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扰匪》老仙

24、第24章

　　无明寨的鸡一如既往兢兢业业，报时打鸣从未含糊。但这一早并未将宁相野从梦中惊醒。
　　他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角噙着笑，正伸手抱着丰潋，腿也架在他的腰上，来回蹭着，像只撒娇的小绵羊。

　　丰潋睁眼时，自己的右臂正放在宁相野头下，左手搭在他的后背，他很少有与人这般亲昵的姿势，随着脑海渐渐恢复清明，昨晚的事也浮现在脑海。

　　他见宁相野睡的沉，于是一动不动，他转动双眼，发现颜色的亮暗深浅明显更有了区别，便觉得受的这痛苦值得。
　　况且身边多了一个人陪着，许多难捱的，回忆起来都变得不难捱，甚至还勾着他不断回想，直到把那个轻巧的身影，勾勒得足够明晰。

　　鸡鸣得累了，换成了其他声音——守卫队路过的脚步声，瞭望塔之间互相传递信息的号角声，还有窗外树上的鸟叫虫鸣，混合着晨间初阳的光，将宁相野从梦乡唤醒。

　　他揉了揉眼睛，对上丰潋垂来的目光，他道，“大当家早。”

　　宁相野迅速起身，没想到丰潋的大床这般好睡，他解释，“昨夜和衣而眠，我并未……”

　　丰潋活动活动被枕麻了的右臂，定定看着他，“并未什么？”

　　“并未对大当家上下其手。”宁相野答，声音有些低。

　　丰潋低头看着自己微微敞开的领子，他明明记得半夜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探了进来，不过他道，“我不介意。”

　　“大当家自重些好。”宁相野道。

　　“都是男人，我自重什么？”丰潋回答。

　　宁相野觉得自己有点自作自受，“只要大当家开心就好。”他心态放平，反正自己没什么损失罢了。

　　他将自己如此劝慰，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欲开门呼唤宁柯，丰潋道，“今晨复健还未做，我帮你。”

　　“唔，也好。”宁相野想，反正也不是自己动手。

　　自宁相野室内活动频繁受伤后，宁柯不再阻拦他的外出计划，早饭后，宁相野便准备出门，他如今是一副矜贵公子装扮，银簪束了个男子发式，脚蹬云纹靴，腰佩白玉珰。

　　宁柯看了看，十分满意，“公子这是要给谁看呢？”

　　宁相野道，“大当家帮我弄的。”

　　宁柯想，这大抵是寨主的个人喜好，不过确实好看就是了。

　　“小柯，陪公子去村子转转。”宁相野招呼。

　　循着熟悉的山路，宁相野悠然前行，宁柯亦步亦趋道，“公子怎么对这里的路这般熟悉。”

　　宁相野道，“我之前被劫持来此，你不是知道的么。”

　　“人质可以到处走？”宁柯从未听说过如此自由之人质。

　　“那你我现在是什么？”宁相野问。

　　宁柯一拍脑门，“对啊公子，那我们要不要立刻逃。”

　　“逃么，也能逃的出去，本公子可以助你。”宁相野思忖后道。

　　“公子，你不走？”宁柯想，公子疯了。

　　“这里日子这般好，我为何逃？”宁相野想，若是逃离不成，被丰潋捉回，怕是要被五花大绑，扔进柴房，受苦受难。

　　不敢继续想下去，他问，“想好了吗小柯？”

　　宁小柯瘪着嘴，“小柯没有别的选择，小柯只能跟着公子咯。”

　　宁相野满意地点点头。

　　他们来到村舍木屋小院，柳树花圃石桌，还是熟悉的院子，宁相野敲了敲门，门里走出位姑娘。

　　绿芝道，“宁……云宁郡王……”

　　宁相野行个礼，“之前承蒙照顾，叫我宁公子就好。”

　　春华也跟过来看，“谁呀？”她一见门外翩翩仙人般的年轻公子，“一大早就被妖精叫门，真是晦气。”

　　她一把将绿芝拽回，狠狠关上门。

　　宁相野知道这是春华故意跟他较劲，便隔着门道，“原来男孩子不能与春华姑娘做朋友，小柯，我们回吧，此处不欢迎我们呢。”

　　绿芝理智，传闻她也听说了些，什么寨主将人亲自抱了回去，不许寨众非议什么的，就知“宁公子”在寨主心中的分量不寻常。

　　况且之前的情分还在，宁公子隐瞒身份肯定有他自己理由，她看了春华几眼，轻声道，“莫任性。”

　　她打开门，将春华拉出来，站在宁相野面前，“春华，你昨天还要将酿好的酒给宁公子送去品尝，今日闹什么别扭？”

　　春华抬脸，眼泪汪汪，她哭腔着道，“你知不知道，当时听说你掉崖底下，我多伤心难过。”

　　原来是为着这般。

　　宁相野上前，轻轻抱着小姑娘，轻声安慰道，“我这不回来了，不要伤心了。”

　　春华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在鼻涕马上流出来要落到宁相野白衣上前，赶忙退后，她三两下抹干眼泪，咧嘴笑，“梅子酒酿好了，一会你带走。”

　　宁相野点点头，宁柯想，公子可真有两下子。

　　绿芝欣慰地点了点头，给众人泡茶去。

　　他们赏着花聊着天，一个蓝色小身影奔了过来，一下子扑到宁相野怀中，“宁叔叔。”

　　宁相野郁闷，“怎么是叔叔，不是哥哥？”

　　秦桓诚实道，“我娘让我这般叫的。”

　　宁相野抬头，见一个温婉女子款款走来，姿态气质像是官家女子，他点点头。

　　秦娘子道，“我听小宝说了，是云宁郡王救下了小宝。”她行了个官家礼节。

　　宁相野摆摆手，“我到山上为……做客，就作寻常称呼罢，小宝很乖，都是我应该做的，娘子不必客气。”

　　秦娘子歉意道，“本来我家官人也应当面道谢，只是他与山寨荣辱与共，宁公子身份特殊，才……”

　　“无妨，人之常情。”宁相野不介意。

　　秦娘子见恩人如此，心头舒了这口气，见秦桓在此处玩得开心，于是静默待在一旁。

　　快到午时，众人便各自回家，宁相野想或许可以和丰潋一起用饭，于是拎着春华赠的青梅酒回去了。

　　见丰潋不在，宁相野道，“我去找大当家。”

　　“我与公子同去。”宁柯起身。

　　“小柯啊，公子丢不了。”宁相野道。

　　忠义堂内，寨主及各位骨干还在议事，宁相野左右无事，便在门外等了起来。

　　却听见里面吵了起来，宁相野走得近了些，他们争吵的内容便飘进了耳朵。

　　只听郑末说道，“就算大哥为自己考虑，也不宜再与云宁郡王产生更多瓜葛，最是无情帝王家，不要被人利用。”

　　他今日听小厮来报，昨日两人竟然同寝，那可是敌人家之子，大当家若被鬼迷心窍可怎么办。

　　“他利用我什么？”丰潋道，“利用我，就是不眠不休照看我，把自己当暖炉给我取暖吗？”

　　郑末道，“他为人质，自然讨好大当家，换取自身安全。”

　　秦辞在一旁，显然也是这般想，眼瞧着朝廷的人马就要攻过来了，若是内部被人钻了空子，无明寨当如何自处？

　　若只是软禁照顾无可厚非，但若两人真有了情愫，秦辞不敢想更多。

　　寨主交待“寨众不得非议”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这些了，云宁郡王怎么这般会蛊惑人心！

　　丰潋正要说什么，却听见门口的声音传来，“我自然不忧心我的安全，我待大当家，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刻意讨好，更不必如此。”

　　郑末没听明白什么“发乎情止乎礼”，倒是丰潋听闻，立时无措，他看向宁相野，神情复杂。

　　宁相野接着道，“我劝二当家，三当家放心，宁王不会攻打无明寨。”

　　郑末道，“你说不攻打就不攻打，朝廷的通牒难道是儿戏不成吗？”

　　“并非儿戏，但确是将计就计。”宁相野正色道，“宁王已经查明，南夷那边正频繁动作，对云京虎视眈眈。而劫粮草一事，便是南夷有意嫁祸，无非是为了分流北军主力，好趁机攻打。宁王下通牒战书，只是个烟雾弹而已。不然我为何在此处安心住下？”

　　他看向丰潋，接着道，“要知道，若本郡王要离开，没人能拦得住！”

　　秦辞拦住情绪过激的郑末，他道，“云宁郡王口说无凭，宁少爷刚从无明寨回去，便被封了郡王，谁知是不是你将无明寨的信息泄露出去，才被封的郡王！”

　　宁相野揶揄道，“若是二当家长成我这张脸，在皇后面前多露一露，也能被封个什么王当当。”

　　秦辞当年算是儒将，不算会怼人，只能甩甩袖子气闷在一边。

　　“况且二当家自可派人去查探，是否北军正在加紧练兵，以应对南夷弯刀，是否南军正暗中分批前往边关，加紧布防。若是这些再不能够让你相信，就让本郡王一直在此为质，本郡王心甘情愿。”

　　他转过身，背对着几人，放轻声音道，“只是莫要再误会你们大当家，他不是轻易会被利用的人。”

　　宁相野转身离开，丰潋欲起身挽留，末了还是苦笑在原地，他抬头对两位副当家道，“若还信我，便不要再为难宁相野，包括暗中监视。”

　　秦辞与郑末愧意难当，低头沉默片刻，抱拳行礼道，“得令。”

　　午时微风醺热，但宁相野心底微凉，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叹。

　　笑的是，面对他人的质问，丰潋竟然选择回护他，叹的是，自己一时冲动，说了些什么啊，感觉无法面对丰潋了。

　　宁相野现在心乱如麻，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何种心意，他脚步不停，但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问自己，“已经到了该表白的地步了吗？”

　　他看过许多话本，却无法从中找到一个合适的参考。

　　宁柯看着时辰，等不回来公子，本来要起身去叫。刚要出门，见宁相野推门而入，“公子……”

　　宁相野径直到房内，捧了春华给的两坛子酒，他道，“莫跟着。”便独自往山上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