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的江湖梦》镜鎏

35、决战（4）

　　霁寒霄已与钟飞鸿斗了半个时辰，他早已不知道自己挥出了多少剑。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钟飞鸿身上。

　　霁寒霄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体力也消耗了不少。

　　但是，他自己却毫无觉察。

　　这就是霁寒霄这个人最可怕的一点。

　　他一旦沉迷于某件事情的时候，就会忘记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

　　忘记饥饿，忘记疲惫，忘记痛苦，也忘记欲望。

　　霁寒霄的眼里只有他的目标。

　　可是钟飞鸿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反应速度变慢了。

　　因为他和霁寒霄原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霁寒霄为了做成一件事情会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不遗余力地去达到目标。

　　而钟飞鸿为了做成一件事情会做万全的打算，制定一个投入回报比最高的计划。

　　他很懂得用最少的付出来获得最大的回报，所以他拥有的东西永远比付出的东西多的多。

　　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时候，钟飞鸿就愈加游刃有余。

　　然而当一切的一切失去控制的时候，钟飞鸿会觉得灰心丧气。

　　他不明白霁寒霄为什么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强的韧性。

　　他原以为霁寒霄一剑不中之后他就可以后发制人，反败为胜。

　　他原以为霁寒霄源源不断地使用名剑流星会很快地耗尽内力，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霁寒霄的动作依然行云流水，无懈可击。

　　霁寒霄的眼睛甚至还在发亮，出手一剑快似一剑。

　　他竟然好像在享受这场决斗，越战越勇。

　　钟飞鸿已然觉得很丧气。

　　他设想了无数次的那一刻，始终都不会到来了。

　　钟飞鸿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败了。

　　涅槃心法虽然奇妙，但也无法阻止他的体力源源不断地流出。

　　他的性格固然坚韧，却不想继续一场毫无胜算的决斗。

　　他原本觉得自己非胜不可，但现在却像是随时在等死。

　　霁寒霄当然会满足他这份心情，霁寒霄从不会令人失望！

　　钟飞鸿只觉得胸口一凉，鲜血喷涌而出。

　　之后他觉得左肩一痛，手臂似已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接着他觉得右手手腕一麻，手中的折扇飞了出去，啪地落在了地上。

　　钟飞鸿在刹那之间中了霁寒霄七八剑，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死。

　　传说中的名剑流星，一剑既出，见血封喉。

　　然而霁寒霄的满天流星，数剑齐出，却仅仅是打倒了他。

　　他不懂这其中的玄妙，更不懂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望着他迷茫的眼神，霁寒霄缓缓道：

　　“决战不一定要杀人的。”

　　钟飞鸿倒下的时候，整个泰山迸发出一阵山鸣海啸般的呼声。

　　那是属于霁寒霄的荣誉。

　　那是属于名剑山庄的欢呼。

　　钟飞鸿倒下的时候，凌风翔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忍不住从轿中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了霁寒霄。

　　叶青枫呆呆地望着倒在地上的钟飞鸿，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凌风翔终于艰难地走到霁寒霄面前，一言不发地抱住了他，泪水流在霁寒霄的肩膀上。

　　他也紧紧地抱住了凌风翔！

　　千言万语，也比不上这个拥抱。

　　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才会有的感情！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时霁寒霄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似已虚脱，浑身上下冷汗淋漓。

　　这一战是他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战。

　　可是他还是胜了。

　　“我做到了。”

　　霁寒霄的嘴唇发白，轻声地对凌风翔说道。

　　凌风翔却早已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他已看出满天流星的玄妙之处，那就是每一剑只求快准，却留有一定余地。

　　这一记流星虽不致死，但却为下一记流星留足了起势。

　　所以名剑流星才会源源不绝地使了出来，永无力竭之时。

　　你给别人留一条活路的时候，何尝不是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只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钟飞鸿不懂，叶青枫更不懂。

　　所以他们只有败。

　　钟飞鸿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仍然无法相信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直到他看到霁寒霄冲着叶青枫径直走了过去，眼神中露出一丝恐慌。

　　他一直把叶青枫当棋子的，为何如今内心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人岂非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听说，你杀了我的侍从？”

　　霁寒霄的目光像冰一般寒冷，叶青枫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但他依然保持着一贯以来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风度：

　　“怎么，阁下的侍从杀不得？”

　　霁寒霄冷冷道：“杀不得。”

　　叶青枫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已杀了，你奈我何？”

　　“杀人偿命！”

　　霁寒霄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叶青枫没学过涅槃心法，他无论如何也避不开这一招流星。

　　钟飞鸿已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没人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然而叶青枫却没有一点想要逃避的意思，反而仰天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凌风翔真想过去撕碎他的嘴，只可惜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年老孱弱的狮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鬣狗在自己面前狂吠。

　　霁寒霄的剑停在半空中，距离叶青枫的喉咙只有一寸。

　　“你若杀了我，我娘子会很伤心的。”

　　叶青枫眼中露出毒蛇般的笑意，无所畏惧地看着霁寒霄。

　　“你几时有了娘子？”

　　凌风翔简直怒不可遏，“小寒，别和他废话！”

　　霁寒霄没有动，因为他面前出现了一纸婚约：

　　我金玉章自愿嫁给叶青枫为妻，无论贫贱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生还是死…

　　后面的话霁寒霄看不到了。

　　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模糊，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凌风翔冲过来的时候，双腿一软竟跪在了叶青枫面前。

　　叶青枫笑道：

　　“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

　　霁寒霄默默地扶起凌风翔，淡淡地对叶青枫说道：

　　“或许你娘子更愿意守寡。”

　　叶青枫挑了挑眉毛道：

　　“我若是死了，请少侠照顾好我娘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霁寒霄的血液似已冰冷，凌风翔怒吼着扑向了叶青枫。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两条野狗一般打架了，除了揍他凌风翔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霁寒霄落寞地转过了身，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纸来。

　　泰山上的风很大，很冷。

　　而那张纸，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随着泰山上的风飘向了万丈悬崖。

　　“我在金陵等你，等你来向我爹提亲。”

　　赢了全世界，却唯独丢了你。

　　有时，赢的滋味也不一定甜美，反而有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