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钟敲不响》从心化贝

3、敲钟魂与点灯人（3）

　　第一扇门里的景象宁静很凄凉。
　　凄清的风从窗外射进，将清晖洒入贴窗的书桌上，一荡一荡；窗外是触目可及的人间绝景——雾凇霜挂，美似童话。但触目惊心的是洒在张大书桌上反射着寒光的药片，凛凛苦涩，令人心痛万分。而食用它的主人早已枯死一般地趴在书桌上，倒在凌乱陈杂的苍白试卷中......死透了。
　　但月光仍在摇，不似人间的美景，仍在晃，倒在桌上的女孩仿若睡着了一样——但这一睡，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望着窗外的雾凇，宫瑆心中泛起一阵阵惋惜。
　　“是被学业逼疯的士子吧，”点灯人道，他难免收敛了嬉皮笑脸，表情沉重地转头看向门处，其中一个飘乎的魂灵行进的路左摇右摆，整人显得头重脚轻。“想来也是安眠药作祟的后遗症罢。”他自语道。
　　两人退出房门。宫瑆表情凝重地关上房门，又转头者看向那位开放的点灯人，道：“亡者逝去之灵地没什么好看的，无不是寂冷凄清，但你执意要带我同去，莫不是有什么目的？”
　　对方神色一变。
　　宫瑆严肃道：“说，你是不是在寻找什么？”
　　空气忽然有些安静。熙熙攘攘，却似无声无响。屋外的那些灵魂一飘一荡，也不知是要去何方。
　　半晌。
　　点灯人似乎是为掩饰尬态，轻咳一声，嘴角一下掠过一丝笑：“宫瑆大人不必多虑。我愿以性命担保，无论我目的什么，无论我计划什么，都不会伤害到你。也不会给你带来伤害。”
　　他眯着眼盯了他几秒，才发现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满满挚诚的真意。他的眸子，很好看......
　　也罢，宫瑆叹了口气。
　　何人会没有秘密？
　　——
　　某日。开放的某人寻了他的钥匙后，又走向了小镇中。宫瑆将锤子收好，正准备靠树小睡一会儿，一柄飞剑就这么错不及防的、星驰电掣般擦过脸颊，直直刺进孤寂树的树杆里二尺深，连同削下了一寸漆黑的发丝。
　　宫瑆一惊，来不及思考，一跃起身，忽迎面飞来又是一串利器凌乱，急速的刀刃寒光凛冽。他左闪右躲，一个翻身跃在树后。与此同时又见无数的飞刀扎入了树干里。他神魂未定，额间冒出几滴冷汗。
　　他微微侧过身，赤手取下一柄飞刀、迎面腾空扑去！
　　那是一群诡异的墨衣人，众人一见目标出现，便立刻扑了上去，甚于恶虎扑食。高灯之下，影子踩着影子，影子叠着影子，无声上演着一场残忍恶毒的血剧。
　　黑衣人却不像死魂灵那样呆滞，个个都有着与他决一死战的气势。点灯人燃起的昏暗光影之下，刀光剑影声声交错，殷红污血四溅飞扬，染红这个安静又死亡的地方……
　　他们是拼了命的狠，迫使他只得左闪右躲，却忽又不心，一下扯到了陈年的旧伤。血染红了他的眸，他愤恨地瞪着他们，时不时踹出几个身影，鲜血四溅。
　　黑衣人退后两步，交换了几个眼神，随后抽出匕首齐齐向他的胸膛刺去！
　　只听刀擦血肉，宫瑆扛着胸口的剧痛，用力迎了上去，杀出了一条血路，“砰”的一声，他径直砸在了那棵树上。
　　宫瑆咬着牙，用力拔出插在胸口的刀片，噗一声，喷出一口血。
　　风轻摇，叶轻晃，池城眼前荡；
　　血未止，影未散，刑戮皆堙灭。
　　他捂着伤口，在树上微微喘着气。
　　树下是遍地的狼藉。万年的孤寂树被打掉了不少叶子，利刃夹着血花染红枝丫，甚至在那昏黄的路灯上也猝不及防的开了朵血花，显得凄惨无比，四处狰狞可怖。
　　他有些慌了，但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放下刀剑，是在他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百战沙场，生死殊搏过，但那些光阴早已去不复返，葬断天涯归路。
　　过去已死亡，只剩下渐渐被时间冲淡的忧伤。
　　他早已不是人们口中的辉煌人物，亦不可再战无不胜。他的力量早已尽失，他早已换下了沉重的勋章。
　　过去，令他身陷囹圄，苟延残喘。但，却又是相对安全的，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战斗。
　　如此看来，倒诡异十分。
　　那群诡异的黑衣人倒下了几个，却又快速调整好姿势，手持利器，全场气氛顿时一触即崩。宫瑆紧锁眉间，强忍着剧痛吸了一口气，将方才拔出的刀片一下用嘴咬住，随手抹了一把从额头漫出的血。
　　就在这时，几束黑影迅速扑向了他，快、狠且准。
　　他从树上跌落，“砰”一下砸在草丛里，用力翻了几个滚，眼疾手快从树后取出他的敲钟锤。正要起身，只见面前的黑影飞速冲来，快刀如麻朝他刺去。
　　宫瑆左闪右躲，死咬着牙，眼神凌厉地琢磨着空隙——忽然他一甩头，刀片一下从他口中疾速飞出，恰恰从黑衣人群的衣隙飞速掠过——
　　他见机立刻用尽全力踹了身前的人一脚，与此同时，只听“咔嚓”一声，一片粗大的树枝被利刃一擦，狠狠地砸了下来。
　　宫瑆向旁边一滚，在地上喘着气。黑影们措不及防的被砸得七零八落，顷刻、毙命。
　　他正想松口气，倏忽之间几个黑影一下从树杆下翻起身，在四处扬起的一片灰尘中，那眼神竟透出了阴瑟恐怖的光，直直地照向他。
　　宫瑆再也没有力气了。他咬紧牙，身上互相牵扯的伤嘶嘶地作痛，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他心里再无奢望了，只祈祷暗潮降临，会驱散这梦魇。
　　忽然。
　　只见，一种殷红的血色从天际涌来。
　　宫瑆一惊，只感是浑身的血液倒流的惊讶。他仔细辨认了一会，认出那东西竟是一根两根、成千上万根交叠的、浸血的红线，浩浩荡荡地从阴暗的苍穹奔涌而来，拧成了树干粗，好似天空破裂了一道伤口，悲痛得鲜血淋漓。
　　那些黑衣人好似在惧着这些东西，震悚得浑身都在颤抖。无数根血线蜂拥而至，电光石火之间横七竖八地一下刺进了黑影里。他们还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这么，一下，葬了命。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布满连天的血线，像天网一样盘旋连接，无比阴森、恐怖。本就阴暗的天空映着残红的线，更是显得如鬼如魅。
　　他瞪着双眼，心里的恐惧变成了惊悚。
　　他猛地一回头。
　　忽然，一只手一下点了他的穴道。措及防，宫瑆晕了过去。
　　/他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梦境。
　　一个，杂乱无序的梦境。
　　眼前白光乍现，破碎的记忆在眼前绽开，错乱颠倒的黑白......
　　牢房……他似乎知道这是一间牢房。双手双脚全都被铁链牢牢锁着，微微一动，便是刺耳的响。
　　他浑身颤抖，模糊的视线之中，只见持刀的刽子手走近，拿着锋利的刀片在他身上比划了下...
　　宫瑆瞳孔骤然放大！
　　只见一片一片薄肉从刀下飞出，撕裂般的疼痛，他惊慌无比，泪模糊了眼眶，却始终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多少年以前的，凌迟。
　　他感到自己要死了。然而倏然间，一股强大的蛮力又将他拉扯出躯体，随着一阵头晕目眩，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又来到了另一个梦境里。
　　宫瑆微微睁开眼。
　　视线中涌上风尘和飞沙走石，万马奔腾，战鼓响彻天际，叫喊声声声入耳。这是一个战场。
　　这令他多么熟悉。他揉了揉痛得发胀的脑袋，从凌迟剧痛中缓过神来。
　　抬眼间，宫瑆微微拂起手，只见沙尘从手心里穿过，他才发觉自己此时只是个虚影。
　　他看到无数士兵驾马奔走，从自己的虚影里穿过。武器划破长空，血花四溅飞扬。无数齐发箭矢，溅起滚滚尘埃。
　　——“将军！”
　　他听见有人在叫。
　　——“将军、将军！”
　　声音逐渐清晰。他穿透层层人群，突然望见中心两个打得火热的人。一位一袭黑衣，乌黑的长发高束脑后；另一位眼部缚着一条白绫，却丝毫不影响打斗。
　　战况愈加激烈，那白绫之人舞着长剑直逼得黑衣人连连后退，站的上风。但宫瑆看出来了。那黑衣男子的动作左闪右躲间便是有所顾虑，对对方不似在打仗，就像怕伤及他分毫。
　　随着士兵高声呼唤，那黑衣男子连连后退。只听几声剑响，白绫之人一下挑了他的剑。
　　宫瑆蹙紧了眉。
　　周围浪潮一声比一声高，士气顿时百倍高涨。
　　可谁又知，白绫人的眼眶边，猝不及防的湿了一点点...
　　是划破长空的一洙血，亦是销声匿迹的一滴泪。
　　他紧咬着唇。忽然一卷尘埃袭来，他一下子又被拉扯出来。
　　这一次，还未等他缓过神，只听周围是一阵刺耳的叫喊，他只觉得好像有无数双手将自己牢牢制住，用力推向更深的深渊。
　　宫瑆害怕极了，额间瞬间冒出几滴冷汗。四周无处不是绝望的黑，浑身撕扯的痛。他拼命向上挣扎着，终只能无奈地一点点下沉...
　　绝望之际，忽然的，只见一抹灿烂的银色出现在视线内。
　　一声巨响。
　　他眼角挂着未干的泪。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无头无脑随意飘的灵魂，在风中轻摇的孤寂树，暗得不均匀的天空，以及永无喧闹的小镇。
　　他诧异地颤了颤眼。睫毛之上，那未干的泪珠模糊了视线，只看见稀稀疏疏的亮眼又温暖的银色。
　　身后有人紧紧地将他抱住，暖遍了他早已僵硬麻木的四肢。
　　那人就这么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
　　他听到。
　　“你醒了，宫瑆。”“……”

作者有话说

　　“梦醒时分……”