叫你猴子好了。”
“我……”
不是猴子。我无法确定是因为某种恐惧症发作还是因为反驳显得更蠢才会说到一半就刹车，总之最后我只是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借中禅寺那片瘦弱却沉重的灰色影子挡住了自己。
“怎么看上去像我在欺负后辈嘛……”
风云人物像外国人一样耸耸肩。我躲在中禅寺身后第一次试着直视那张脸。
真是好看啊。
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无法移开视线了。
“分明就是表情那么蠢的家伙自己不好。”
那张好看的脸猛地放大，一根修长的手指扎到我眼前，然后我只感觉到涨红的脸颊上被人用有些尖锐的东西戳了几下。
“中禅寺，你从哪里找来这么有趣的猴子的？”
“路边捡来的。”
——咦？
“我还以为路边只有流浪狗。”
“偶尔也会有这种。”
“原来如此。”
“榎兄也要来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跟着中禅寺开始用【榎兄】称呼他。对方明明是学长却并不介意，反倒是我偶尔还会莫名有些紧张，生怕会遭到斥责。结果只要中禅寺不在身边，我就变得不敢那样称呼他。
虽然有点愚蠢，但倒也觉得安心。
“他之前是那么说，不过——”
那个人会不会记得和两个男人的约会就不一定了。中禅寺啜了口咖啡，皱起眉头像是要抱怨什么，但最后只是放下了杯子。
“那倒也是。对榎兄来说雄性大概都是无趣的生物啦，简直就是个女性崇拜者。”
“那个人的话，只是单纯喜欢美好的事物吧。只要足够有趣就好。”
或许是咖啡实在太难喝，中禅寺的表情和他口中那理应还算美好的形容完全搭不上关系。
“例如镜子里自己的脸什么的？”
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却换来中禅寺长时间的注视。觉得有点吓人，我试着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
还挺好喝的。
“例如隐花植物。”
“外面可真是热啊。”
即使只是穿着制服榎木津也比普通人要显眼得多，更何况他还系着一条紫色的织物，大步流星地走进咖啡厅的时候大概店里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不过当事人却只是目不斜视冲到了我们边上。
“因为榎兄你围了丝巾的缘故吧。”
中禅寺对他那些不合理的做法通常都毫不客气。
“就算日历上算是到了秋天，根据气温调整衣着这种可是连关口君也拥有的人类本能。”
“连猴子也有的就算不上是人类本能了吧。”
系着与季节不符饰物的男人露出鄙夷的表情，抓起桌子上那杯只剩一半还已经冷掉了的咖啡一口吞下了。
“藤牧那家伙，”
藤牧本名藤野牧朗，是比中禅寺和我高一级的前辈，也就是榎木津的级友。高年级似乎很流行将名字缩写来互相称呼，榎木津还曾经对着我大叫关巽，结果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反而被他嘲笑了一阵。藤牧这种叫法也是同样的由来。
“最近到底在搞什么啊。”
与每天都风风火火的榎木津不同，藤牧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是个看上去很温厚的人。尽管有时连我也会觉得他畏首畏尾得令人着急，却有着进入医学院的远大理想。
“不是在谈恋爱么？”
中禅寺不紧不慢地回答了。对象应该是前阵子在鬼子母神庙会上遇见的千金小姐。
“那时关口君也在吧。”
“哎？”
对于突然转向我的矛头，我有些不知所措。对和中禅寺去参加了庙会的事倒是还记得，但就连当时藤牧是否同去也有点模糊了。
“真是无聊。”
明明就是他自己挑起的话题，没耐性的前辈耸耸肩，打断了正想向我解释什么的中禅寺。
“我对人家的情感生活没有兴趣，背地里讨论这种事太失礼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猴子你的记性也太差了吧。”
“不是记性不好的问题——”
我一边笨拙地否认着，一边却努力在脑海的角落里寻找关于那一天的记忆。
是谁提起要去逛庙会的？肯定不会是我，我绝不会主动在黏乎乎的夏日出去与人群摩肩接踵。应该也不是中禅寺吧，那对他来说简直是浪费时间。现在想想，我反而很奇怪他为何要跟着一起去，明明那一整天都摆着张臭脸，要是不高兴的话别去不就好了么？
同去的人……藤牧前辈大概是一起去了的。不，确实是一起去了的。
——脸红了呢。
——连脖子都红了。
——好像是附近医院的千金小姐呢。
——你眼光还真不错啊。藤牧。
虽然记不清究竟是谁在开那个老实的藤牧前辈玩笑，但他确实就在那里，涨红着脸，腼腆地低着头。
“啊、是那时候……”
“啊什么啊，那种事怎么都没关系了，和我没关系啦。”
说着榎木津摆摆手就决定要去吃冰。我想着他到底把中禅寺和我约出来是想干什么，结果却因为怕被一个人丢在那里而什么都没有说地站了起来。
中禅寺跟着站起身，摆着一脸心血来潮的前辈真是令人不知说什么才好的表情。
“刨冰、刨冰——”
令人不知说什么好的前辈露出了孩童般兴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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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口，你也听说我现在正在谈恋爱吧。我被嘲笑得很厉害，所以你应该不会不知道的。
——关口，我是认真的。一想到那个人，晚上都睡不着，连书也读不下吃也吃不下。
——只有你不会笑我说这种话。大家都在笑我，但尽管这样，我还是不介意。
——我和中禅寺商量过了。他建议我写信，他也是把我的话当一回事的人，可是他对我有先入为主的看法。我确实被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夺了魂，是个无法坦白，闷闷不乐的胆小鬼。不过，通信之类的事，能够纡解我这亢奋的情绪吗？不知道！
——花了两晚，不，三晚，不知道写得好不好，撕了好几次。
——是寄出去好呢，还是亲手交给她？真是下不了决心。被她家人看到了也不行。在路上等了她几次，可是怎么都不敢递给她！
——拜托，替我把这封信转给她！
——你骂我不像男子汉？其实，男子汉是怎么一回事？像我这样的男人并不了解。我只知道学长似乎很痛苦，仅仅如此而已。
——就这一次。如果对方认为竟把这种东西托付别人，根本不算男人，那我就死心！但万一有了回音，那我就会做得像男子汉！
——我希望你交给本人。
——给久远寺京子！
#《姑获鸟之夏》节选
“关口君，”
中禅寺还是第一次觉得堆满书的房间如此不便。一摞摞书不仅阻隔了光线和声音，连空气都像是不受欢迎一样似乎有点稀薄。
“该吃饭了。”
眼前这团黑色物体把自己关在房里的第三天，中禅寺和榎木津各自带着饭回到了学生宿舍。但打开门之后榎木津就决定今后和中禅寺分工合作。
——“我负责带饭回来，你给他送进去。”
“不吃饭会死掉的。你不是因为想死才回这里的吧。”
黑色物体就只是一动不动地团在那里。
“真是个会给人找麻烦的家伙。”
中禅寺皱着眉忍不住要叹气，但想了想就还是忍住了。
“张嘴。”
太愚蠢了。这种愚蠢的事情根本就不想做。但要是眼看着室友饿死在房间里，他也会觉得很困扰。
黑色妖怪张开嘴吐出一张惨白的脸，带着每天都更接近死人一点的表情，即便将人类的食物硬塞下去也没用。
“对了，藤牧前辈托我带话给你，说‘谢谢，托你的福，愿望达成了’。”
妖怪的脸微微抬起，不知是对哪个词产生了反应，很多天来第一次将可以称为眼睛的那双东西转向了手里还端着碗的中禅寺。
“你替他送了情书么？”
“他要是一直都那样的话，难道你打算在我这里呆到毕业？我倒是无所谓……”
榎木津托着下巴盯住坐在窗户边上只管看书的后辈。
“不管的话，真的会退化成猴子么？”
“不一定，但应该会死。”
“死掉不就麻烦了嘛。”
“嗯。”
后辈就应了一声，头也没抬。
“嗯什么嗯啦，等他真的死掉就来不及了……中禅寺，走，跟我去把那只猴子拽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被前辈点了名还是因为觉得对方太过吵闹，中禅寺叹了口气，终于合上书。
“榎兄自己去不就好了么？”
“你替我去开路啦。走啦走啦！”
简直，令人不快到极点。
前辈打算去拯救的那个人就站在门口。前一天还附在他身上的妖怪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失魂落魄的一个人，露出谁也不认识的表情。
中禅寺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猴子你活过来了啊！”
完全无视气氛的前辈笑着用力拍了几下手。
“嗯。”
“真是没精神啊你……不过也是，你吃得太少了啦！猴子的生命力意外的还蛮强的啊。”
“嗯。”
“为了庆祝猴子转世，今晚吃火锅吧。”
“嗯。”
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根本就不在意，面对着那张灰黑色的脸，前辈笑得简直没心没肺。
“关口君。”
“嗯。”
“还好么？”
“……嗯。”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番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