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光的脚步》横舟渡

60、摊牌

　　和那位热情的学妹告别后，苏禾与沈檀尘两人离开了篮球馆，重新漫步在静谧的校园内。

　　苏禾回首望向渐渐远去的篮球馆，有些怅然地问沈檀尘：“沈大哥知道篮球馆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就是在那里，你第一次拥抱了我。”苏禾想起多年前那个灯光昏暗的篮球馆，和那个炽热的怀抱，眼中闪过一抹自嘲，“你可能已经忘了吧。”

　　“我没有忘记，那天是情人节，你还送了我一盒香草味的巧克力。”

　　经过苏禾的提醒，沈檀尘立即就想了起来，回想到那天相处时的种种细节，他才发现那时的自己居然如此的迟钝，苏禾对他的感情明明就显而易见，而他却偏偏没有察觉。

　　“是呀，我本来是想把那盒巧克力混在其他人送你的礼物中一起交给你的，没想到最后却能亲手送到你手里，如今想来，我的运气还不错，不然的话那盒巧克力说不定就会被其他人分食了，又或是被遗弃在哪个不知名的垃圾桶里。”

　　苏禾曾经仔细地思考过那几位学姐针对自己时说过的话，她们说在垃圾桶里找到了托自己带给沈檀尘的礼物，并由此怀疑是她扔掉了她们的礼物。

　　苏禾知道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最后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沈檀尘将那些礼物给扔了。

　　“小禾……”

　　沈檀尘想起当初年少轻狂的自己，的确做出过将追求者送的情书和礼物扔进垃圾桶的无礼行为，如果那盒巧克力如苏禾所说的那般混在其他人的礼物中，那真的很有可能最终被他扔掉。

　　“那时候我的一些处理方式的确很不妥。”

　　“当然不妥，就算不喜欢，你也不该那样糟蹋别人的心意。”

　　苏禾自己也品尝过暗恋的苦楚，她知道暗恋一个人有多么的卑微，如果她送给沈檀尘的礼物被那样对待，她也一定会很绝望。

　　“我对那些喜欢我的人感到抱歉，但是小禾，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面对那些我不喜欢的人所送的礼物，难道我要每个都珍藏起来吗？那样一来只会让她们继续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最后越陷越深，不是吗？”沈檀尘承认自己当时的做法不妥，但他不认为自己的出发点是错的。

　　苏禾知道沈檀尘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作为同样暗恋沈檀尘并最终获得沈檀尘喜欢的人，苏禾没有立场去指责他。

　　这只是被偏爱的人更有恃无恐而已。

　　“小禾，难得我们能一起回到母校，就别为这些事争执了好吗？”发现苏禾的沉默后，沈檀尘的语气软了下来，伸手去牵苏禾的手，他不想惹苏禾不快。

　　面对沈檀尘的服软，苏禾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身子一侧，状若无意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沈檀尘也不强求，继续跟着苏禾向前走去，他不知道苏禾约他回到英华学院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觉得能和苏禾重温一遍中学生涯并不是坏事，那时候的苏禾是最喜欢他的，也许这趟旅程可以增进苏禾与他的感情。

　　英华学院不愧是贵族学校，园区占地面积足够巨大，他们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将学校转了个大概。

　　之后就是去探望了一下曾经教过他们的老师，还在学校的餐厅内和老师们一起吃了一顿便饭，作为当年的优秀学生，老师们对两人的印象都十分深刻，尤其是沈檀尘，老师们在饭桌上还能对沈檀尘当年的一些事迹如数家珍。

　　等到聚餐结束，沈檀尘以为今天的行程也已经结束了，结果苏禾突然向在场的袁校长提出想要借用一下学校的大礼堂。

　　袁校长在犹豫过后就同意了，苏家和沈家都是英华的最大捐赠方，今天的大礼堂也没有活动要举办，借给苏禾和沈檀尘两人临时用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大礼堂正是英华学院每年举办迎新晚会的地方，沈檀尘和苏禾都曾在这座大礼堂的舞台上表演过。

　　此时的礼堂内一片漆黑，苏禾的开门声在空旷的礼堂内不断回荡。

　　“沈大哥，你还记得电闸在哪里吗？”

　　“我记得应该在后台，”沈檀尘作为当年的学生会长，在大礼堂内组织过许多活动，所以对这个礼堂还是很熟悉的，“我去开灯，你在这里等我。”

　　沈檀尘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向后台走去。

　　几分钟后，礼堂上方的灯全部亮了起来，将原本一片漆黑的礼堂全部照亮，苏禾惊喜地发现舞台中央居然正摆放着一架钢琴。

　　她缓缓地走向舞台，那架钢琴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吸引她不断向之靠近。

　　沈檀尘打开电闸后重新回到了前台，然后看见了舞台上坐在钢琴前的苏禾，还不等他出声，苏禾便已经打开了琴盖，她双手抚过琴键，一段悠扬的乐声便从她指尖传出。

　　只一接触，苏禾就发现这架钢琴的音准很不错，看来不久前就调过音，于是她再不犹豫，抬手就弹了起来。

　　这次的舞台没有了明亮的聚光灯，但中央的一人一琴依然如同身处于聚光灯下般的夺目，沈檀尘没有打扰苏禾，而是走到观众席间坐下，静静地欣赏这场只为他一个人演奏的舞台。

　　一切视乎都很简陋，但一切似乎又很奢侈。

　　沈檀尘眼前的苏禾慢慢地和五年前的她重叠在了一起，同一首《月光》却传达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五年前的苏禾在现场数千名师生地注视下弹奏的《月光》是缱绻柔情的，那时的沈檀尘身处于众多观众之间，却只想自私地将台上夺目的小姑娘藏起来。

　　如今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他也如愿地欣赏到了她只为他一人演奏的乐曲，但他的心中却并不欢喜，反而浮起了一抹不安。

　　优秀的演奏者可以通过乐曲将自己的感情传达给听众，而同样在音乐上有着不凡造诣的沈檀尘，明显从苏禾弹奏的乐曲中听出了别离之际的不舍与忧伤，他不明白苏禾演奏的乐曲中为什么会传达出这样的情感，但他心底深处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其实今天在校园里一路走来，沈檀尘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丝违和，苏禾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是想和他一起重温一遍旧日时光，反而像是在透过眼前的一切缅怀过去。

　　此时她弹奏的乐曲似乎就是在验证沈檀尘的想法——她准备和过去告别。

　　一曲终了，尾音在空旷的礼堂内回荡，但是没有掌声。

　　台上的演奏者和台下的观众彼此沉默，谁都不愿做那个率先打破平静的人。

　　苏禾垂眸望着黑白琴键，余光中能够瞥见沈檀尘缓缓从椅子上站起的身影，椅子自动收起后撞在椅背上的声音在静谧的礼堂内显得格外刺耳。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琴盖轻轻放下，然后也站了起来。

　　一个在舞台上，一个在舞台下，他们的目光穿过舞台顶部打下的光斑在空中交融。

　　“沈大哥，”苏禾俯视着台下的沈檀尘，率先打破了凝滞的氛围，“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约你回到这里吗？”

　　沈檀尘当然好奇，但他此刻不想知道答案。

　　“时间已经不早了，有话我们在回去的路上说吧。”沈檀尘觉得苏禾接下来的话未必是他想听的，所以他选择回避，并准备抬脚向苏禾靠近。

　　“站在那里别动！”苏禾的声音突然抬高，惊得沈檀尘刚刚迈出的步伐又停了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见沈檀尘果然不动了，苏禾才接着诉说。

　　“八年前，就是在这里，你作为学生代表弹奏了这首《月光》，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完美的人呢？’”苏禾脸上闪过一抹追忆，“后来我就偷偷喜欢上了你。”

　　“可是你那么优秀，身边围绕着的女生也各个优秀，而我只是个刚从县城转学过来的丑小鸭，谁都不会把我和你联系到一起。”

　　“于是我拼命的努力提升自己，希望有一天我能够变得和你一样优秀，我想我做的还不错，因为不久后，我也成为了学生代表，还弹奏了和你一样的乐曲。”

　　苏禾说的这些沈檀尘已经从唐宓的口中得知了，但此时从苏禾口中亲口说出，还是让他感到震动。

　　“就在我以为我终于追上了你的脚步时，你却选择了出国，”苏禾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泪花，“在你离开的那五年里，我反复试着让自己忘记你，但结果就是你一出现在我眼前，就轻易将我的努力摧毁。”

　　“小禾……”沈檀尘不知该如何回应苏禾，虽然他也喜欢了苏禾多年，但他到底没有经历过她的那种煎熬。

　　苏禾抬手拭去眼角即将滑落的泪水，今天她不想流泪。

　　“其实说这么多就是想要告诉你，我曾经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哪怕是现在也做不到自欺欺人，“但是喜欢你太累了，我已经不想再围着你和这段感情打转了，我决定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沈檀尘刚刚因为苏禾的那句“喜欢你”而升起的雀跃，转眼便跌落谷底。

　　“所以，你还是决定要出国，是吗？”他的嗓音带着不可抑制地颤抖。

　　“……是的。”

　　沈檀尘自嘲一笑，“这算是报复吗？报复我当年的离开？所以也要让我尝一尝失去所爱的滋味吗？”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离开？我们明明可以解除误会，明明可以重新开始，你却要在这个时候抛下我。”沈檀尘眼中的哀伤刺痛了苏禾。

　　这世上她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沈檀尘了。

　　“因为我们无法给予彼此安全感，你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选择逃回美国，而我也会因为你身边出现的女生而自我否定，这和误会无关，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为这份感情真正坚定过。”

　　“如果你能在我哥哥第一次阻止时坚定地选择留下，如果我能在看见你和柳茹接吻的那一幕选择相信你，我们都不用蹉跎这么多年，但我们都没有做出正确地选择，与其在这种患得患失中继续蹉跎下去，不如趁早放手。”

　　“放手？你五年都没有做到的事，凭什么觉得以后就能做到？又凭什么觉得我能做到？”沈檀尘觉得自己引以为傲地理智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相信我能做到，在不久的将来。”

　　“哈哈，所以今天不是来重温旧梦的，而是要和我分道扬镳了是吗？”沈檀尘双目赤红，紧紧地盯着位于舞台中央的苏禾。

　　“……也许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不可能！苏禾，你只能选一样，要么和我在一起，要么连朋友也做不了！”

　　沈檀尘性格中的偏执在这一刻展露无遗，他绝对不能接受苏禾以这样的理由和他分开，所以他想通过二选一，逼迫苏禾选择自己，在过往的相处中，往往都是苏禾妥协，他觉得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但他错估了苏禾这次的决心，面对沈檀尘给出的选择，她用沉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明白了。”沈檀尘一边自嘲地笑着，一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礼堂外走去。

　　他一直以来的骄傲在苏禾面前摔了个粉碎，他居然成为了那个被苏禾舍弃的对象，继父母之后，苏禾也终于舍弃了他，这种痛苦，让他连维持风度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站在舞台上的苏禾望着沈檀尘远去的背影，也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的无力，要将沈檀尘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她的痛并不比沈檀尘来得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